「呼——!」
猛烈的陰風席卷著道道火舌,朝著四面八方呼嘯而去!僅僅眨眼之間,周圍的景物便轟然變幻,原本的秘室場景轉為了被烈火熊熊包圍的西式庭院,尖叫聲與尸體焦糊味互相交織,仿佛人間煉獄。
「糟糕,出口消失了!」
姜爻看了眼四周扭曲層疊的火焰空間,再次抬頭望向前方那名墮落為【夢魘】的灰發少年。
濃厚的戾氣縈繞在少年月琉璃周圍,滴滴血淚沿著他那爬滿黑色紋路的臉頰落下,使得他看上去分外猙獰。而發生改變的不僅僅是少年的樣貌,他的神志似乎也已被怨恨所控制,徹底失去了理智。
【不準看我……去死……給我去死!!】
少年月琉璃怒吼著,對著姜爻伸出了手爪,就在下一刻,一枚枚毒甲沿著他的手指朝著姜爻飛射而來!姜爻見狀連忙俯身閃過,並躲進了殘垣背後,但只有被動應戰顯然不是長久之計。
「看來只有化解這【第三只夢魘】,才能徹底打破這片‘死氣空間’,可是為什麼月琉璃的‘心魔’會化為【夢魘】呢?」
姜爻看著暴走的少年,不禁聯想到了之前月琉璃那不正常的狀態。照道理說即便身處「死氣空間」之中,以月琉璃的實力應該也不至于被死氣影響失去理智,更不可能被那些空間中的村民所俘虜。最大的可能是月琉璃在進入「死氣空間」之前就遇上了什麼事,導致隱藏在他記憶深處的「心魔」被徹底激活,行為失常。而在被饕餮【夢魘】吞噬後,這份「心魔」被具象化了出來,成為了【第三只夢魘】。
也就是說,要化解這只【夢魘】,就必須先解決這二十年來潛藏在月琉璃心底的心結與陰影,即他的「心魔」。
「磅!!」
正想著,又一陣爆炸的巨響從不遠處響起,炙熱的火焰伴隨著滾滾濃煙朝著姜爻所在的位置席卷而來!姜爻見勢不妙,一時也顧不上其他,轉身沖出殘垣,朝著前方還沒被火焰侵蝕到的區域跑去。
【別想跑!】
夢魘化的少年發現了姜爻的身影,低吼著沖上前,對著姜爻的後背再次射出毒甲!別無他路的姜爻只能飛身躲入旁邊一處破敗的鐘樓,一邊朝著樓頂跑去,一邊思索著對策。
如今使不出法力的姜爻是無法與【夢魘】正面對抗的,當初在列車上,他也是設計讓兩只【夢魘】互相內斗,最後才抓著機會拉它們進入「死氣黑洞」同歸于盡。而這片空間里既沒有「死氣黑洞」,其他【夢魘】又早已消失,僅憑他一己之力似乎沒有任何勝算。
「如果能從那孩子的體內,分離出黑袍妖魔就好了……」
姜爻低聲自語著。在目睹了月琉璃的過去後,姜爻已經知道月琉璃心中的陰影是什麼,而從眼前【夢魘】的樣態來看,「心魔」的核心,應該就在于那只融入少年月琉璃身體的黑袍妖魔。若是能分離並消滅黑袍妖魔,理論上便可以消除「心魔」,並化解整只【夢魘】。
「 ……磅啷!」
烈焰的呼嘯從四面八方源源不斷地傳來,整座「死氣空間」也隨著火舌的肆虐而劇烈震蕩。踉蹌爬上鐘樓樓頂的姜爻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名夢魘化的灰發少年便已追擊而至。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少年瞪著那雙血紅的眼楮,搖搖晃晃地走向姜爻。火焰的光芒映照出他的影子,但影子里顯現的卻是一只張牙舞爪的巨型蜘蛛,在兩者幾乎已徹底融合的當下,要讓黑袍妖魔分離似乎已難上加難。
「月琉璃……」姜爻望著面前這名流著血淚的少年,心中忽然有些難過。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對方會如此厭惡他人的視線,或許整整二十年來,月琉璃都被困在了過去的「心魔」之中,無法救贖。
【……如果一切都沒發生過……那該多好……】
少年月琉璃慢慢抬起頭,烈焰的氣流吹拂著他那深灰色的長發,血紅的眼中除了戾氣,更多的是悲哀與絕望。
【就讓所有的一切……毀滅吧!】
只見他慢慢伸出手,將黑色利爪對準了姜爻,也帶出了手腕上掛著的那只印有彈痕的手銬。
這彈痕……原來這只手銬就是月琉璃貼身攜帶的那個!?
姜爻認出了少年手腕上的手銬,這正是當初月琉璃帶入「列車死氣空間」,並將他與姜爻銬在一起的東西。
既然這手銬是他二十年悲慘經歷的見證,那他為什麼還要貼身攜帶,讓自己徒增痛苦呢?
姜爻注視著那只手銬,猛然意識到了什麼,他與月琉璃相處時的點滴線索連接在一起,指向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難道說,他的真正‘心魔’是……!」
「轟——!」
話音未落,又一記劇烈爆炸聲從鐘樓底下響起,震蕩之下,鐘樓頂部的那只巨大的銅鐘終于支撐不住,徑直砸向了底下的少年月琉璃!
「小心!」
姜爻臉色一變,高呼著撲向少年月琉璃。隨著「轟隆」一聲巨響,原本已搖搖欲墜的鐘樓開始逐漸四分五裂,彌漫的煙塵中,只見一道瘦弱的少年身影掛在了傾斜的樓身外牆上,而抓著那少年的,則是滿臉血痕的姜爻。
「你真正的‘心魔’,其實並不是那只黑袍妖魔,而是‘當年沒有人救你’這件事。」
姜爻注視著下方面露錯愕的灰發少年,語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溫柔。
「你之所以隨身帶著那副手銬,是因為它是當年讓你死里逃生的關鍵,但它也成了你心靈的枷鎖。在你的意識深處,一直都希望有人能在生死危機中幫你一把,讓你不再一個人面對,是吧?」
一滴滴鮮血沿著姜爻的手臂滴落而下,即便他的手被少年的利爪刺透,他也沒有半分松手的意思。
「當初你在列車上選擇犧牲自己,其實並不是真的出于信任我,你只是習慣性地讓自己又一次處于生死險境,重復當年的創傷。但你忘了,你已經不再是當年無助的孤兒了,你有師父,有同伴。」
「……」灰發少年微微睜大眼楮,猩紅的雙眸中出現了些許動搖,一抹屬于他原有的淡綠色彩從眼眸深處顯現了一瞬。
「我也是一個背負著過去陰影的人,所以我能理解你的悲傷,你的痛苦。沒有人責怪你,你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孤立無援了。」
姜爻平靜地說著,漆黑眼眸中透著溫柔與真誠。
「至少這一次,由我來救你。」
「嘩啦……」
就在姜爻話音落下的同一時刻,少年手腕上的手銬悄然碎裂,而隨著手銬束縛的解月兌,附著在少年身上的黑袍陰影也開始悄然褪去,仿佛失去了連接的橋梁一般,從少年的身軀內月兌出,落入了熊熊火海之中。
「……你說的,是真的嗎?」
黑色紋路從少年的皮膚上漸漸消隱,血紅的雙眸也恢復成了清澈的淡綠。黑袍妖魔消失後,眼前的灰發少年不再是那個散發戾氣的怪物,而是一名淚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孩子。
「是的,相信我。」姜爻微笑著,將少年月琉璃拉了上來,在逐漸崩塌的「死氣空間」中緊緊抱住了他。
「離開這吧,一切都過去了。」
「嘎啦……磅……!」
陣陣烈火伴隨著空間碎裂的巨響席卷而來,在空間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姜爻懷中的少年悄然變幻,成為了真正的月琉璃。
此時的月琉璃眼中已不再像往常那樣充滿警惕和疏遠,取而代之的,是釋懷後的坦然與平靜。
「謝謝你,姜爻……」
……
…………
「滴……滴……滴……」
醫療儀器的響聲夾雜著消毒藥水的氣息,漸漸侵入灰發少年的意識,迷蒙中,少年听到了些許人聲,隔著病房大門隱約傳來。
【……那個孩子情況怎麼樣?】
【放心吧,陸首領,他已經熬過危險期了。沒想到受了那麼重的傷,居然還能挺過來……】
【他是唯一一個成功從那妖魔手里逃月兌的孩子,這份膽識和勇氣就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他還有在世的家人嗎?】
【沒有了……而且昨晚那場大火燒掉了太多線索,他在這個世上,怕是已經沒有身份了。】
【我知道了。你們繼續追查「噬影會」和其余妖魔的下落,他就交給我吧……】
……
「吱嘎……」
病房的大門被輕輕打開,隨著一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少年感覺似乎有個人來到了他的病床前,靜靜坐在了他的身邊。
少年皺了皺眉頭,慢慢睜開眼楮。映入眼簾的,是一位戴著單片眼鏡,擁有著東方面孔的文雅中年男子。
「你醒了。」陸境儀注視著少年,溫和地說道。
「你是……誰……」少年那淡綠色的眼眸中掠過一瞬驚恐,下意識地想要遠離這名陌生男子,卻根本無力挪動身軀。「別、別踫我……」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陸境儀笑了笑,沒有貿然靠近少年,只是伸手從床櫃上拿起一只隻果,默默削了起來。
「我叫陸境儀,是從遙遠的東方來的。」
「東方……?」
「是的,來自你母親的國家。」
陸境儀微笑著,將削好的一片隻果放在了少年的手上。只見隻果皮的兩角被精巧地切開,並向上微微翹起,像極了一只乖乖蹲在少年手中的小兔子。或許是被手中的「小兔子」吸引了注意,少年那警惕的目光也稍稍緩和了些許。
「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見少年的情緒有所平復,陸境儀再次輕聲開了口。
「……」少年愣了一下,眼神再次恢復了警覺,低頭不語。
「呵呵,沒關系。以前的名字,以前的事,就讓它成為過去吧。」陸境儀推了推臉上的單片眼鏡,抬頭望向窗外那輪高懸的明月。
「在我們的國家,月亮象征著高潔與純淨,一如你的心靈。」陸境儀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面前這名擁有著如琉璃般美麗雙眸的少年。
「如果可以的話,我就叫你‘月琉璃’吧。」
「月……琉璃……」少年默念著,黯淡的眸光似乎亮了一瞬。他慢慢抬起頭,迎向他的,是陸境儀那溫和的目光。
「我會教給你保護自己的力量,也希望你能用這份力量,保護那些需要被保護的人。」
陸境儀注視著少年,深邃的雙眸中透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從今往後,你不再是一個人了,琉璃……」
……
…………
「師父……」
月琉璃呢喃著,慢慢睜開了眼楮。
夜晚的暮色山幽暗而寂靜,烈焰與悲鳴隨著破碎的「死氣空間」消散殆盡。那片遙遠又溫暖的回憶交織在心頭,不知不覺間,他已淚流滿面。
「月琉璃,你……沒事吧?」
關切的聲音從身邊響起,月琉璃轉過頭,蕭瑟的山風中,他看到姜爻正守在他身邊,擔心地注視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