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姜爻和月琉璃回到第二節車廂時,其他人已經等在了那里,只是現場每個人都似乎各懷心事。沉悶的空氣里漂浮著焦躁的氣息,在吳心和護工的臉上顯露得尤為明顯。
「找不到……那家伙到底去哪了??」吳心牙關緊咬,低頭自言自語了一句。
「你指的是,之前那個逃走的那個中年商人嗎?」
姜爻注意到3號包廂的門半開著,里面空空蕩蕩,中年商人似乎沒有回自己的包廂。
「我們把這節車廂都找遍了,不知道那人去哪了。」黃毛把手一攤,搖頭說道。
「那家伙之前的狀態就很不對勁,我說他該不會是已經跳窗開溜了吧?」吳心雖然極力克制著語氣,但眼神中流露出的焦躁卻暴露了其內心的動搖,不知為何,她似乎對那名中年商人的去向非常在意。
「剛才我們不是都檢查過了嘛,車里的窗門都被鎖死了,根本打不開!而且整輛車停在懸崖鐵橋上,跳窗不是自尋死路嗎?」
一旁的護工煩躁地咬著手指,語氣有些沖人。或許是受了接連變故的影響,此時的他情緒已不太穩定,就連本應被他看護的輪椅老者也被他晾在了一邊,這與他最初上車時的謙遜表現大相徑庭。
「不過話說回來,我也覺得那個男人不太對勁。當初他一見到門上的血手印,整個人就像是瘋了一樣,還喊著什麼‘不關我的事’、‘別來找我’之類的,我看吶,他這是做賊心虛!」
此時的胖子倒是一改先前那副孬樣,開始化身「福爾摩斯」了。
「哎你們說……該不會成車長他們就是被他給‘ 擦’了?所以他看到那些血手印才會那麼害怕……怕成車長他們的冤魂找他算帳!?」胖子邊說著,邊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臉神經兮兮。
「現在並沒有證據證明成車長他們已經遇害,我們還是不要胡亂猜測的好。」岩雲搖搖頭,小聲勸道。
「不管怎麼說,車上有人失蹤是事實。我們還是得盡快找到那個商人,大家聚在一起也相對安全點。」姜爻一邊說著,一邊環視著四周。「既然那人不在前兩節車廂,門窗也沒有被打開過的痕跡,那麼他應該就在第三節車廂里。」
「哼,就怕他慌不擇路,跑到後面幾節車廂里去了。」月琉璃突然插了一句。
「後面幾節……你是說,第四節車廂?」姜爻想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我記得當初方副站長好像警告過我們,嚴禁我們去後面幾節車廂,說是有安全隱患……」黃毛原本並不關心中年商人的去向,但听到對方可能獨自跑進了後面的車廂,臉上倒開始有些擔憂之色了。
「之前那人就有點神經不正常,如果他真的在後面的車廂亂來,萬一引起火災什麼的,那咱們豈不是要跟著倒霉?」
「呸呸呸!咱們現在可都是一條船……哦不,是一輛車上的螞蚱,不能說那麼不吉利的話!」胖子趕緊啐了一口,像是很忌諱這些。
「那個……要不咱們還是再在這兩節車廂里找一遍吧?車里那麼暗,說不定那位先生就是躲在了哪個角落里呢?」一連失蹤了三個人,就算是一貫唯唯諾諾的王曉芸也坐不住了,作為目前現場唯一的工作人員,她只能硬著頭皮怯生生地提出了建議。
「也好,把第二、第三節車廂都再檢查一下吧,但這次大家千萬別再單獨行動了。」
沒有親自搜一遍,姜爻始終不放心,而月琉璃和其他人也沒有提出異議,于是眾人便決定從第二節車廂開始依次搜查。
「這兩個應急手電筒是在車長室里找到的,分給你們一支吧。」姜爻說著,將手中自己的那支手電遞給了離他最近的吳心,以他和月琉璃目前的「連體」狀態,兩人靠月琉璃手上的那支照明足矣。
「謝了。不過話說回來,之前我就想問了……都現在這種時候了,你倆的‘情趣游戲’也該結束了吧?」
吳心接過手電筒,看了眼姜爻和月琉璃手上的手銬,臉上的神情有些微妙,也不知道之前黃毛和胖子給眾人灌輸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信息。
「情、情趣游戲??」眼見誤會越來越深,姜爻尷尬得都有些語無倫次了。「不不不,這手銬不是我們的……其實我們也想打開的,但、就是沒有鑰匙……」
「哎呀∼簡而言之就是說玩月兌了,鑰匙丟了解不開手銬唄∼」
沒等姜爻說完,黃毛便又擺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樣,賤兮兮地上前替姜爻「解釋」道。「行了行了,別逼人家了,人家就喜歡這種形∼影∼不∼離∼的感覺,不行嗎?」
「……口味還真獨特呢。」吳心上下掃了眼姜爻和月琉璃,倒是沒有繼續發難,但姜爻總感覺對方的眼神像是在看變態。
「那個……這第二節車廂檢查得差不多了,我們抓緊時間去第三節車廂吧。」關鍵時刻,還是岩雲幫忙解了圍。
「……」吳心沒再說什麼,轉身跟著其他人離開了第二節車廂,只剩下「心如死灰」的姜爻和滿臉冷漠的月琉璃站在原地。
「我的清譽,全都被這副手銬給毀了……」姜爻扶著額,終于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這東西,到底要怎樣才能打開啊?」
「既然已經戴上了手銬,那一時半會是解不開的,除非時間倒流到戴手銬之前。」沉默已久的月琉璃忽然看了眼姜爻,慢悠悠地說了一句。「不過,你若真想和我分開,倒還有種最簡單的方式。」
「什麼方式?」
「把你的手砍了。」
「啥?怎麼不砍你的??」
姜爻氣急了,這月琉璃人長得文質彬彬的,開口卻動不動要挖人眼楮砍人手臂,簡直不改「變態」本色;而面對著姜爻的反唇相譏,月琉璃完全不為所動,只見他淡淡瞥了眼姜爻,蹦出了幾個字︰
「砍我?有本事你試試。」
「你……」
【呀啊啊——!!】
話音未落,兩人忽然听見一陣淒厲的慘叫從前方車廂傳來!姜爻臉色一凜,在與月琉璃對視了一眼後,兩人便齊齊沖進了第三節車廂。
「發生什麼事了!?」
剛一踏入,姜爻就察覺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漂浮在空氣中,而與此同時,他發現其他人竟然都圍在6號包廂門口,驚恐萬狀地望著包廂內部。
「他們聚在我們的包廂門口干嘛?」姜爻心生疑慮,趕緊和月琉璃走上前,但越是靠近,那股血腥味便越是濃烈,而當姜爻懷著忐忑的心情站在6號包廂門口時,他這才明白了眾人如此驚恐的原因。
鮮紅的血液如一條條毒蛇在地上綿延,血泊匯集之處,一道無力的男子身影正癱坐在包廂底部。渾濁的瞳孔還殘留著最後的驚恐,只是男子眼神中的生機早已消散而去。汩汩鮮血沿著脖頸處那道刺眼的血口流淌而下,將這名中年男子的身體染成一片血紅。
此時死在眾人面前的,正是先前那名驚恐而逃的中年商人。
「怎、怎麼會這樣!?」姜爻連忙看向身邊臉色煞白的王曉芸,先前那聲慘叫應該就是她發出的。
「他……他……」王曉芸渾身顫抖著,咬著嘴唇說不出話。而後方的黃毛等人也是被嚇得不輕,個個驚魂未定。
「我們剛到第三節車廂……就、就發現有血腥味,一個個包廂查過來後,就看到……」沉默片刻後,岩雲開口替眾人說出了事情經過。
「可惡……是誰、到底是誰干的!」吳心的聲音從後方忽地響起,只見她雙拳緊握,身體微微顫抖著,一雙憤怒的黑眸掃過在場眾人,語氣有些失控。
「哎你怎麼說話的?搞得像是我們殺了他一樣。」听吳心像是在質問所有人,胖子頓時不樂意了。「之前我們所有人可都和你在一塊,哪來的分身殺人啊?」
「這……」吳心語塞,她微微垂下頭,視線掠過倒在血泊中的中年商人尸體,目光中除了憤怒與不甘,更透著某些絕望。
「大家冷靜點,都這種時候了,千萬不要內訌。」岩雲勸解著,在驚慌的眾人當中,他是難得冷靜的那個。「而且你們看,前邊車廂底部的門鎖,好像被打開了。」
「還真是!」姜爻和月琉璃走上前,果然發現通往第四節車廂的廂門竟然虛掩著,露出門後方的緩沖帶,完全不似先前鎖上狀態。
「是誰開的門?難道說這輛車上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他人?」姜爻皺起眉,再次將視線投向包廂內的尸體。
中年商人靠在包廂底部,頭部微微揚起,暗淡的眸子睜得極大,似乎是臨死前看到了極其恐怖的東西;而他身上除了脖子的致命傷之外,看不出有其他打斗的痕跡,應該是一刀斃命。
「包廂里都是血,但卻沒有留下什麼腳印,況且……」月琉璃說著,將手電光照向中年商人尸體的右手。「況且凶器還在他自己手上呢。」
「凶器……」姜爻眯起眼,果然看到尸體的右手上握著一塊染血的鐵片,似乎是從旁邊的桌板邊緣硬掰下來的,顯然這就是將中年男子割喉的工具。
「此外,包廂的空間如此狹小,如果當時有凶手近距離割喉的話,血液一定會濺到凶手身上,從而對現場的噴濺軌跡形成阻隔。但現在來看,血液噴濺軌跡很完整,應該沒有第二人在場。」月琉璃冷靜地分析道。「既然案件發生時只有這個死者一人,且凶器也被握在他自己手上,那麼他的死亡原因很可能是……」
「……自殺?」姜爻詫異地抬起頭。
「沒錯。」
「可是……他好端端地為什麼會突然自盡?而且還偏偏選在我們的包廂?」
「哼,誰知道呢。」月琉璃冷哼一聲,抬頭掃了眼包廂內部。「包廂內有被翻動過的痕跡,看來此人死前應該是來我們包廂找東西的。」
「你們看,我們的包廂也被翻過了!」旁邊的胖子突然也發現了什麼,指著隔壁的5號包廂嚷嚷道。「我想起來,前一節車廂好像也是這種情況,該不會這家伙是一個個包廂翻過來的吧?」
「難道,他是為了找他丟失的皮箱?」姜爻推測道。「只是他為什麼會在翻到我們包廂時突然自殺呢?這不合理啊……」
「也許此人正好在這里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精神崩潰下才沖動自刎。」
月琉璃冷眼注視著死者的表情,輕聲嘀咕了一句。
「在‘死氣’聚集的封閉環境下,一丁點的刺激就可能造成精神錯亂,發生什麼極端的事都不足為奇。」
「可我們的包廂里,哪有很恐怖的東西??」姜爻百思不得其解,但同時他又不禁聯想起了當初睡前在包廂門口听見的奇怪「吱嘎」聲,心中有些遲疑。
該不會……和那個聲音有關?那怪聲真的不是我做夢听到的?
姜爻皺著眉,從月琉璃手中接過手電筒,再次觀察起了中年商人的尸體。尸體的腦袋呈四十五度抬起,雙眼睜得很大,像是要瞪出眼眶一般,顯得格外猙獰恐怖。姜爻轉過頭,順著尸體的視線望去,發現視線前方正好是走廊的窗戶,位置並不是特別高。
他是看到了走廊上的什麼東西嗎?還是說……窗外?
姜爻想著,將視線投向了雷雨交加的過道窗外,但並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情況;而正當他打算收回視線時,卻忽然在窗台角落瞥見了一枚方形卡片。
「嗯?那是什麼?」
姜爻眯起眼,將手電光照向窗台。
這好像是……工作牌?
姜爻心中嘀咕著,剛想上前細看,但就在這時,他卻隱約听見一陣似曾听聞的怪響從遠處的走廊盡頭幽幽傳來。
「吱嘎……吱嘎……」
「什麼聲音?」姜爻轉過身,循聲望向第二節車廂的方向,但並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大家剛剛有沒有听到什……嗯?你們干嘛這樣看著我?」姜爻回過頭,忽然發現周圍所有人都在看著他,確切來說,是在看他的胸口。
「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多血?」黃毛顫抖著,伸手指著姜爻。
「血?」姜爻低下頭,他看到自己胸口竟然逐漸彌漫出一灘殷紅色的液體,懷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微顫動。
「是那本日記!?」
姜爻連忙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小冊子,卻見那牛皮紙封面已經被染得通紅。一灘灘血紅色的粘液從日記內頁不斷滲透而出,但詭異的是,那些血色粘液竟然好像有生命似的,在封皮上迅速游走,最終凝結成了一行刺眼的血字——
【它來了……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