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見到那雙眼楮的瞬間,姜爻的大腦頓時空白了半秒。幾乎是條件反射,他立馬抽回手後退了一大步;而就在同一時刻,那雙眼楮也開始緩緩沒入陰影,顯露出了一道坐著的人影。
「你是!?」
驚魂未定的姜爻這才發現,這雙眼楮的主人竟然是那位神智不清的輪椅老者,先前正是這位老者探著身子,把整張臉貼在了廂門玻璃上。再加上車里的光線本就不好,才造成了先前那驚悚的一幕。
「老爺!您怎麼自己從包廂里出來了?」
沒等姜爻緩過神,便見那位護工從老者的身後匆匆趕來,急急忙忙地將老者的輪椅從廂門前挪開。
「不好意思,是我家老爺擋著您了吧?」護工一邊道歉,一邊伸手幫姜爻打開了廂門。
「沒事的,不用介意。」姜爻說著走入第三節車廂,而在此過程中那名輪椅老者一直用那雙血絲密布的眼楮注視著姜爻,盯得姜爻有些發怵。
「這車上死過人,有鬼盯上你了!別在車里亂走,很危險的!」
老者忽然沒來由地蹦出一句話,這讓邊上的護工很是尷尬,連忙圓場道︰
「哎呀老爺,您又在瞎說什麼呢!這位先生,您別往心里去啊!」
說完,護工趕緊推著老者的輪椅,走進了緊鄰廂門的4號包廂,關上了門。
「……」
經過這麼一鬧,姜爻原本有點疲憊的精神倒是清醒了不少。他其實並不相信什麼鬧鬼之說,但老者口中「這車上死過人」這點讓他聯想到了之前成車長說的「不吉利」,照這麼看,這輛列車上真發生過命案也說不定。
「哎龍哥,我剛才好像看到那個戴墨鏡口罩的怪人,進了咱們隔壁包廂!」
姜爻正想著,一句窸窣的低語忽然從前方傳進了他的耳朵。抬頭一看,姜爻發現黃毛和胖子兩人正從5號包廂里探出腦袋,朝著隔壁6號包廂東看西看。
月琉璃在6號包廂?
姜爻的目光掠過前方的兩人,看向了6號包廂,卻發現這間包廂大門緊閉,關得嚴嚴實實。
「那家伙的打扮太可疑了,鬼鬼祟祟的,搞不好是通緝犯吶!你說是不,大河?」黃毛托著下巴,一副故作嚴肅的樣子。殊不知論「鬼鬼祟祟」,他和胖子也是半斤八兩。
「很可能,咱們還是小心點吧。」胖子有些慫了,弱弱地說道。「這家伙和咱倆有過節,要是他知道我們在隔壁,搞不好會……哎哎?你、你干嘛!?」
見姜爻走向了6號包廂,胖子一下子慌了,連嗓音也不自覺地大了起來。
「啊?我找我朋友。」姜爻一臉莫名地看著這兩人,剛要伸手敲門,就被胖子忙不迭地攔下了。
「你、你千萬別進去,里面是那個怪人!」胖子一邊緊張地听著6號包廂內的反應,一邊對姜爻擠眉弄眼,神經兮兮地勸告著,只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準備敲門的「愣頭青」非但沒有退縮,反而淡定得有些過分。
「我知道,所以才要去。」姜爻點點頭,準備繼續敲門。
「哎你怎麼听不懂人話呢?我說這包廂里面可是坐著那個……」話沒說完,胖子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著姜爻。
「原、原來你說的‘朋友’……就是他??」
「有什麼問題嗎?」
「沒、沒什麼……」
胖子臉上尬笑著,腳下卻不自覺地退到黃毛了身後,連看向姜爻的眼神也變得復雜了起來。就在氣氛有些詭異之時,6號包廂的大門卻忽然被拉開,一張美麗卻極度不耐煩的臉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吵死了!有完沒完?」
在蹦出一句怒氣沖沖的話之後,月琉璃便又甩手關上了門,只留下茫然的三人愣在原地。
「龍、龍哥,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外國人?」胖子半晌回過神,似乎是被卸下墨鏡口罩後的月琉璃驚到了。
「原來那怪人……是個老外??」黃毛也懵了,隨即和胖子一起將視線投向迎面吃了個閉門羹的姜爻。
「你……確定他是你朋友?」
「……」姜爻無語,但眼下這種情況,他也只能打腫臉充胖子,用「對方可能心情不好」之類的話強行挽尊。只是這樣的反應在黃毛和胖子看來卻顯得可憐兮兮的,看向姜爻的眼神也充滿了深切的同情。
「小哥,真是難為你了……」黃毛拍拍姜爻的肩膀,嘆了口氣。「為這樣的老板打工,你也挺不容易的。」
「老板?」見黃毛似乎把自己誤會成了月琉璃的小跟班,姜爻連忙擺手。「不不,他不是我老板……」
「不是你老板?那他這種態度你還能忍??」黃毛一听,更加驚訝了。「你對你朋友也太好了吧??」
「龍哥啊∼搞不好他們倆……不是那種普通的‘朋友’呢!」邊上的胖子似乎猛然聯想到了什麼,臉上頓時露出了某種微妙的笑容。
「不是普通朋友?那難道是……」經過胖子這麼一點撥,黃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難怪……敢情是小兩口吵架呢∼」
「你倆在胡說些什麼??」听著黃毛和胖子越扯越離譜,姜爻完全不想再理這兩人了,隨便應付了幾句後便無視了他們,轉身走向走廊底部最後一間包廂。
最後一間包廂也是大門緊閉,但按照排除法,這間7號包廂里的,應該是那名戴黑框眼鏡的支教老師,也就是說,已經沒有剩余的包廂可以給姜爻休息了。
「哎……」姜爻站在7號包廂前,輕輕嘆了口氣,將視線投向走廊盡頭的那扇廂門。
第三節車廂底部的廂門在設計上和第二節那扇一致,門中間部分也有一塊豎長方型的玻璃窗。只是稍有不同的是,玻璃窗後方隱約可以看到一片一米見方的緩沖帶,似乎是連接兩節車廂的區域,這是前三節車廂所沒有的;而在緩沖帶對面,則又豎著一道廂門,那應該便是第四節車廂的入口。
那扇門後面,就是方副站長嚴禁我們踏入的地方嗎?
望著緩沖帶對面那扇陳舊的廂門,姜爻忽然有些好奇。淡淡的霉味夾雜著某些微妙的氣息從門縫中幽幽飄來,催動著他心底莫名的沖動,就好像有某只看不見的手牽動著姜爻,使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握上了面前的門把。
「這扇門被鎖住了,沒法打開的哦。」
忽然響起的提醒聲把姜爻從恍惚中猛地拉回,只見一位溫文爾雅的青年男子出現在了7號包廂門口,微笑地望著發呆的姜爻。
「啊……不好意思。」姜爻連忙收回右手,轉身看向這名黑框眼鏡青年,臉上有些尷尬。「我只是……」
「是沒有空余包廂了嗎?」青年望了眼其他包廂,立即心知肚明。「不嫌棄的話,就和我合住一間吧?每個軟臥包廂都有兩個床鋪,是住得下兩人的。」
「真的嗎?那真是太謝謝了!」青年的提議正解了姜爻的燃眉之急,若沒有青年的「收留」,火車上的這幾個小時姜爻恐怕只能在走廊里度過了。
「不用客氣,出門在外,互相幫忙是應該的。」青年微笑著伸出了手。「我叫岩雲,‘岩石’的岩,‘流雲’雲。請問您怎麼稱呼呢?」
「我叫姜爻。」姜爻也禮貌地伸出手,交握了上去。「之前好像听您提過,您是位支教老師吧?那我應該稱呼您為‘岩老師’才對。」
「呵呵,不敢當。別站著了,請進吧。」岩雲客氣地笑著,側身讓出了7號包廂的大門,示意姜爻可以進來。但就在這時,岩雲似乎突然注意到了什麼,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視線直接越過了姜爻,投向了姜爻身後。
「怎麼了?」姜爻剛開口,卻忽然感到自己的右肩被人從後面按住了。
「你,打算跑哪去?」
陰沉的低語從身後幽幽傳來,激起姜爻一身雞皮疙瘩,轉頭一看,正對上月琉璃那張冷得快結冰的臉。
「月、月琉璃,你……?」
「跟我走。」
沒等姜爻反應過來,月琉璃便不由分說地拽起姜爻的胳膊,在岩雲驚訝的目光中把姜爻一把拖進了隔壁6號包廂,「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昏暗的走廊寂靜得有點嚇人,岩雲沉默地站在原地,嘴角的弧度逐漸下拉。他伸手扶了下臉上的黑框眼鏡,在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隔壁6號包廂大門後,便轉身走入7號包廂,慢慢地……關上了門。
……
「嘶……疼……月琉璃你干嘛?」
姜爻揉著被扯得生疼的胳膊,有些怨念地看向面前的灰發男子。此時的月琉璃早已摘下墨鏡口罩,換上了他一貫戴的金絲邊眼鏡,只是那張美麗的臉上依然掛著那副不耐煩的表情,與先前給他吃閉門羹時一模一樣。
「哼,還問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月琉璃冷笑一聲,開口嘲諷道。
「我怎麼了?」姜爻氣呼呼地往左側床鋪上一坐,之前明明是月琉璃先當著人的面把他關在門外,使他無處可去;而在他被別人好心收留時,月琉璃又強硬地把他拖回包廂,如此不可理喻的行為難免讓姜爻心生不滿。
「呵呵,你怎麼說都是接觸過暗界的人,居然沒發現剛才那個男人有問題?」面對姜爻的不滿,月琉璃反唇相譏道。
「什麼意思?你懷疑他是妖?」姜爻听出了月琉璃話中有話,頓時顧不上生氣了,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可他身上並沒有什麼妖氣啊?」
「他身上是沒有妖氣,但卻帶著另一種氣息。」月琉璃坐在對面床鋪上,盯著姜爻的眼楮,語氣愈發趨冷。
「你難道沒察覺嗎?那個人的身上,全是‘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