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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還魂尸影

陰冷的微風拂過滿地的紙錢,圍在院中盤桓幾許,隨即消散在院中的這三名男子的身邊。

沉默片刻後,陸境儀終于再次推了推臉上的單片眼鏡,隨即起身,將蓋在那些尸體上的草席一張張掀開。

「從表現上看,這些人的致命傷似乎是咽喉部位的撕裂痕跡,但仔細檢查的話,可以發現並不是每一具尸體咽喉上的撕裂傷都能達到致命的程度。況且……」

陸境儀說著,轉身走到一具女性尸體旁邊,用戴著手套的右手輕輕撥開浸潤著血液的粘膩長發,將尸體的脖頸部分完整地展現在兩人面前。

「這排齒痕是……」 沐境泫望著尸首脖頸上那排明顯的牙印,淡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

「沒錯,是人類的齒痕。」陸境儀說道。「雖然其他尸體上的齒痕殘缺不全,但總體特征與這具女尸身上的大同小異。也就是說,這些人身上的傷痕,都是被同一個人咬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這些人都是被某個人咬死的?開什麼玩笑!」

邊上的沐境淵一听,頓時又忍不住開懟了。

「人類的咬合力一般才四十二公斤到四十六公斤左右,就算受害者毫無抵抗地任憑對方咬,要咬斷受害者的喉嚨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更何況同時咬死那麼多活生生的成年人!你到底有沒有常識!?」

面對沐境淵的冷嘲熱諷,陸境儀並沒有辯駁什麼,而是伸手輕輕一揮。霎那間,只見一把柳葉般輕薄的藍色小刀在陸境儀的法力幻化下凌空而出,落在了陸境儀的手心之中。

「是不是人咬的,很快你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那枚鋒利的藍色小刀便插進了女尸脖頸的傷口之中,在陸境儀的操作下鼓搗著什麼。如此不適的場面令沐境淵的胃一陣抽搐,而反觀陸境儀倒是面不改色。

沒過多久,只听「啪嗒」一聲,一枚指甲蓋大小、沾著血跡的堅硬物體便從尸體的傷口中被挑了出來。

「人類的……門牙?」沐境淵目瞪口呆地看著陸境儀手中那枚血淋淋的牙齒,頓時沒了底氣。「可是……這不合邏輯啊!怎麼可能有人能做到這種事!?」

「雖然這些撕裂傷是被人咬出來的,但我剛才也說了,那並不是這些人的致命傷。」陸境儀說著,轉身指向尸體的傷口。「這些人的真正的死因,其實是‘它’。」

「這痕跡是……!」沐境泫盯著那些逐漸從齒痕傷口蔓延而出的黑青色紋路,臉色頓時一變。

「是毒。」

陸境儀說著,將手中的那枚門牙近距離展示給了沐境泫。「而且毒的源頭,是這枚牙齒。」

「也就是說,這枚牙齒的主人本身便帶有劇毒,而這些受害者是被咬傷後中毒而亡的?」

沐境泫盯著那枚散發著詭異氣息的牙齒,臉色又凝重了幾分。「這種毒既然如此猛烈,那此人又如何能在身中劇毒的情況下連殺那麼多人?除非……」

「除非那人本身便是‘死人’。」

陸境儀將那枚牙齒小心地放入特制的琉璃收納瓶中,隨即摘下手套,看向邊上那堆淒慘的遺體。

「雖然具體是什麼毒種還無法斷定,但初步看來是‘尸毒’的可能性很高。只是如此烈性的尸毒聞所未聞,只怕……」

「等等等等,你是說……殺了這些人的,是一具散發著尸毒的尸體!?」沐境淵回過神,立馬質疑道。「胡說八道!人死怎麼可能復生?!」

「人死雖然不能復生,但如果用一些妖邪法術操縱尸首,將其異變為怪物傀儡,倒也不是不可能。」陸境儀的話語依然不緊不慢。

「可如果真是用妖術操縱尸首,那這現場必定殘留下妖氣,但我從進門起就沒有感覺到任何妖氣殘留。」相比沐境淵的急躁,沐境泫倒是冷靜多了。「而且,就算有人用我們未知的手段讓尸首‘復活’,那這具‘殺人尸首’又是從哪來的?」

「別忘了,這院子里的尸體,除了邊上的這些,應該還有一具……」陸境儀推推眼鏡,忽然話鋒一轉。

「還有一具?」

沐境淵一愣,忽然猛地想到了什麼,他連忙轉過身,看向了正堂大廳里那具擺在靈堂中央的棺材。

陰森的冷風穿堂而過,將正堂那虛掩的大門吹得「吱嘎」作響,而里面的那口棺材則靜靜躺在陰影中,在白綾與紙錢的襯托下顯得格外陰森。

「……大哥,你先待在這別動,我過去看看。」

在經過最初的震驚之後,沐境淵迅速冷靜了下來。只見他伸手凌空一揮,一把銀色長劍應聲幻化而出,凌厲的劍鋒頓時吹起滿地的紙錢,而沐境泫見狀剛想開口說什麼,但最終還是搖頭作罷。

「啪嗒……啪嗒……」

謹慎的腳步漸漸靠近前方正堂,沐境淵一邊持劍,一邊將注意力集中在靈堂內那具被掩藏在陰影里的棺槨,直到站在正堂門口後,他才終于看清了那具棺槨的全貌。

那是一口簡陋的薄木棺材,周身被漆成了黑色,一枚慘白的「奠」字端端正正地寫在棺木一端,黑與白的對比分外刺眼。而更令沐境淵感到頭皮發麻的是,那棺蓋的一角竟然已被平移了開來,露出了一道一尺見方的漆黑洞口。

「好家伙,難道這棺材里的東西還真尸變了?」

沐境淵低聲咒罵了一句,隨即揚起手中的銀色長劍,擺出了戰斗姿勢。

「管你是什麼鬼東西,踫到我們也算到頭了!」

「磅啷!」

隨著手起刀落,面前的棺蓋頓時在一道利落銀光下被吹飛了出去!然而全身緊繃的沐境淵等了老半天,卻不見棺材內有什麼動靜,定楮一看,卻見棺材內空空如也,連個尸首的影子都沒瞧見。

「怎麼回事!?」

沐境淵啞然,而隨後走來的沐境泫和陸境儀倒沒什麼驚訝的樣子,像是對此早有預料。

「呵呵,如果那殺人的異變尸首還在這,我們也不可能那麼平安無事地聊那麼久。」陸境儀伸手扶了下眼鏡,對著沐境淵微微一笑。

「你、你明知道還故意誤導我!?」沐境淵一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陸境儀卻壓根沒理,而是徑直走到了被掀到一邊的的棺蓋旁,細細觀察著什麼。

「看來我猜得沒錯,這異變的尸首確實曾經躺在這。」

陸境儀指著棺蓋內部的一只青色手印,說道。「手印上散發的氣息和那顆牙齒相同,而且手印周圍還留著點組織粘液。我听說,這曹大當家當初就是渾身潰爛而亡的吧?」

「照你這麼說……這殺害眾人的罪魁禍首,難道真是七天前去世的曹大當家?」

見到擺在眼前的證據,這下就算是沐境泫,也似乎有些動搖了。「不過我不明白的是,在沒有妖邪法力的操縱前提下,一具尸體又是如何‘死而復生’的?」

「或許這一切的起因,和當初曹大當家那次上山打獵有關。」陸境儀看著沐境泫,平靜地說道。「此外,從現場留下的痕跡看,這具異變的尸首似乎往北面逃走了。」

「北面……暮色山?」沐境泫抬頭望向遠處那座陰森的山林,臉色凝重。

「恐怕是的。」陸境儀點頭道。「既然整件事由去暮色山打獵而起,那麼要查清真相並找到那具異變尸首,就只有派人去暮色山一探究竟了。」

「這……」沐境泫的淡灰眼眸中似乎掠過一絲糾結,沒等他開口回答,邊上的沐境淵就已經嚷嚷開了。

「陸境儀!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對我們軍機部的行動指手畫腳?」

沐境淵一臉怒容。

「別忘了,我們這次來的目的是追捕重生的幼年饕餮!這是第一緊急要務,哪來的人手管其他事!更何況現在所有的論斷都只是猜測,在沒有妖邪作惡的確切證據下,我們靈御台不能對任何世俗案件插手,這是鐵律!你是想讓我們違紀嗎!?」

「‘世俗案件’麼……」陸境儀喃喃自語著,抬頭望向那些躺在院中已無生氣的人們,臉上的神色在鏡片的反光中顯得晦暗不明。「可如今這個世道,除了我們,又有誰能替那些冤魂主持公道呢?」

「你……」沐境淵語塞,咬牙低下頭。「這個世上每天都有人不明不白地死去,每天那麼多命案,你又怎麼可能為他們每個人主持公道?」

「找出這些命案的真相不僅僅是為了告慰逝者,更是為了避免生者重蹈覆轍。」

陸境儀低頭推了下眼鏡,重新看向前方的沐境泫。後者回視著陸境儀的目光,在沉默片刻後,移開視線,嘆息著搖了搖頭。

「暮色山範圍太大,在沒有確切證據的情況下,我們軍機部無法派人手擅自展開搜查。況且正如境淵所言,此次我們來此的目的是搜尋幼年饕餮,如果不及時收服凶獸,恐怕會造成更多無辜民眾傷亡。因此曹家的事,我愛莫能助。」

沐境泫說著壓下帽檐,轉身朝著大門走去。

「不過,既然你已經不是軍機部一員,那你要做什麼,我也無權干涉。」

沐境泫的聲音再次從前方傳來,陸境儀抬起頭,看著遠處那道背對他的清俊身影。

「曹家人的遺體,我會找人處理,並且護送附近村民盡快逃離這片區域。至于暮色山……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只能說,你的行動,我和境淵都不知情。」

「大哥?」沐境淵似乎有些意外,但沐境泫卻並沒有理會。

「這件事詭異之處甚多,暮色山中可能危險重重,看在我們曾經兄弟一場的份上,希望你……多加小心。」

說完,沐境泫便不再言語,推門而去。而沐境淵也不好多說什麼,在最後看了眼陸境儀之後,便匆匆跟了上去,只剩下陸境儀一個人,獨自留在原地。

「謝謝你,大哥。」

陸境儀的輕語消散在微風之中。他看著兩人遠去的背景,隨即似有所感地轉過頭,眺望向北邊那座被暗紅雷雲籠罩的山林。

「暮色山……嗎……」

……

…………

「轟隆隆……」

低沉的雷鳴回蕩在這片蕭瑟樹林上空,在暗紅色的天幕上閃過一道道刺眼的劃痕。斑駁樹影中,數道扭曲的人影互相交疊著,匍匐在亂石之上。

滴答……滴答……

鮮血從那些冰冷僵硬的殘軀中一點一滴地落下,在亂石間匯聚成一條蜿蜒的「溪流」,如毒蛇般向前逐漸蔓延,最終停留在一道瘦小人影的腳邊。

只見一名紅發少年正面無表情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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