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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節孟挺和班軍

九甲圩附近的煤場碼頭,老劉站在棧橋上,一邊扶著被俘人員艱難的爬上舷梯,一邊焦急的看向岸邊,登船速度比預計慢得太多。

雖然不知道組織用什麼辦法拖住了敵人,可敵人終究會反應過來,一旦被特務追到碼頭,這些身體虛弱的同志根本沒有反抗之力。

想到這,他對著手下的看守大聲喊了句︰「去煤場里盯著,有人過來立刻組織防御,千萬不要戀戰,人員轉移完畢,隨時準備撤離。」

「是。」

守衛紛紛拿著槍跑到了岸邊不遠處的煤場,利用煤堆和建築物作為掩體,打開保險將武器對準刑場方向,封鎖了前往碼頭的道路。

貨輪的船員看到後,也用纜繩溜下去了幾人前往煤場支援,哪怕他們在這之前素不相識,但只要是同志,他們便願意以生命相托。

駕駛艙之內,班軍看著眼前這幕,目光中充滿了回憶︰「在果黨待了這麼久,我已經忘記上次見到這樣的場景是什麼時候了,你呢?」

「我?見過很多次,不過不是以這個角度, 巡捕房經常抓捕在租界內活動的同志,我親眼看到許多人被捕, 最後又死在了我的面前。」

旁邊的孟挺面色如常, 仿佛說著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可微微跳動的眉頭說明他內心並不平靜,這必然是一段令人無比痛苦的回憶。

只是長期的地下工作, 讓他無法泄露太多的情緒,就算最親愛的戰友犧牲,就算生死與共的同志被嚴刑拷打, 他都必須保持克制。

班軍瞄了孟挺一眼,眼楮突然有點發酸,兩人都是潛伏在敵人的心髒工作,可性質不同,他無法想象對方經歷的, 那一定很煎熬……

法國人對于本土的政治思想持開放態度, 甚至小偷都可以成為無政府主義者的代表, 對殖民地和租界的各種思潮卻執行高壓政策。

特別是地下黨,往往是寧殺錯不放過, 地下黨人員一經抓捕就會被秘密處決或者移送給國民政府方面, 沒有任何調查和任何審判。

這對誕生了拿破侖民法典,號稱資本主義世界民主發源地的法蘭西來說, 頗具諷刺意味, 可見他們的自由與權力也是要看對象的。

班軍猶豫了一下, 問道︰「我看過金陵晚報,上面說你破案都是靠漕幫的幫助, 花錢讓滬上的報紙為自己鼓吹,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他覺得這樣一個潛伏了多年的老特工,完全可以依靠自身的能力去破案,沒必要跟漕幫這些黑道份子有瓜葛,這很容易引起非議。

「不錯。」

孟挺當即點點頭, 很痛快的承認了︰「漕幫勢力很大, 國府的市區,法國人獨佔的法租界,英美主導的公共租界,都有他們的影子。

拎包的、搶劫犯、拆白黨、入室行竊等有組織犯罪團伙, 都會給漕幫固定的分成,漕幫想做到一件事,只需要打幾個電話就夠了。

這麼強大的情報力量,我們必須有效使用起來,我們不去使用,敵人就會去使用,到了那個時候,黨在滬上的活動將會寸步難行。

所以組織上需要我作為連通漕幫和輿論界的橋梁,爭取愛國人士的支持,跟雙方做這種交易可以減少租界和國民政府對我的注意。」

他有選擇的將滬上情報做了通報,而後說道︰「將來你接替我在租界執行與漕幫的聯絡任務,一定要記得,重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人心是復雜的,人們對于無能的人總是很寬容,出了事情也不會太計較,一個精明的偵探和一個花錢揚名的騙子,後者更受歡迎。」

孟挺不是一個多嘴的人,如果不是班軍接替他的工作,他是不會說這些話的,縱然是這樣,聯絡任務的具體情況他依然沒有透露。

班軍啞然,又是一個結果主義者,跟自己的那個老同學一樣,只要能夠達成目的,只要價錢合適,他們完全不介意跟魔鬼做交易。

他苦笑著搖搖頭︰「此事過後別人再提起你這位滬上神探,只怕會用欺世盜名之類的話來形容,听說還有人拿你與福摩沙設了賭局?」

「哈哈,是的。」

孟挺露出狡黠的笑容︰「金陵漕幫設的局,你應該買福摩沙贏,我自己就買了不少,白送的錢不要白不要嘛,多少能賺點活動經費。」

班軍聞言哭笑不得,沒想到對方竟然押了自己輸,這可是標標準準的暗箱操作,要是讓漕幫的人知道,估計殺了這位的心都有了。

那邊孟挺看著一個個爬上甲板的同志,轉過頭說道︰「至于別人的評價,比起那些連生命都犧牲了的同志,我個人的名譽並不要緊。」

是啊,比起犧牲的人

班軍理解對方的意思,地下黨人不講究私心,在組織交與的任務面前,個人的榮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這點是原則也是要求。

就像是自己,海關緝私科是多少人做夢都想去的地方,何況在老同學的運作下,他更是撈了個肥差,這樣的職位可謂是千金難買。

可沒有大家,哪來的小家,不把頭上的大山推翻,不把帝國主義趕跑,個人享受再好的物質條件有什麼意義,死後不過枯骨一具。

班軍嘆了口氣︰「你這樣做倒是不會引起懷疑,可惜啊,好不容易打進特工總部,你不該參加這次行動,在那你能發揮更大的作用。

情報科長可以接觸許多機密信息,果黨針對我們黨的計劃,都會經過你下發給特工總部的行動人員,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他很清楚特工總部情報科長職位的重要性,比如左重要是自己人,那特務處的任何動作都瞞不過地下黨,這是個無比重要的崗位。

若是有抓捕或出現叛徒,組織能先敵人一步知道情況,以便做出對應的反應,這樣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可以救下無數同志的生命。

「呵呵。」

孟挺听完笑出了聲,接著笑眯眯的說道︰「你不會以為徐恩增會一直讓我當情報科長吧,你太小瞧這個老特務了,事情沒這麼簡單。

我進入特工總部純屬巧合,要不是怕引起懷疑,我寧願在滬上繼續潛伏,這種突如其來的機會不是好事,這代表情況失去了控制。

徐恩增從滬上將我帶到特工總部擔任情報科長,看似器重,可沒有向所屬的分支機構通報我的資料,也就是說下面的人不知道我。

他這是把我當成工具,計劃成功了是他領導有方,不成功就是我沒有經驗,否則為什麼要選擇一個純粹的外行人擔任情報科長呢。

這種情況下就算我可以站穩腳跟,也只是一個傀儡,你在國府的機關里待過,知道那些沒有實權的人是怎麼樣的,虛度時光而已。」

班軍回憶了一下,事情好像真的是這樣,在刑場埋伏這麼大的行動中,徐恩增只是把孟挺安排在公路北側,明顯不是重視的表現。

對方或許需要一個替罪羊,在行動失敗的時候背黑鍋,這才從滬上找來一個沒有任何後台的局外人,免得推人出去送死得罪高層。

孟挺繼續冷笑︰「與其成為一個替死鬼,不如先下手為強,趁著敵人信任的時候將這些被俘的同志救出來,上級領導也是這個意思。

在情報系統中潛伏和在其它地方潛伏不一樣,所有的經歷必須毫無破綻,可以這麼說,光是在法國留學的歷史就決定了我走不遠。

我擔任科長幾個月時間,光是特工總部、特務處就派了五六批人員調查我的底細,再不走,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會出現在監獄中。」

班軍明白了,左重是寧波的大家族子弟,家庭關系清白,從出生到浙江警官學校求學的經歷非常清晰,這才被戴春峰和果黨重用。

他不無遺憾道︰「即使這樣,那也太可惜了,接到命令前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會是自己人,難怪可以在徐恩增這樣的老特務身邊潛伏。」

「沒什麼可惜的,作為這一行的過來人,我想告訴你,當你覺得危險的時候,危險定然已經降臨,絕對不能有僥幸,那樣只會暴露。

要做到果斷撤退,就要學會抵擋誘惑,不光是酒色財氣,更有你心中的貪婪,合格的情報人員不該被情緒掌控,而是要掌控情緒。」

孟挺嚴肅的說了一句,停頓了一下補充道︰「另外行動前你去見左重,我是持反對意見的,此人是果黨的情報高手,反諜經驗豐富。

你的家人突然離開金陵,就是一個非常反常的行為,還好左重對你比較信任,沒有派人去鄉下,不然稍微打听一下,你就會暴露。

總之你說錯一句話,做錯一個動作,到時等待你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折磨,不要認為你們是老同學,那個苟特務就會對你網開一面。

潛伏,第一個要做的就是騙過自己,要以敵人的角度思考問題,唯有這樣才能騙過那些狡猾的對手,希望你在新的工作崗位順利。」

「謝謝。」

班軍微笑回應,然後看了看角落里被捆成麻花的華人分遣隊成員問道︰「這些漢奸要怎麼處理,殺掉他們會不會影響下一步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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