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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巨變

因為文縣實在是天下太平,周邊地區也無戰事,于是月牙想要去一趟豬嘴鎮。當初劉平從顧玄武手里要來一千大洋,租房子過日子花了一些,還剩好幾百,被她裝進瓦罐埋在了地下,本來算作是家中的寶藏,非到緊要關頭不肯取用的,然而後來遇了變故,三人離開豬嘴鎮後就再沒回去過。如無意外的話,她想,瓦罐應該還在地下。

幾百大洋的財產,放在哪里都不是小數目,而豬嘴鎮又不偏僻,即便是步行前往也不算遠。顧玄武在文縣住膩了,听說月牙和劉平要去豬嘴鎮,他欣然同意,並且親自帶了一隊士兵,要給他倆做保鏢。

顧玄武重走去年的逃亡之路,心中別有一番得意。沾沾自喜的騎在高頭大馬上,他沿途伸手指指點點︰「看見前面的路口沒有?我當時要是在那里拐了彎,就到不了豬嘴鎮,也見不著你們了!」

劉平和月牙合乘了一匹馬。听聞此言,劉平開口說道︰「有緣千里來相會。」

顧玄武一點頭︰「沒錯,咱們是有點緣分。陰差陽錯的見了一次又一次。」

月牙靠在劉平懷里,看著路邊的野花迎風搖曳。碧藍色的天空下,一只金黃蜂子掠過她的鼻尖。把手輕輕搭在劉平握著韁繩的手背上,她笑道︰「挺好,往後你倆也別生分。」

顧玄武立刻笑了︰「放心,我和他打不起來。」然後他看了劉平一眼,繼續說道︰「真打起來也沒事,他打不過我,我打不死他。」

馬走得慢,劉平坐煩了,自作主張的飛身下馬,把月牙和顧玄武全嚇了一跳。顧玄武正要大罵,不料月牙像個小晚一娘一似的,凶巴巴的先發了吼聲︰「干啥去?」

劉平仰臉對著月牙微笑︰「我給你牽馬。」

劉平說要給月牙牽馬,其實牽著牽著就松了手。蹲在路邊采了一大把迎春花,他走回月牙身邊,把花插在了馬轡頭上。月牙一直追逐著他的身影,看不夠似的看。而他牽著韁繩向前行走,仿佛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忽然回頭一笑。

春日明烈的一陽一光照耀了他的頭臉,他笑出了一口很好看的雪白牙齒,看起來有種天真無邪的動人。月牙也跟著笑了,一邊笑,一邊把他深深的印進眼中、刻到心里。她想︰「他多好啊!」

劉平心滿意足的扭開了臉,伸手又要去拉顧玄武的韁繩。顧玄武立刻一揮手︰「去,我不用你給我牽馬!」

月牙也俯身打了他一巴掌︰「你就不能上來歇歇你的狗腿?在家里頂數你最懶,出來倒勤快了!你看你摘的這些花,招來多少蜜蜂?你趁早給我上來,要不然我和顧玄武走了,沒人管你!」

劉平乖乖上了馬,感覺月牙和顧玄武都沒什麼情趣。

一行人到了豬嘴鎮,先前租住過的房子還鎖著大門,顯然里面沒來新房客。月牙貼著宅院的後牆根往下挖,從深處挖出一只破瓦罐。瓦罐沉甸甸的,里面正是大洋。

雖然大洋是月牙當初親手埋下去的,不過半年之後挖掘出來,總像是失而復得,十分慶幸。三人到鎮子中心的飯館里去吃了頓遲來的午飯,本打算吃飽喝足之後就回文縣,不料菜未上完,外面卻是一陰一了天。顧玄武走到雅間窗前向外一望︰「哎喲,是不是要下雨啊?」

劉平和月牙也不確定,三人正要看天說話,雨絲飄下來了。

顧玄武回到縣里也沒急事,所以索一性一坐穩當了,慢悠悠的連吃帶喝,順便等著雨停。然而春雨下得綿長,天色也是越來越暗。

月牙坐得久了,又吃得月復中飽一脹,就想起身活動活動。飯館是大館子,上下兩層樓。她一挑簾子出了二樓雅間,沿著滿地油污的長廊往樓梯走。走著走著,她忽然直著眼楮停了腳步。

抬手捂住胸脯,她張了張嘴,隨即「嘎」的打了個飽嗝。此嗝十分響亮,月牙雖然不是文雅仕女,可也比不得顧玄武的粗豪。閉嘴之後紅了臉,她向左右瞟出兩眼,就見今日樓上客人不多,雅間之內都很安靜,想必無人領略自己的飽嗝,便加快腳步,做賊心虛的趕緊離去了。

與此同時,她身後的雅間門簾倏忽一動,一雙慘白的小手將伸未伸,無聲的停頓在了半空中。

月牙到了樓下,見顧玄武的小兵們圍了一張大圓桌,正在歡天喜地的連吃帶喝。二十來歲的青年人,腸胃全是無底洞,而且又有長官付賬,所以一個個狼吞虎咽,不住的讓伙計加菜。月牙走到門口往外看,就見街上濕一漉一漉的,空氣經了小雨的洗滌,像是更透明了。

門口的櫃台後面坐著年輕的老板一娘一,是個非常伶俐的小媳婦,見月牙站著望天,就很親一熱的向她搭話,且把櫃台上的一盤椒鹽花生推過去,要和她邊吃邊聊。月牙難得能遇上個同齡的女伴,又知道顧玄武必在樓上談論他的軍政大事,十分無聊,就守著櫃台和老板一娘一嘮了許久。後來她約莫著時間差不多了,便向老板一娘一告了辭,準備上樓回雅間去。

椒鹽花生是老板娘親自炒的,里面加了幾根小紅辣椒。月牙一邊咀嚼一邊上樓,嚼著嚼著就感覺嗓子里不痛快,仿佛是被干辣椒皮嗆著了。抬手扶了牆,她一路咳嗽著往上走,及至進了二樓走廊,她面紅耳赤,鼻涕眼淚全流一出來了。停下腳步清了半天的喉嚨,直到感覺嗓子里不再火燒火燎的難過了,她才繼續邁步往前。走著走著,她忽然又停了腳步。

走廊狹長,只在盡頭有兩桌客人,在雅間里面偶爾發出談笑之一聲。月牙無緣無故的打了個冷戰,一只手依舊扶著牆,另一只手則是伸進了衣兜里模一模索索。似乎是有一陰一寒氣流拂過了她的後頸,油污的雅間門簾無聲的動了,慘白的小手又緩緩的伸了出來。一陰一暗之中,小手稚氣未月兌,手背上凝結了鮮紅的血痂,光禿禿的指甲破爛骯髒。

這時,月牙的手從衣兜里一抽一出來了,手中多了一條薄如蟬翼的破舊手帕。

手帕被她捂上了鼻子,在小手將要觸及到她的發髻之時,她猛一低頭,驚天動地的擤了一把鼻涕。隨即手帕被她向後一擲,正好打在了小手上。

小手一驚,登時停在半路。而月牙抬起頭繼續邁步,低聲自言自語道︰「哎呀一媽一呀,難受死了。」

月牙剛回雅間,就听窗外樓下一陣喧嘩。片刻之後門簾一挑,一個胖子擠入雅間,卻是本鎮的鎮長。鎮長和顧玄武有點拐彎抹角的親戚關系,論一交一情是非常的淺薄,幾乎等同于無。但顧玄武東山再起,不但攀附了老帥,而且佔領了文縣,導致鎮長重打算盤,決定和顧玄武再敘一敘舊。听聞顧玄武駕臨豬嘴鎮了,鎮長慌忙趕來,生怕自己步伐遲緩,會放走一位好親戚。

既然把顧玄武堵在雅間里了,鎮長談笑風生,就絕不肯再讓他輕易的走;親戚輩分也全論起來了,口口聲聲都是你嫂子如何如何,你佷子如何如何。顧玄武含笑听著,態度是不冷不熱;听到最後,他接受了鎮長的邀請,決定到鎮長的官邸中住上一夜,因為雨水不停,道路必定十分泥濘。幾十里路走下來,可是讓人有點受不了。

鎮長作為本鎮首富,擁有一套格局混亂的大宅院,安置著他的太太小妾以及眾多兒女。顧玄武進了客廳和鎮長閑話,鎮長見他對劉平和月牙十分關懷,便騰出一間上好的房屋,請他們進去安歇。

房屋可能是位姨太太的臥室,里面收拾得花紅柳綠挺熱鬧,並且帶著一股子隱隱約約的脂粉香。月牙捧著一杯熱茶坐下了,有點不自在︰「今天就住在這兒了?」

劉平答道︰「管它呢。住就住,正好讓你少做幾頓飯,也清閑一天。」

月牙笑著看他,怎麼看怎麼好,恨不得咬他一口。

入夜之後,劉平和月牙早早上床,縮在熱被窩里嘁嘁喳喳的說話。顧玄武卻是和鎮長坐在前廳,觥籌交錯的痛飲不止。顧玄武喝高興了,嘻嘻哈哈的開出許多空頭支票;而鎮長本來和他不熟,不大了解他的一性一情,所以此刻也听不出他言語的真假。糊里糊涂的鬧過一場之後,鎮長離席撒尿,換了鎮長的小姨太太上場,嬌一聲女敕氣的要和顧玄武劃拳。

小姨太太頗有姿色,顧玄武也是器宇軒昂,兩人劃得眉來眼去,不知不覺就過了許久。最後還是顧玄武先有了知覺︰「我大哥怎麼還不回來?」

小姨太太不甚情願的打發了身邊僕人去找鎮長。結果半晌之後僕人回了來,卻是答道︰「老爺在院子里摔了一跤,摔得腿疼,剛被人扶回您的房里去了。」

小姨太太立刻一拍桌子︰「真是的,兄弟還坐在這里呢,他怎麼說走就走,連個屁都不放?」

鎮長素來是個一團和氣的性格,面對小姨太太就更是和藹之至。僕人知道小姨太太比鎮長厲害得多,所以不敢多說,只是陪笑。

鎮長走就走了,小姨太太興致高昂,還要和顧玄武繼續喝酒劃拳。倒是顧玄武認為小姨太太雖然眉目姣好,但也談不上如何美艷,可勾搭可不勾搭;而且按照親戚輩分來論,鎮長畢竟算是自己的大哥,自己犯不上和大哥的姨太太狗扯羊皮。笑嘻嘻的搪塞幾句,他推辭酒醉,也離席了。

小姨太太十分掃興,氣沖沖的回了房,迎面就見床帳低垂,帳下垂著一只粗腿。重手重腳的關上房門,她坐在梳妝台前,一邊卸妝一邊抱怨︰「你好大一個鎮長,一點禮數都不講。我要是不派人去找,人家顧旅長還得繼續等你呢!摔跤是摔了你的腿,又不是摔了你的嘴,你連支使丫頭通報一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把一只發卡丟到梳妝台上,小一姨太太對著面前的大圓鏡一撅嘴,正要繼續埋怨。不料就在將要開口之時,她忽然愣了一下。

通過大圓鏡子,她看到自己的床帳微微有了波動;而自己那胖墩墩的鎮長夫君,無聲無息的從帳子後面露出了一只眼楮。

全宅子的人都跑去瞧鎮長了,其余院落就變得寂寞空落。劉平和顧玄武一前一後沖向所住的小院。在進院的一瞬間,連殿後的顧玄武都嗅到了隱隱的血腥氣。而劉平猛然剎住腳步,俯身從地下撿起了一只小荷包一皮。

荷包一皮上的細帶子斷裂了,荷包一皮口收得卻緊,是月牙永遠貼身掛在脖子上的小物件。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可以捏出里面折好的黃符。細帶子是濕的,浸的不是鮮血,而是膿水,散發出腐臭味道。顧玄武一抽一抽一鼻子,知道是不好了!

而在他開口之前,劉平疾沖向了房門。

房門是虛掩著的,推開門是迎面一片一溫一暖的漆黑。汩一汩流淌的鮮血浸一潤了微涼的春夜,棉被從床上拖到地下,而月牙被一一柄一鋼刀穿透胸口釘在床上,一身的單衣被血染紅了,紅的像她去年為自己縫紉出的嫁衣。

她還清醒著,可是不呻一吟。一口熱氣存在胸間,她要等著他回來。

劉平站在了床邊,俯身喚道︰「月牙?」

他的聲音輕而顫,是又驚又痛又絕望。伸手撫上她的面頰,觸及之處一片濕一熱。刀子割了她的臉,她是受了酷刑。

月牙忍著不死,等了又等,終于等回了他。本來前一個時辰兩人還親一親一熱一熱的分享著一個被窩,沒想到只是一刻鐘的工夫,她一生一世的日子就化為了烏有。她知道自己是不成了,她甚至都感覺不出了疼。

「是岳綺羅。」她開了口,聲音很輕,然而很穩︰「她跑出來了,帶著個骨頭架子。」

在回光返照的平靜中,她定定的凝視著劉平。要說的話太多了,約好了是過一生一世,現在提前沒了一個,另一個怎麼辦?

所以她不能停,她得趁著氣息還足,把話說完︰「我不求你給我報仇,你要是打不過她,就趕緊往遠了跑。」

劉平答道︰「嗯,我記住了。」

顧玄武的腳步聲緩緩近了,黑暗中能听到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音,是怒不可遏、欲哭無淚的光景。一只大手伸到月牙胸前,他想拔刀,可是一旦拔刀,月牙必定立死。

月牙听出了他的動靜,于是又開了口︰「顧玄武……」

顧玄武悶聲悶氣的答道︰「啊,月牙,你放心吧,我肯定給你風光大葬。禍害你的妖怪一娘一們兒,我也饒不了她。」

月牙扯動嘴角微笑了︰「顧玄武……你對我倆一直挺好……」她的聲音越來越弱︰「以後我沒了,你替一我顧念著他……他沒啥正經本事,將來要是窮了,你想著給他口飯吃……」

顧玄武的聲音又粗又啞︰「月牙,我向你保證。有我一口稀的,就有他一口干的。我還能養不起一個他嗎?我有兵有錢有地盤,養他就像玩似的!」

月牙點了點頭,然後把目光又轉向了劉平︰「咋不點燈呢?點燈,我再看你一眼。」

「嚓」的一聲,火苗竄起,是顧玄武劃燃了火柴。燭台上的蠟燭一根一根的亮了,月牙的面孔漸漸顯現在了光明中,血痕一交一織,猙獰縱橫。眼睜睜的望著劉平,她氣息一顫,一滴血淚順著眼角滑落。

「咱倆才過了一年……」她的聲音越發輕了︰「往後……你一個人……咋辦啊……」

她只有一雙眼楮依然潔淨明亮,一眨不眨的盯著劉平︰「劉平,我跟你……沒過夠……」

劉平一言不發的凝視著她,有透明的液體在他眼中匯聚成滴,懸在睫毛上,粘一稠而又沉重,是他的淚。

「月牙。」他輕聲說道︰「我也沒過夠。」

月牙笑了︰「以後……我不伺候你啦……你自己好好活吧……」

然後她緩緩的眨了一下眼楮,望著劉平又看了半晌。

最後,她慢慢閉了眼楮。口鼻逸出淺淺的一聲嘆息,帶著她短暫一生中所有的苦樂與留戀︰「沒過夠啊……」

劉平仰起了頭,已然凝固的透明淚珠墜一落下去。微弱的光芒在他眼前流動閃爍,是月牙的魂魄月兌離軀殼,挽不回,留不住。

顧玄武的衛隊包一皮圍了小院,不許閑雜人等靠近。劉平端了熱水關了房門,要為月牙擦身;顧玄武獨自靠牆站在門外,不歇氣的一根接一根抽煙。不敢歇,眼淚與哭泣就堵在他的喉嚨里,他得用一口一口的煙霧把它們壓住。

房內又加了一副燭台,燭光幾乎可以媲美電燈。劉平擰了一把毛巾,去給月牙擦臉。兩人做了一年的夫妻,全是月牙照顧他,月牙把家里的活全干了。

月牙死得慘,周身的關節竟然都被捏碎了,所以臨死前想要模一模劉平都不能夠。劉平很細致的為她擦去身上的血漬,沒過夠,兩個人,在一起,都沒過夠。

劉平經過了無數次的生離死別,可每次的主角對他來講,都是獨一無二。讓他徹底忘記一個人,也許只要一天,也許需要一百年。

劉平給月牙換了一身干淨衣裳。顧玄武命人套馬車,拉著月牙回了文縣。夜色深沉,他和劉平並肩坐在車里,顧玄武問他︰「你媳婦讓人給弄死了,你怎麼想的?」

劉平答道︰「我想報仇。」

顧玄武又問︰「有計劃了嗎?」

劉平搖了搖頭︰「正在想。」

顧玄武一抽一了一夜的煙,此刻下意識的又要去模煙盒︰「想明白了就說話,我有人有槍!」

劉平「嗯」了一聲。

月牙沒一娘一家沒兒女,天氣又熱,所以葬禮沒法辦得太復雜隆重,三天之後就出了殯。三天里劉平一直守在靈堂里。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月牙身邊,他閉著眼楮歪著腦袋,用面頰去貼月牙的手背。月牙身上苫了一層白布單子,靜靜的躺在靈床上。家里沒了她,立刻就不像家了。顧玄武不知跑到了哪里去,只有一個小勤務兵會一天三頓來送飯菜。廚房里清鍋冷灶的,從早靜到晚。劉平把月牙的針線笸籮端到面前,笸籮里面扔著一只未完工的大布鞋。月牙總不閑著,做不完的飯菜,做不完的針線;飯菜做得快,針線做得慢,說要給顧玄武做一雙鞋,直到現在還沒做成。劉平撿起布鞋看了看,知道自己又是一個人了。

顧玄武再好,不是月牙。顧玄武有他自己的事業,將來還會有他自己的家庭,有他孫男娣女一大群熱一熱鬧鬧的親人。而他無論在何處活久了,都會活成眾人眼中的謎一團一。顧玄武對他再有感情,也沒法向親人們解釋他所有的謎。

可月牙就不一樣了。

他是月牙的唯一,月牙是他的唯一。月牙不必為他的存在辯白,反正他們只為對方負責。你們看不慣我們,我們就走。

劉平彎下腰,把笸籮里的碎布頭一片一片的整理好。月牙從來不肯輕易扔掉任何破爛,仿佛預備攢出個千秋萬世的基業來。劉平攥著一大把五顏六色的布條,忽然自言自語的開了口。

他說︰「我想你。」

在月牙下葬的當天,顧玄武風塵僕僕的回來了。

他趕在蓋棺之前進了門,進門之後大喝一聲︰「慢著!」

然後他大步流星的擠到了棺材旁邊,從軍裝口袋里掏出一只金絲絨小盒子。盒子打開了遞給劉平,他對著棺材里的月牙一歪頭︰「你給她戴上。」

劉平接過了小盒子。盒子里墊著紫一紅一色的絨里子,上面擺著一副鑽石耳墜。耳墜子亮晶晶的,像兩滴淚,也像兩抹閃爍的淚光。

在棺材旁邊彎下了腰,劉平伸手摘了月牙耳朵上的小金耳環,為她把鑽石墜子換了上。兩個人都知道月牙如果活著,一定不會讓顧玄武花錢買鑽石。她有了金的,已經非常知足了。

顧玄武把月牙葬在了文縣城外。

葬禮結束之後,顧玄武和劉平還停留著沒有走。顧玄武問道︰「你不是會念經嗎?怎麼沒給月牙念上一段?」

劉平搖了搖頭︰「因為我根本就不想讓她走。」

顧玄武又問︰「接下來怎麼辦?」

劉平說道︰「我要等岳綺羅。」

顧玄武沒听明白︰「等岳綺羅?她把你媳婦都殺了,還不得早早就逃了?」

劉平又對墓碑望了一眼,隨即邁步向前走去︰「她不怕死,不會逃。」

顧玄武追上了他︰「你要在哪兒等啊?不會是在家里等吧?」

劉平低聲答道︰「我要去豬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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