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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8章 骨癆

1968年的夏天,我們到樺甸縣勝利大隊去巡回醫療。天很熱,我們走了十多里的山路,來到了勝利大隊最偏劈的山溝里。那里有20多戶人家,除了一戶老跑腿是當地人外,其余的人全是三年前從山東省膠縣跑過來的(盲流),房子都蓋在山坡上,周圍全是大山樹木,幾乎看不到種莊稼的土地。這里的人們都穿得破破爛爛,衣不庶體。我們在無意中踫見一位60多歲的老太太,她上身穿著一件短的黑色布衫,布衫的前大衿破爛不湛幾乎沒了,左面露出一個女乃子。兩支袖子剩了半截,兩個袖子上補丁落補丁。穿著一條後面露著前不庶丑的黑布褲子,混身上下到處都是補丁。

當我們見到這位老太太時,我以為她是要飯花子,沒搭理她。我們問一位年輕人,這人只穿一條褲衩︰

「年輕人,你們這些人都往哪兒去呀?」

年輕人看看我們說︰「到那老太太家,今天她家跳大神。」他說著,指了指我當要飯花子的老太太。

「跳大神?」我很詫異,「跳大神干什麼?」

「治病唄。這還不懂。」

「治病?你們這有病都跳大神嗎」

「是啊。我們屯子就這幾天就有十多家跳大神的。」

「那生產隊長不管嗎?」

「他管啥,前天他家還跳大神了呢,為了給他老婆治病。」

我問︰「那老太太家跳大神是給誰治病啊?」

「給她兒子洽病。她兒子有病四、五天了。」

「她家那麼窮,有病咋不找大夫呢。」

「一是沒錢。二是跳跳神就好了。」

唉!這個地方真窮,真落後,真迷信!

1972年春天,我生了一場病,得了脊柱結核,第9—10胸椎,連續三年做了三次大手術,不但沒好,第8胸椎也壞了。還增加了兩種大病,糖尿病,這是治不好的終身病和丙型肝炎,這是非常難治的幾乎治不好的病,這一病就是四年半。

1972年春的一天,南京鼓樓醫院給醫院來了一封信,信里說︰

「---同意你院外科谷永秀醫生到我院小兒外科進修一年---」

科主任金春雨向全科宣布以後,可把我樂壞了,同志們也都很高興,大家一同向我祝賀。這是我向往已久的事了,今天總算要實現了。

我回到家里就把這事告訴我愛人了。我愛人知道後,先是不高興,原因我得一年不在家,要把兩個孩子和所有的家務事又扔給她了,她怕呀!她一個人在家太難了,要管孩子、管家務、還要上班,買糧買米、買煤買引架,打水、做飯,還要批改作業,忙死了!我們是1965年8月結婚的,結婚後一直兩地生活,她在德惠鎮,我在吉林市,到1970年才把她調到吉林市來。這個忙勁兒她已經經歷過了,五年的償試己經使她衰老了很多。生活剛剛平穩一點,又要離開,她想不通。還沒等我做工作,我就病倒了!

從1966年特殊時期起到1972年,我們外科外出進修的我是第二個,第一個是張銓大夫。他是到北京阜外醫院進修心血管外科。

事于願違,就在我得到通知的前一周,我得了脊柱結核(胸椎9—-胸椎10),逐漸腰疼,越疼越重,不到20天就直不起腰,腿也痛,不能動了。這下我傻眼了,進修去不成了!眼看著很久的心願就要落空了。躺在床上天天想,想來想去覺得,應該給南京鼓樓醫院去一封信。信上這樣寫道︰

「---半年後,如果我能好,能正常上班,你們還要我嗎?半年後,如果能好,還不能正常上班,那麼,一年後你們還要我嗎---我多麼希望出去進修,要是一年後好不了,那可真就完了,我將永遠出不去了!」

我得到的回信上說︰「---脊柱結核並不可怕,是可以治好的。你要好好養病,好好治療,以後的機會有的是---再過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只要你來我們就收---」

滿信上全是安尉我的話,這倒使我的心平靜了不少。

人說有病人心焦,這倒是真的。看什麼都不順眼,總是急。天天簡直是火冒三丈,說話不愛說,一說就急。這時我的腰和腿疼得厲害,為了減輕疼痛,我仰面朝天躺在床上,上身用兩條繩子套在兩個腋窩上拴在床頭上,用兩條繩子拴在兩面的腰髖上,另一頭每面拴上三塊磚往下綴。腰部疼得厲害,腿也痛,身子一點兒都不能動,那怕稍微歪一下頭,脊背就要蘇的一下子從後腰部一直疼到腳。逐漸發起燒來,起初37.6,後來漸漸升高,一直升高到39度多。就這樣疼了兩個多月,發燒38度以上就有4個多月。

從疼痛那時起,就絕對臥床了,兩個月後才準許翻身,不準坐起來,但是一直不準上廁所。連吃飯也得躺著吃。小便還可以,弄個廣口瓶子,能用一天,蓋上蓋子那位護士來就倒了。大便就難了,我夠不著,不能擦,我能叫護士給我擦、揣大便器嗎?只有等待愛人下班後回來我才大便。可把我急壞了,我曾想,人要是不上廁所、不大便那該多好。

和我住一個屋的叢支書(蛟河縣天南林場的),也是脊柱結核,絕對臥床,因為鬧肚子,又不能去廁所,拉得滿床都是。一個不到五十歲的人張嘴痛哭,足足哭了一下午。

等到五個月,決定做「病灶清除術」。

我第一年做了一次「病灶清除術」,手術後整整躺了一年。這次手術是金春雨主任做的,也是我倒霉,這次「病灶清除術」沒找到病灶,白遭了一次罪,白挨了一刀。

原計劃半年好病,落空了!光手術後就躺了一年,看來第二年能好病就不錯了。所以一年後去進修是沒望了!這次手術雖然椎體壞了兩節,但椎體破壞不太大,只是椎體邊緣有點兒破壞,沒有大的膿包,就是疼得厲害些。

從一開始對手術我就覺得無所謂,手術就是遭幾天罪唄,一般是三天,術後躺四個月就好了,最多躺五個月。1號5床那個女患者(李紅艷)也是脊柱結核,做完手術四個月就下地了,五個月就走著回家了,六個多月到醫院來看大夫護士了。沒什麼了不起的。我說說笑笑自己走進了手術室,在臨走之前,還和護士下跳棋呢。進了手術室,手術室的巡迥護士還逗我說︰

「月兌衣裳吧。」

我笑哈哈地瞅著她,說︰「好,我自己月兌。」

我把上衣和背心月兌了,把褲子往下褪一褪,說︰「好了吧。」

她說︰「不行,全都月兌了。你沒看見別人做手術,全身都月兌得光光的。」她說完轉過頭去咯咯地笑了。

我說︰「別逗了,饒了我吧,願意看光 子等我被麻醉過去愛咋看就咋看。」

人們一陣大笑。

躺在手術台上,開始麻醉,不多一會兒就覺得呼悠呼悠幾下,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等到麻醉醒來時,一陣陣呼悠,可把我嚇壞了,我以為這回可完了,可能是要死了!一會兒清醒了,看周圍的人也看得清楚,他們說什麼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一會兒呼悠一下又什麼都不知道了,死過去了!一會兒又清醒過來了,趕緊轉轉頭向四周看看,伸手抓住周圍的人,和他們說句話,叫他們抓住我,喊我,不然的話我就要過去。可是話是說了,但沒有聲音!他們還是站在那兒瞅著我。一會又呼悠一下---所以,我心里害怕就死死地拉著周圍人的手。有一種要死的感覺,誰願意死啊!人們說,人要掉進水里,他要抓住什麼東西就握得死死的,不肯放手,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周圍的人擠滿了一屋子,有的緊張得什麼似的,顯出焦急的樣子,有的在流淚,好象他們在送別。

清醒後,我還試一試,看看說話能不能說出聲音來。這要是老也發不出聲音來,那不就完了嗎。我對張桂芬說︰「多虧你那雙鞋了,謝謝了!」

張桂芬驚奇地看著我,說︰「你怎麼啦?現在咋想起這事來了?」

我哈哈地笑了︰「我是試一試我能不能說出話來。剛清醒時,我說的話你們誰也不回答,看樣子你們誰都沒听見。」

張桂芬說︰「光看見你嘴唇動,沒听見聲呀。」

提起鞋的事,我得交待一下。就在我做手術前一個月,金春雨主任對我說︰

「下月給你做手術,你得下地活動活動了,增加點兒抵抗力,術後恢復快一些。」

可把我樂壞了,當時我就起來了。要下地,可是沒鞋呀,總不能光著腳丫子滿地走呀。我對我愛人說︰

「你回家給我取一雙鞋來。」

突然發現窗台上有一雙鞋,不知道是誰的。我費了挺大的力氣才拿到手,穿上一試正好。過了好幾天,才知道這雙鞋是張桂芬的,他洗完後晾在這里的。

刀口不太疼了,我對大家說︰

「你們知道麻醉什麼樣嗎?麻醉過去和死了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和睡覺可不一樣,睡覺還做夢呢。我可過了一次鬼門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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