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時節,天高氣爽。
歷經過西苑演武之後的許都,又恢復到往日的寧靜。對于那些市井中的平民百姓來說,西苑演武誰勝誰負,與他們並無關系。只不過是茶余飯後的消遣話題,當不得柴米油鹽來用。
再著說了,能進入西苑校場的人,又有幾個呢?
只知道是虎賁軍贏了,虎衛軍輸了……不過虎賁軍和虎衛軍的兩位主將,也被關進了大牢。
曹朋來到虎賁府的時候,剛過辰時。
府門上緊閉,看上去冷冷清清。不過,曹府門前卻很熱鬧。十幾輛車仗停靠在高台下,每輛車都有三匹駑馬牽引,顯示出這車隊的來頭,非同小可。除了這些車仗之外,還有僕人婢女們進進出出,似乎非常忙碌。大門口,有一隊武卒,盔甲整齊,手持明晃晃的兵器。
這又是什麼人要出門嗎?
曹朋在街拐角就下了馬,牽著馬往虎賁府行去。
才一靠近,十幾雙眼楮就朝這邊看過來。那目光中,帶著警覺,讓曹朋感覺非常的不舒服。
把韁繩拴在拴馬樁上,曹朋邁步走上虎賁府的台階。
就在他伸手想要敲門的時候,就見從曹府中走出一群婦人。
「夫人,小心些!」
為首是一個長相很甜美,眼眉總是帶著一絲笑意的女子,看年紀,大約也就是二十多歲,體態婀娜,舉止也顯得格外優雅。她懷中抱著一個孩子,在兩個老婦的攙扶下,邁步走出曹府。
根據史書的記載,曹**妾甚多。
僅留下名號的,就有八個,其中包括有丁夫人,卞夫人,環夫人等等。
這里面,丁夫人是大婦,也是最早嫁給曹操的女人。她雖然沒有生育,卻是曹操長子曹昂的養母。宛之戰以後,曹昂戰死,丁夫人悲慟欲絕,數次和曹操發生口角。曹操呢,剛折損了一陣,悉心培養的繼承人沒了,佷子沒了,愛將典韋下落不明,心里正處于煩悶之中。丁夫人和他一吵,曹操就怒了
口上可能有些嚴厲,竟使得丁夫人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至今仍未返回。
而其他七個女人,也是因為有了曹操的孩子而名留史冊。是與那些沒有生育孩子的女人,究竟有多少?恐怕只有曹操自己心里清楚。大丈夫,在這個時代是天經地義。而且曹操對人妻**非常有愛,宛之戰的失利,不也摻雜著女人的影子嗎?張繡的嬸子,鄒夫人。
曹朋對曹操有多少妻室,並不感興趣。
他抓起虎頭門環,梆梆梆連敲了三下……
不過虎賁府里沒有動靜,曹府中卻傳來了一陣騷亂。
「小白白,小白白……你別跑啊!」
一只很眼熟的兔子,從曹府大門內跑出來,在人群中東一竄,西一閃,惹的所有人都慌亂起來。
「你們小心點,別傷了小白。」
緊跟著,就見一個小女孩從曹府中跑出來,一臉焦慮的叫喊著。
那只小白兔,死不死,活不活的又跑到了曹朋的腳邊。曹朋一怔,蹲子把小白兔抱起來。
「兔子哥哥,把小白還我。」
小女孩兒跑到虎賁府的台階下,一眼認出了曹朋。
只是她那稱呼,讓曹朋生生憋出一口血,差點噴出來。
什麼叫兔子哥哥?這又從何說起?
「文明,你別亂跑.」
正準備上車的婦人,在車仗旁邊叫喊。
曹文明嗎?
曹朋愣了一下,可是他真沒听說過,曹操有這麼大一個女兒。
那天,在典韋後宅花園中見到這女孩子後,曹朋還抽空詢問了一下曹真。曹操只有一個女兒,名節,也就是後來的漢獻穆皇後。不過此時的曹節,才剛出生,還不滿周歲呢……
這女孩兒,又是誰?
「兔子哥哥,把小白還給我吧。」
在一雙雙虎目的凝視之下,曹朋苦笑著,走下台階,把小白兔還給了那小女孩兒。
「既然喜歡它,就好好照顧它,別讓它到處亂跑。」他蹲子,輕聲對小女孩兒道︰「還有,我不叫兔子哥哥……抱好了,可別再讓它逃走,若是被壞人抓到,你就見不到它了。」
小女孩兒一雙明眸,天真地眨啊眨的。
「謝謝!」
她小臉一紅,抱著小白兔扭頭就跑。
跑到車仗旁邊,和那美婦人輕聲交談了兩句,就見那美婦朝曹朋看過來,甜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美婦招手,就見一個青年上前。
她對青年說了兩句話,便抱著孩子,登上了馬車。
小女孩兒也緊跟著上去,臨了還看了曹朋一眼。那青年呢,則快步走到了虎賁府門口,向曹朋一拱手。
「在下曹殤,敢問公子大名?」
「呃……」曹朋一愣,連忙拱手還禮,「在下曹朋。」
「曹公子和虎賁府相熟嗎?」
「呃,應該算是很熟吧。」
青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叨擾了!」
說完,他轉身就走了,只留下曹朋一頭霧水,不知所以然。
那美婦人是誰?那小女孩兒又是誰?曹朋有心詢問,可也知道,他連靠過去的可能都沒有。
撓撓頭,曹朋轉身復又走上台階。
而這時候,隨著一連串的呼喝聲響起,車隊緩緩駛動。
當車隊從虎賁府門前駛過的時候,那小女孩兒還探頭出來,揮著小手,朝曹朋擺了擺。
曹朋呢?下意識抬起手,與那女孩兒揮手告別。
真是一筆糊涂帳啊!
曹朋看著車隊漸漸離去,轉身準備再去敲門。可一轉身,卻見典滿站在他的身後,把曹朋嚇了一大跳。
「干,你走路沒聲啊。」
典滿一臉委屈,「我在這里站了半晌,你也沒理我……對了,你在看什麼?」
「剛才司空府走了一隊車仗,不曉得是什麼來頭。」
典滿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副恍然之色,「車仗啊,那可能是環夫人吧。前幾天听父親說,環夫人這幾日要返回譙縣老家一趟。算算日子,也就是這兩天,應該就是夫人啟程上路。」
「環夫人?」
曹朋對曹操的這位夫人,似乎有點印象。
「對了,你來找我嗎?」
「廢話!」典滿一打岔,曹朋也就忘記了剛開始那一幕,對典滿說︰「昨日大哥和我說,要去探望叔父……對了,你昨天去探望過了。兩位叔父沒什麼事情吧!大哥可是有點擔心。」
典滿哈哈一笑,「事情倒是沒什麼,不過他們現在,怕是還宿醉未醒呢。」
「喝多了?」
「是啊,兩個人,喝了差不多十音瓦。」
曹朋聞听,不由得一咧嘴。
音瓦,是一種盛酒的器皿,流行于商周戰國時期。形狀嘛,有點類似于尊,但比尊又要矮小。
東漢末年的音瓦,大致分為兩種︰五斤和兩斤。可就算是兩斤的,十音瓦下來也有二十斤。一個人十斤……曹朋想想,就覺得頭疼。而且,據曹朋所知,市面的酒音瓦,大都是五斤裝,這倆人還真能喝。
「那你洗漱一下,咱們先去找大哥吧。」
典滿答應了一聲,拉著曹朋就進了虎賁府。
他換了衣服,邊喝曹朋騎馬離開,直奔曹真的住所。
曹真住在司空府後面的一條小街上,環境很優雅。是一座三進庭院,加起來一共二十多間房屋。
曹朋喝典滿到的時候,曹真剛練完武,喝曹遵一起吃飯。
朱贊已經去洛陽赴任了,但曹遵還沒有啟程。鐘繇那邊傳來消息,會在八月初動身去長安。
曹遵是個孤兒,所以一直和曹真住在一起。
「大哥,求你個事兒吧。」
曹朋坐下來,一邊等著曹真吃早飯,一邊說著話。
曹真問道︰「什麼事?」
「我這邊想請個人。」
曹朋就把所要請的人,條件講述了一遍。
「你也知道,我爹是個老實人,也不懂得什麼朝堂上的東西。若沒個明白人幫襯,很容易出事。可是呢,這人要明白,品行也要出眾。萬一被人收買了,或者故意使壞,我爹就得倒霉。」
曹真也听說過曹汲要出任諸冶監監令的事情。
說實話,一個小小的諸冶監監令,曹真並不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曹朋找他幫忙,估計他連听都不願意听。
「要說這閑賦在家的人,我倒是知道一些。
可問題是,他們未必肯同意……你也知道,那些人一個個性子高傲的很,連曹公征闢,他們都能拒絕,更何況一個小小的諸冶監監令?你說的沒錯,得清楚朝堂的規矩,還要品性純良……沒家世,沒名氣,又要有才干。阿福啊,你這要求實在是太高,我一時也想不出啊。」
曹朋皺眉道︰「我也只是問一問而已。」
曹遵一直沒說話,吃完,放下碗筷,輕輕咳嗽了一聲。
「子丹,如果按照阿福這等要求,我估計翻遍了許都,也難找到幾個來。不過呢,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誰?」
「侯聲,還記得嗎?」
曹真用手指著曹遵,一副恍然之色。
「慢著慢著,侯聲是誰?」
曹朋還真沒听說過這麼一個名字,三國演義里,似乎也沒提及過此人。
不過曹真並沒有回答,而是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侯聲不合適,那個人……才行是有,可家世卻不符合,銅革是侯氏,好歹也算是上黨望族。莫說是幫曹叔父,就算是讓他當諸冶監監令,也未必肯同意。」
「侯聲,到底是誰啊。」
一旁典滿解釋道︰「侯聲是上黨郡侯家的人,此前曾為主公帳下軍祭酒。遷許縣後,東阿令某某上疏主公屯田,侯聲堅決反對,更數次在朝會與主公爭執。年初時,被罷祭酒之職。」
這是個大人物!
曹朋知道,這種人就算再有才干,品行再好,也不可能過來給曹汲幫忙。
「六哥,你莫非別有所指嗎?」
曹遵難得的大笑,手指曹真道︰「子丹,阿福比你聰明。」
「什麼意思?」
「曹叔父的確是用不得侯聲,但可以找侯聲要人嘛。」
「誰?」
「你還記不記得,侯聲家里有一個長吏,名叫郭永?」
曹真皺眉沉思半晌,搖搖頭苦笑道︰「這個……我還真不記得了,這郭永,有什麼來頭?」
「那郭永,是世代為銅革是侯家長吏。
這個人我曾見過,所以有些印象。他原本為侯家采買,後隨侯聲投奔主公,在軍中擔當小吏,是倉曹書記,負責管理武庫。呂布攻打濮陽時,各部武庫混亂,唯有這郭永所轄,清清楚楚,是個肯做實事的人。這個人沒甚出身,也沒什麼名氣,而且有才華,更重要的是,很忠心,品行不差。這幾樣,正好都符合阿福的要求,豈不是一個最為合適的人選嗎?」
曹真聞听,輕輕點頭。
「可是,郭永即為侯家家臣,侯聲會放他出來?」
曹遵笑了,「放不放出來由不得他侯聲做主……銅革是侯氏,已非當年的侯家。上黨郡歷經戰亂,被清洗一空。侯家現在早就成沒落之勢,侯聲投奔主公,所求的就是為重振門楣。
他現在正失意,听說整日以酒澆愁。
子丹,這件事情還是讓子廉叔父出面為好。管保讓那侯聲,老老實實的把人給咱們交出來。」
曹真砸吧砸吧嘴,笑了!
「阿福,你以為如何?」
曹朋撓撓頭,「既然是六哥所薦,那應該不差吧。」
「你要是同意的話,那我這就去找叔父說項。」
「也不用這麼急吧……不是說,一會兒還要去探望典叔父和許叔父嗎?」
「怎麼能不急?」曹真說︰「叔父明天一早就要離開許都,返回葉縣……現在不去,可就來不及了。」
典滿道︰「我爹和許叔父估計還沒睡醒,現在過去也沒什麼用處。不如這樣咱們先去叫上大頭,然後一起住拜會曹叔父……我估計,曹叔父是不可能留咱在他府上吃飯的……正好買了飯食,再去探望我爹和許叔父。那時候他們也該醒了,估計正好能趕上午飯。」
「恩,就這麼說。」
見曹真拿定主意,曹朋也沒有再說什麼。
畢竟,大家都是在為他出謀劃策,而他這邊呢?如果這郭永真的合適,也算是了卻一樁心事。
就這樣,曹真曹遵吃罷早飯,換好了衣服,和曹朋典滿,趕往許儀家中。
曹遵和典滿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說著話。
典韋雖然被關押在大牢里,可實際上並無什麼大礙。所以,典滿也不是太擔心……如果一定要說又擔心,那就是想著,典韋許褚什麼時候能被放出來。除此之外,那兩個人如今好得很呢。
「阿福!」
「恩?」
「昨夜主公在府中召集眾將,商議組建精兵。」
「哦?」
曹朋疑惑問道︰「組建什麼精兵呢?」
「父親心里,一直想要建成一支強悍騎兵。他早年有一個夢想,就是效仿霍驃騎,掃蕩漠北,揚大漢之威。可惜,一直沒能夠實現。昨日你父親獻馬中三寶,父親十分開懷。
他已決意,待征討袁術之後,便效仿當年公孫淵的白馬義從,組建虎豹騎……我想求你件事,能否通過典叔父那邊,把我也算進去呢?我估計,虎豹騎的主將,很有可能是典中郎。」
虎豹騎!
曹朋聞听,不由得心里面一咯 。
三國時一個鐵馬金戈的時代,更有無數支精銳部隊,名揚後世。
比如之前夏侯蘭所在的白馬義從,比如袁紹的先登營,比如呂布的陷陣營,還有劉備的白耳精兵,這都是後世極有名氣的精銳部隊。而曹魏軍中,最具名氣的一支人馬,就是虎豹騎。
前世,曹朋曾玩過一個游戲,叫做《趙雲傳》。
里面當虎豹騎出場的時候,明顯比普通士兵強悍。一個虎豹騎普通的士兵,就等于一個普通的曹將。也許這其中有夸大,但虎豹騎給曹朋的感覺,就是一只類似于教導團的部隊……一個普通的士兵,拉出去就是基層的軍官。原以為,虎豹騎只是虛構,未曾想竟真的存在。
「你怎麼會認為,典叔父會成為虎豹騎主將?」
曹真說︰「典中郎勇武絕倫,單以武,在主公帳下絕對是翹楚。我听說,主公已決意讓夏侯衡喝曹休進入虎豹騎,而典中郎如今是他二人的主將,豈不是說,他會成為虎豹騎主將?」
曹朋聞听,搖了搖頭。
「大哥,我以為典叔父不會接掌虎豹騎。」
「為什麼?」
「典叔父非大將之才,宿衛中軍尚可,但說獨領一軍……曹公絕不可能將這樣一支精銳,交到他手里。」曹朋沉思片刻,接著說︰「如果說吧夏侯伯權喝曹文烈調入虎豹騎的話,那我覺得,主公很有可能會讓宗族將領來接掌。一來,虎豹騎既然被曹公看重定然會予以關注。這樣一支人馬,交給其他人,曹公未必能放心;其二,夏侯伯權喝文烈皆曹公之親。
大哥,你若是想進虎豹騎,應該不會太難。只需留意這段時間,曹公召見哪一位曹姓將領較多即可……至于典叔父,我覺得你太在意。十有,他還是會留在虎賁軍,宿衛曹公。」
曹真聞听,不由得深以為然。
「阿福所言極是,那我以後就多多留意這件事情。」
兩人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許褚的府門外。只見許府府門大開,許儀正在門口,準備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