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夜晚，醉蕊阁传来碰撞破碎声惊扰玄府众妖，纷纷来至伫霞回廊观望，他们到来时，发觉少爷早已站在不远处，手握重拳，神态紧张，哀怨得见者皆觉心碎。
陆言无视浮生的呼唤，来不及穿外衣，急匆匆跑去醉蕊阁，才发现众妖集结，屋里传来坍塌声。
怎么回事？
玄九低着头，漠然道：“小姝天劫到了。”
此话一出，回廊上全是沉默。
她死死地咬牙忍住，指甲嵌在地上断裂破碎留下长长的五条血痕，全身似有无数虫子噬咬，一层一层，越来越多。
咬紧牙关，满头大汗，小九说了，绝不能放任自流抓破肌肤。
要听话，要听小九的话。玄姝呢喃呓语，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分辨是梦境还是真实，眼前景象迷糊不清，为痛苦愈发浓烈。
但是她忍不住了，心底有一万道声音就抓一下就抓一下，她哄着自己，一边是小九殷勤嘱咐，一边是心魔难扛。
仿佛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她牢牢地扣在地板上，咬破红唇拼死反抗也无济于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手按住她，抓住她的手往身上挠去。
五道血印横在手臂上，那痛感竟让她觉得解月兑，如蛊如毒，难以戒掉，她一下一下地抓，直到满身血痕沾染地上，渐渐地流入缝隙，流到玄九脚下。
糟了。知道她正承受巨大痛苦，可他无能为力，玄九痛苦的蹲在地上，鲜血顺流湿透了陆言的竹月鞋。
“少爷，少爷，你坚持住啊！”
耳边传来云兮一等的呼喊声，玄姝慢慢地清醒了一点，小九？小九他怎么了，是不是为她而难受？
还有陆言，他——他也一定担心着自己，不，好不容易重生一次，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我不能就这么死了。
心底的不甘支撑着她逐渐清醒，也令痛苦愈发浓厚，像有千万只虫在心上啃咬，密密麻麻钻进每一寸皮肤里。
陆言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几乎一直在呼唤，却始终听不到回响。“小姝？你还好吗？”
醉蕊阁里安静得出奇，陆言与玄九面面相觑，默契地走近几步，“砰——”突如其来的炸响，陆言抬头一看，玄姝化作蛇形扭曲翻滚，玄府被她搅得天翻地覆，屋里哐哐作响，窗户被打破，碎水晶掉落地上被月光映得精美绝伦。
白蛇尾掉落几块鳞片后又缩了回去，血腥味由破碎的窗户传出，玄九和陆言站在回廊里目不转睛盯着房门，双手紧张的，不自觉地握成重拳，身后的云兮清萧一等齐刷刷地站在他们身后，担忧地听着房里动静。
玄九伸手拦住蠢蠢欲动的陆言，呵斥道：“别碰她，你现在进去无疑于找死。”
“你死了也就罢了，别害了小姝。”
陆言再三犹豫，还是选择听从玄九，毕竟他比他更了解玄姝，可好担心。陆言眼中隐约的泪光浮现，恨不能替她受这份苦楚，若她能好，此身何惧。
玄姝在屋里翻天覆地打滚，蛇身盘踞扭曲得不成样子，醉蕊阁已经被她折腾得破烂，房顶从里边彻底掀翻，落在地上震起无数尘埃，白色蛇尾鳞片刮落，血味引来无数注意。
玄九暗暗警惕，再这样下去，玄府的结界会被小姝撞破，到时狐族和噬妖师一来，他们一个也逃不掉。
陆言知晓后果，拿出平日在族内睥睨万千的态度不容置疑道：“干守在这也没用，吾等散去各方向守护，以免来不及防守。”
玄九点点头，率先往琼浆玉露坊去了，其余也跟着散去，再三商量后，留下陆言在门前守候。
须臾间，东面和妖界方向有了异响，玄九陡然冷漠，幻化玉穹剑暗暗警惕，陆言走到醉蕊阁房门前，银光剑横在眼前，映出他冰冷而决绝的眼神，想要抢小姝，先从我陆言的尸体上踏过。
玄府开启了最严戒备，结界摇摇欲坠，一旦破裂，他们将月复背受敌。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浑厚而苍老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落下：“我不方便现身，这个给你。”
一个暗红色镂花木盒从天空正方落下，声音消散后，才发觉虚无得无法找寻踪迹。
玄九无暇顾及神秘者，从半空飘落，打开木盒时，略微熟悉的味道令他晃神，他蹙眉拿起里边的青玉药瓶，余光却见陆言奔袭而来。
来不及想太多，嘱咐陆言镇守琼浆玉露坊后，玄九立于玄府上空，开启青玉药瓶作法，缕缕青烟飘出，布下天罗地网，遮掩了玄姝的气息，各地的强压气息消散，当中不乏狐族那恶心的味道。
众妖大松一口气，刚要收起警惕性，陆言当头暴喝：“不许放松，等待天亮。”
如同当头一棒，他们全都散开了守在玄府四周，打醒十二分精神注意周围动静。
玄九位于半空，底下的情形完全一清二楚，落下后，他负手而立站在醉蕊阁旁看仍然一脸担忧的陆言，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他早已对小姝有意，怪不得心甘情愿留在此处，赶也赶不走。
他唇边浮现一丝苦笑，男人的爱情，通常起于怜悯。
小姝容貌已毁，修为也大不如前，陆言此时还能钟意她，应该是纯粹的，这点他倒是很安心。
要是以往蛇族盛世时，他肯定不答应，以为对方别有所图，不管是容貌还是势力，小姝都是强悍的。
现在多一个爱她的人，真好啊。
黎明前夕，醉蕊阁里没了动静。玄九回身与陆言说道：“你在此处等着，她应该没事了，我先去丹房制药。”
陆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心底却觉得奇怪得紧，玄九以往可不会跟他商量，要走便走，怎么方才如此客气？他总有一种预感，玄九好像把他当做自己人了。
胡思乱想之际，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玄府，陆言二话不说推开门，冲到里边，在残垣断壁下找到玄姝，推开压在她身上的木桌，一探鼻息，还活着。
身上传来熟悉的温暖，玄姝颤悠悠睁开双眼，阳光照在陆言脸上，非常刺眼，她微微眯起眼睛，伸手抚上陆言的脸颊，不一会儿化成白蛇瘫软在陆言怀里。
她从没觉得阳光这么美好。
陆言手上沾满玄姝的鲜血，鳞片脆弱得一碰就掉，拿出玄九给他的粉末撒在她身上，一层层粉末被血染透后，顿时变成粉红色，娇艳而貌美。
她的身体一道道血痕，鳞片掉落无数，白肉翻滚，狰狞可怖。
众妖纷纷捂脸不敢多看，唯有陆言喜极而泣，抹去眼角晶莹泪光，抱了她快步走向丹房。“还好，还活下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