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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闹元宵(三)

拥堵的人流慢慢散开,从鼓楼那边赶来的士兵维护了秩序,纷纷忙着去捡散落各处的灯笼。

顾金鉴见局势稳定了,一面带着爱意看了沈雪茹一眼,一面道:“我瞧瞧沈兄弟在哪里!”

沈雪茹痴痴望了他一眼,点头称好。

顾金鉴见她端静自持,心里更加喜欢,连忙往街上各处寻觅,只见沈复正到处兜圈,一会儿看看东边,一会儿看看西边,显得十分焦急。顾金鉴看得面上一喜,连忙拿手指向沈复的方位,道:“沈兄弟在那边呢,我护送小姐去寻沈兄弟吧!”

沈雪茹见他这么快寻到沈复,起先是讶异,继而是有些失落。

原来鹊桥相撞那夜,沈雪茹见他玉树临风,彬彬有礼,心里已经多加留意,然后又到我取轩聚会那日,沈雪茹隔窗听他吹箫一曲,曲调云起雪飞,蕴含了澡身浴德的高雅情致,不免有针芥相投之感,生出引为知己的心思,再加上方才他施手搭救,沈雪茹早丢了魂儿,一颗心竟有大半颗留在他身上,希望两人相处的时间再久一点。

可惜天公不作美,才区区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寻到了沈复。

沈雪茹舍不得立马与他分开,可碍着礼法规矩,有些露骨的话,她实在张不开口,只得一老一实跟在顾金鉴左右,心不在焉地看着脚下的路,一步一步朝沈复那边挪动。

炫人眼目的花灯下,路人来来往往,指指点点。

沈复正忙得焦头烂额,忽见顾金鉴护着沈雪茹走来,不由张眉努目,露出一脸惊讶的神情。

陈芸隔着轿帘,瞧沈雪茹默默跟在顾金鉴后头,时不时瞄一眼身边人,不由会心一笑。

“吓死我了,我寻你寻了半天,愣是没瞧见你在哪里,差点就以为你被人流卷没了呢!”沈复焦急说着,忽然又面带笑容看向原地站定的顾金鉴,问:“怎么家妹会和顾兄在一处?”

顾金鉴启唇道:“刚才鳌山倒下之时,我碰巧就在周围,又见沈小姐被人流裹挟,极有可能会被冲倒,这才好心把她拉到一边,若有得罪之处,还请沈兄弟和沈小姐莫怪!”

沈雪茹见他开口请罪,连忙道:“怎会?若不是顾公子搭救,我只怕要被人踩坏了!”

顾金鉴退后拱手。

沈复从容一笑:“顾兄太客气了!我这里致谢了,改日,一定下帖请顾兄到府中一聚!”

顾金鉴颔首微笑。

沈复随便扫了一眼周围,只见四下零乱,不由叹道:“这鳌山一倒,几乎将我观花灯的兴致搅没了,顾兄若不嫌路远,咱们何不结伴而行,一块去饮马桥那附近瞧一瞧?”

顾金鉴抬眸看了沈复一眼,心存顾虑道:“我倒是没什么不方便,只是夜色深了,街市上又三教九流并存,唯恐有一些不善之辈,亵渎了尊夫人和沈小姐的玉颜!”

沈复听他这一讲,才发觉子时将尽,于是面色一紧,道:“得亏顾兄提醒我一句,不然,等我们家

去了,必得挨一通训斥!”说着,慢慢一拜,道:“既如此,我就不在街上逗留了,咱们后会有期!”

顾金鉴往前送了一送,最初是将目光投在沈复身上,可慢慢的,他又满眼不舍地看着沈雪茹背影发呆。

沈雪茹也爽然若失,只魂不守舍地跟着沈复回到轿旁,然后毫无精神地掀开轿帘,一弓背钻了进去。

陈芸见她若有所思,当面笑道:“今儿又不是七夕,怎么这牛郎就遇见织女了呢?”

沈雪茹听了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心里茫然费解,再等细细回味一番,才始明白过来陈芸的意思,于是面带害羞地瞄了陈芸一眼,转而低下头去,默默不语。

这时,轿子抬起来了,夜风撩得轿帘一晃一晃。

沈雪茹隔窗望到顾金鉴,却见他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瞬间心开目明,喜从中来。

俯仰之间,四个脚程很快的轿夫已将轿子抬出几十丈远了,沈雪茹视野之内早不见顾金鉴所在了,可她兀自不肯死心,仍然趴着轿窗,恋恋不舍地朝后头张望。

陈芸猜到她的心事,不由抿嘴一笑:“妹妹快别瞧了,再瞧下去,人家顾公子该不好意思了!”

“嫂子又在瞎猜,这集市上那么多人,嫂子怎知我在瞧他?”沈雪茹死鸭子嘴硬。

陈芸无奈摇头,“集上人千万,心上人一个,妹妹还要瞒我不成?”

沈雪茹扭过脸来,定定看向陈芸,道:“好嫂子,我的心事你知、我知,再不能告诉第三人了,就连哥哥也要瞒得严丝合缝,免得他口无遮拦,一时口快告诉了娘!”

“他早知道了!”陈芸微微一笑,“瞒是瞒不住了!”

沈雪茹惊讶道:“怎会?”

“怎么不会?你刚才亦步亦趋跟着顾公子,全不复往日活泼,活似刚入门的小媳妇一般,而那顾公子呢,又倔头强脑的,行动、说话,无不小心翼翼,这就是明证了!”

沈雪茹听陈芸这么一说,好似冷水浇头,顿时塌下双肩,道:“哥哥一知道了,恐怕娘也要知道了。娘一知道,以后一定对我严加管教,再不许我随便出府了!”

陈芸见她提心吊胆,设想不断,忍不住咧嘴一笑:“他虽知道,但只会藏在心里,绝对不敢外传,你只管放心就是!”

“这是为何?”沈雪茹目露不解。

陈芸拿手指了指自己,笑道:“我让他不外传,他敢不听吗?”

沈雪茹立刻喜上眉梢,一下子扑到陈芸怀中,笑道:“我就知道嫂子最疼我了!”

陈芸见她欢喜不已,自然心里也是高兴,不知不觉就把一份担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很快到了昌平街口,沈复掏出银袋子,付给轿夫十吊钱,转而扶陈芸和沈雪茹上了马车,一行归家。

时已夜半,路上华灯璀璨,游人如织,车把势迫不得已,只得提着马缰徐徐前进。

好不容易出

了街市,车把势正要放快马程,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一匹马撞翻了果脯担。

守摊老汉见果脯掉了一地,顿时万念俱灰,大放悲声。

骑马的官爷受惊甫定,回头见这老汉哭得伤心,立刻呵斥道:“你这老汉,忒不讲理,人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我好好地骑着快马,你无缘无故怎敢冲撞于我?”

老汉喊冤道:“官爷说这话可就冤枉人了,明明是你朝我冲来的,怎好颠倒黑白呢?”

“究竟是谁颠倒黑白,还不好说呢?”官爷也是一脸怒气,“怪不得人说树怕根坏,人怕心坏,你这老汉,倚老卖老,非要说我撞了你,既如此,你可有证人为你作证?”

老汉拿眼溜了一圈,道:“你不光穿着官服,还长得一脸凶相,试问谁敢出来作证?”

官爷气得横眉怒眼,“你这老汉,见无人为你作证,你就耍起赖来,我看你是存心讹上我了。也罢,路不平大家踩,理不平大家摆,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了,如果有人说看见我撞了这老汉,我就心甘情愿赔这老汉损失,可若是没有人出来作证,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老汉听他句句响亮,禁不住低了低头,然后才朝人群里望了一眼。

须臾,一个稚女敕的孩童站了出来,高声喊道:“我瞧见了,就是这官爷撞了这位爷爷!”

人群一片哗然。

官爷气得眼冒火星,一把揪住孩童的衣领子,道:“你这黄口小儿,信口雌黄,着实可恨!”

孩童唬得尿了,衣下源源不断地滴答出一滩尿液。

围观的人顿时炸开锅来,有人道:“童言无忌,只怕这孩童说的是实话,不然,这官爷怎么就急了?”

有人道:“这老汉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怎么就冲撞了官家的人?真是有理无处说啊!”

旁边人啐了一口,道:“官家的人又怎么了?这巴掌再大,遮不住日;手指再尖,戳不破天!”

“说得简单,岂不闻官官相护这四个字?”一个学子模样的人开口说,“我看还是罢手为妙!”

老汉耳听众人议论纷纷,不禁心下窃喜,又见那官爷黑脸涨红,立马仰天哭道:“哎呀,我的命好苦呦,生了儿子不孝顺,好不容易熬了一季,才制了这么点子果脯,又被这官爷撞翻在地。翻了便翻了,偏偏这官爷又不认账,这可让我如何活呦?”

官爷正心里发火,又听这老汉句句把矛头指向自己,登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就纵步快走到老汉身边,怒道:“你这老汉,我看你年岁大了,才不与你一般计较,不想你这样蛮不讲理,明明是你自己佯装倒在地上,非要冤枉到我头上,真是可气!”

老汉吓得步步往后缩,瞳孔猛然放大,道:“官爷仗势欺人,欺负我老弱无力,大家给评评理啊!”

围观的人立马指点起来,有的说官爷抖威风,有的说老汉实在可怜,嘈嘈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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