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宴席,寒老太太是长辈年岁又大,只是露了个脸便让梅香扶着离开了。
因是霁府亲戚,罗百川也算是晚辈就没太讲究,男女桌只是用四扇屏风隔开,谈话说笑声都听得清楚,透过织锦屏风还能看到人影绰绰。
“百川,大舅爷可还好?”
这是寒山的声音,问的是罗百泉的近况,罗百泉身为名儒大家继承人,一贯也是让人颇为敬仰的。
寒岁静听到父亲的声音,夹菜的手莫名顿了下,寒岁静作为女眷,早年寒山征战在外,见寒山的机会少之又少。虽比不上罗氏亲厚但寒山对她向来宠爱。
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到寒山也是在罗氏的灵堂上,寒山一见到她就气得不行,吹胡子瞪眼的让人撵她走
“滚!我寒山没有你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儿!给老子滚!”
罗氏死后,寒山虽娶了继室,却是以前伺候过寒山的一个通房。作为男人,寒山算是一个长情之人。
世家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寒山能在罗氏在时就只守着罗氏一人当真很难得,罗氏过世这大概也是寒山怨她的最大缘由吧!
“大哥挺好的,就是书院的事务会忙一些!”罗百川恭顺答应的声音。
寒山似乎爽朗的笑了下“那便好!我啊!一直忘不了当年娶诗韵时,大舅爷刁难我的情景,这一晃就是十数年,你瞧岁静都这般大了,我记得当时你可还未出世呢!”
“是是是!姐夫记性不错!”
“五妹!你想什么呢!这般出神!”寒岁宁扯了下寒岁静的袖子道。
“哦!没事!就是今日这翡翠白鱼羹做得不错!”寒岁静回了神,随口道。
“是吗?我倒不觉得,不过你这小舅爷长得倒是一表人才的,听说他十五岁便中了解元,可是真的?”寒岁宁的目光一直盯着罗百川的方向,显然很是好奇。
“嗯!却然如此!”寒岁静低头喝了口白鱼羹,淡淡道。寒岁宁什么心思她一清二楚,不就是为了她那个履试不第的五哥寒雪岩。
寒雪岩是王氏的长子,如今和罗百川同龄却是连个秀才的头衔都没有,年年考年年落榜,王氏什么法子都用了,就是考不上。寒岁宁如今同她打听罗百川的事,自然是要罗百川指点一二了。
一听这话,坐在罗氏身旁的王氏忙对罗氏道
“二嫂,既如此,能否请罗公子指点下雪岩那孩子的课业啊!哎!这孩子屡试不中,也着实让我操碎了心!”
“这事好说,晚些我再问问百川的意思!”罗氏一贯心善满口便应下了。
寒岁静吃着菜却有些出神,前世寒雪岩在罗百川的指点下中了秀才,三年后中了举,做了个候补知县,在侯府强大的后台下一步步做到了正三品礼部侍郎,可谓官运亨通。若三房是个知恩图报的此事也算是美事一桩,可惜……
“别光喝汤,这松鼠鱼做得不错,五妹多吃点!”一听这话,寒岁宁赶忙给寒岁静羡殷勤。
“那就多谢二嫂了!”王氏也是笑容满面,忙也给罗氏夹了一筷子鱼。
一桌子看起来其乐融融的,寒岁静笑着吃着,见寒岁安只是吃着自己面前的一盘凉菜,忙给寒岁安夹了一筷子羊肉,笑着道
“四姐,如今时节渐凉,羊肉温补,你也多吃点!”
寒岁静这一举动,让在座的都有些诧异,寒岁宁凉凉瞥了眼寒岁安道“我竟不知,五妹与四妹如此亲近!”
“同族姐妹多亲近也是应当,三姐也多吃点!”寒岁静脸上的笑容依然温淡。
“谢谢五妹!”寒岁安也笑着给寒岁静夹了一筷子羊肉“五妹,也多吃些!”
“静丫头,近个婶娘见你倒是与宁丫头生份了!”王氏望着寒岁静的目光锐利了几分。
寒岁静手一僵,还不知如何回答时,一旁的霁氏突然开了口。
“哎!瞧着你们姐妹和乐,
我便想到岁平和岁乐了,如今她们各为人妇有自己该操持之事,我这母亲想见一面都难,还是两位弟妹有福啊!”
“说到福气,大嫂才真有福,两个女儿,三个儿子都各自成家了,祖母姥姥都做了,儿孙满堂人丁兴旺,您,才是最有福的!”罗氏对霁氏宽慰一笑。
“二嫂说得是,大嫂您才是最有福的!”说到霁氏,王氏也不免要赔上笑脸。
整个侯府的主要经经济来源都由大房打理,寒天别说仕途不顺但颇有经商头脑,交到他手上的生意一桩桩一件件的都办得极好,寒家如今算得上侯门里数一数二的富庶人家,大房可以说功不可没。
“没有姐还有儿媳,母亲放宽心!”霁氏的二儿媳江氏笑着道,她一贯嘴甜最得霁氏欢心了。
江氏此话一出,另外两个儿媳秦氏和高氏也忙笑着附和,厅里立马气氛就活络了,刚刚寒岁静对寒岁安亲热的举动倒也没人再在意了。
寒岁静莫名的望了眼霁氏,不知霁氏是有意还是无意替她解了围,不过霁氏这人算是霁府里最让人琢磨不透的。
霁氏的丈夫寒天并非寒老太太亲生,是寒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所生,一直养在老太太跟前,寒老太太是在快三十时才有的寒山,所以寒山才是侯府的嫡长子。
霁氏是霁月的胞姐,当时的霁老爷子任内阁辅臣,官居正一品兼吏部尚书和罗开平并称朝廷的两大肱骨之臣。
霁氏嫁给经商的寒天算是下嫁,好在有侯府这个门第撑着,霁老太爷也就答应了。
霁氏为人却很低调,从不摆高了姿态,伦人长短,上至寒老太太,下至各房小姐少爷对霁氏的态度都很是微妙,不仅罗氏与她亲和,连一贯难搞的王氏对她也是亲热。
霁氏生有两男两女,两女儿嫁的也是普通世族,过得也还不错。两个儿子分别是排行老大和老二的寒雪松和寒雪竹,行三的寒雪林是妾氏孙氏所出养在霁氏身边。
三个儿子只有二儿子入了仕,如今在督察院任职,但大房的日子一贯过得和睦,从未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寒岁静直到死,大房都依然繁盛,似乎寒岁静的事一点不曾影响过大房。寒岁静觉得霁氏这人实在太过高深,她费了两辈子还是有些看不透。但她倒也愿意同霁氏亲近,可能因着她是霁月胞姐的缘故。
说来,寒岁静和霁月初见还与她有些关联。想到这些寒岁静嘴角带了苦笑,有些事她还是放不开啊!
宴罢,因惦记着春分和白荷的事,寒岁静早早就同罗氏和罗百川告辞了,回了凌霜楼。
白荷穿了件素色的褙子一条同色的裙子,立在一楼花厅,看起来显然有些局促,小姐让她回来她心里自然是欢喜的,只是按小姐往日的脾性,弃了的奴婢绝没有再用的道理,小姐这举动委实让人奇怪了。
春分则是穿得花枝招展的,一条水红缠花褙子配石榴百褶裙,在花厅里围着白荷一通数落,直到寒岁静带着兰心,红颜,绿叶到凌霜楼门口时,还能听到春分的说话声。
“小姐是心善才能又把你调回来了,白荷姐姐瞧你这身装扮多寒碜,知道来见小姐也不收拾下,喽!这描金的镯子可是小姐前几日赏的,你戴着吧!免得外人看了让小姐没了脸面,拿着吧!”
“不必!我衣着光洁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作为奴婢打扮的华彩有失本份,白荷是万万做不出的!”
“呦!一个下等奴婢还敢教训起我了,白荷你别不识抬举,我给你镯子还是看在你我同是小姐身边人的份上,我就不信了,今个你还真不领我的情了!”
“啊!”似乎是白荷低呼了声。
“瞧瞧!这镯子戴你手上可闪得很!”
寒岁静在门口站了许久,才让绿叶打了帘子进了花厅,缓缓在太师椅上落座。
“奴婢春分见过小姐!”春分娇俏的给寒岁静行了礼,还没等寒岁静开口,就自顾自走到寒岁静跟前低声道“小姐,事情打探到了!”
“奴婢白荷见
过小姐!”白荷见寒岁静在太师椅上坐正,忙躬身行礼。
寒岁静瞥了眼白荷掩在袖下一闪而过的几道红痕,心里了然。
这春分实在太过蛮横无礼了,不仅在同为奴婢的白荷面前没点做下人的认知,连在她这个做主子的跟前一点规矩都不懂,主子还没开口自个便凑上来了。真不知以前自个怎么就这般的纵着她,当真够鬼迷心窍的。
“嗯!白荷你先到偏厅侯着,其他人也先退下吧!”她倒想听听自己到底让春分去打探了什么。
等白荷,绿叶和一众下人都退下了,春分才笑着道“小姐奴婢打探到了,那洛家小姐是洛巡抚最小的嫡女,听说长得还不错在太原很是有些美名,不过霁四公子似乎也是前段时间才知晓此事的,如今霁老爷已然不在,霁大爷听闻身子一直不好,霁家如今的形势,这婚事也难说能成的!”
“嗯!”寒岁静淡淡的应了声,拿起旁边沏好的一盏茶,抿了口。
见寒岁静脸色并不好看,春分忙又再接再厉的说道“小姐,奴婢还打听到一件事,明日贵妃娘娘会去万华寺上香,六皇子会陪同前往,届时霁四公子作为礼部郎中会一道前往!”
寒岁静拿着青花瓷茶杯的手顿了下,春分这话倒是让寒岁静想起来了。
寒岁静十岁那年在寒雪竹高中进士的宴席上,拾到了霁月遗落的一块玉佩,从那以后便对霁月念念不忘。
霁月十八岁中了探花后京都大半的大家闺秀都对他倾慕有加,不曾想事隔一年不到便传出霁月自小便与鲁州巡抚的嫡女定亲的消息,寒岁静便让春分去打听了。
记得前世寒岁静知晓了消息还特意装扮了一番,跑去了万华寺附近,巴巴的在万华寺所在的庆丰山脚等了大半日,不仅没看到霁月,回府后还受了凉在凌霜楼里躺了两三天才好。后来听说是万华寺出了刺客,李贵妃受了惊,早早就回宫了。
“嗯!办得不错,你下去吧!”寒岁静放下茶杯,神色从容。
春分很是疑惑,她原本以为照小姐以往的性子听了这消息必然会重赏她的,可如今不咸不淡的一句话,还真让她她有些莫名其妙了,她有些不死心的忙又问道
“那小姐有何打算?需不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寒岁静望着春分的目光莫的一冷“主子之事,还用得着同你个下人交代了?”
“奴婢该死!奴婢这就告辞!”春分双腿一软,忙跪地磕头行礼后,恭恭顺顺退了出去。
兰心手里端了碗汤水走了进来,见到春分有些狼狈的模样不禁皱了眉头,但小姐的事她也不好多说。
兰心给寒岁静行了礼才将手里的汤水递给寒岁静,道“小姐,夫人让奴婢给您熬的安神汤,嘱咐奴婢定要看着您喝下,小姐您还是先喝了吧!”
寒岁静笑着接过汤碗,很快便一饮而尽“喝完了,兰心可安心了!”
兰心微微一笑,接过汤碗又问道“小姐,可要洗漱睡了?”
“等会儿吧!我还有事,不过你先准备着也无妨!”寒岁静起身就要往偏房去。
“小姐!”兰心踌躇了下才唤住了寒岁静“听闻小姐把白荷唤来楼里了,奴婢就是想跟小姐说声,白荷在洗衣房日子并不好过,小姐能否念在往日情分上,饶过白荷!”
寒岁静望着兰心,只是望着并未说话,看来以往自己待下人当真苛刻了,连最贴心的兰心求她办个事都需这般思量斟酌。
“奴婢越礼了,小姐恕罪!”兰心以为寒岁静不乐意赶忙就要跪下,却被寒岁静一把扶住了。
“看来以往,我待你们实在苛责颇多,起吧!去忙你的!”寒岁静的语气里多少带了几分自责,她能做的便是日后更加善待她们了。
透过帘布缝隙,春分将花厅里的场景看得分明,平日小姐待兰心都是淡淡的,如今竟这般亲和,看来今日小姐如此苛责于她与兰心月兑不得干系,兰心。咱们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