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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三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南宫珩在宫宴上见到了尉迟康那古怪的神色,便心知此计已成。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直到尉迟康从承明殿出来之后,他才出宫离去。

如今尘埃落定,南宫珩的心也终于能放下了。可这人一旦松懈了下来,连日来的疲惫也就如潮水般涌来。他一手撑在几案之上,正按揉着眉心。

南宫珩向来不喜有太多人伺候,嫌太过聒噪,故帘青轩内只留有无痕及无影二人。

无影垂手侍立在一旁,正禀报着这段时日里朱巧容的情况,“王妃近日倒是安静了不少,已不像之前那般没日没夜的吵闹了。”

南宫珩闻言,淡淡“嗯”了一声。

“只是……”无影续道,“王妃她仍想见您一面,说是有要紧的话要跟您说。”

无影觑了一眼南宫珩的脸色,之后,又看了一眼无痕,方又接言道,“王妃她还说,若是您不肯去见她,那她就会一直等下去,不吃,不喝,不睡,直到您肯去见她为止。”

南宫珩俊眉微蹙,“她这是在威胁本王了?”他冷笑了一声,随即道,“颍川朱氏一门可还真是嚣张跋扈惯了。”

可巧南宫珩今日心情甚好,倒也索性随了朱巧容的愿,况且,他也想听听看,这朱巧容口中所说的要紧的话究竟是什么。

待他行至芙蓉阁时,只见屋内果真还亮堂着。

守门的婢女见了南宫珩前来,忙上前恭敬行礼,随后便替南宫珩推开了芙蓉阁的木门。

朱巧容之前也曾提出过相同的要求,可南宫珩却一直避之不见,她当时还因此大吵大闹过,可惜的是,无论她怎么折腾,南宫珩总是对她视若无睹。她今日其实也并不抱什么希望,只是想试一试,没成想,南宫珩竟真的来了。

朱巧容的脸上一瞬间充满了惊喜之色,就连略显暗淡的眸子也多了几分神采,“王爷,您终于肯来见臣妾了。”

她有些慌乱地拢了拢发髻,又整了整衣裳,而后起身相迎道,“王爷您先坐着,臣妾这就给您去沏您喜欢的蒙顶甘露来。”

“不用了,本王一会儿就走。”南宫珩言语淡淡道,“你有什么话要与本王说?”

听到南宫珩所言之后,朱巧容的身子明显一僵,那刚恢复神采的眸子又倏然黯淡了下去。她动了动嘴角,到头来,却只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臣妾明白王爷您贵人事忙,有话也自当长话短说,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功夫。”

南宫珩抬眸看向朱巧容,等着她说出下文。

朱巧容回望着南宫珩,但见他目无波澜,神色冷峻,俨然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哪怕他们二人隔坐在紫檀桌的两端,她亦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那种寒意,沁入骨髓,深入心扉,霎时便将她心底那一池春水无情地冻结成冰。

“关于和离的事情,臣妾已经想过了。”朱巧容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缓缓说道,“若是

王爷执意如此,那臣妾也只好遵命。”

窗外更深露重,秋月如霜。芙蓉阁内寂静无声,唯余烛芯燃烧的“哔啵”声。

朱巧容定定地看着南宫珩,她此刻的心中是多么地希望南宫珩能出言阻止,哪怕她日后将要面对的是无穷的冷言相对、无尽的形单影只。可至少,她还能守着这个成王妃的名头,至少,她还是他明媒正娶、名正言顺的妻子。

可是,世事往往是残酷的。南宫珩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静若止水的模样。那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上,即使是连一丝小小的动容都未曾出现过。

天不遂人愿,人又能奈何天?

“你能想通,那自是最好。”南宫珩漠然做声道。

若说方才朱巧容的心中还怀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希冀,现在,那仅有的一丝希冀都被击得粉碎,连渣子都不剩,风一吹,就没影了。她只感觉自己的世界仿佛变得漆黑彻底,没有一丁点儿的光亮存在,伸手不见五指,却依旧要伶仃前行。

朱巧容胸口窒闷,眼中酸涩不已,好像有眼泪将要滑落。她望着南宫珩,喉头几乎要哽咽住,口中似有无尽的苦涩在蔓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才能修得共枕眠,可王爷却是一点旧情都不念,当真是好绝情!”

“罢了,和离便和离吧。”朱巧容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地说着,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句话,到底耗费了她多少的心力。

夜,黑得像是浓到化不开的墨汁。窗外有飒飒的风声刮过,凛风摇得花影破碎,宛如谁的心也跟着一起碎了。

“那你好好休息吧。”南宫珩说完便欲起身离开。

“王爷!”朱巧容遽然唤道,她仰起头,强逼回喷薄欲出的泪意,“之前家中来信说家母病重,想来至今应仍未见好,臣妾怕若是此时和离,会加重家母的病情。臣妾为人子女却无法侍疾床前,已是不孝,现臣妾万不能再因此事而令家母忧心了。王爷,臣妾别无他求,只求王爷能再宽限臣妾一段时日便好。”

南宫珩自幼失母,母子情深乃是他心中的软肋。他见朱巧容说得如此情真意切,又何至于毫不动容?“本王知道了。”

“不知王爷可否解了臣妾的禁?臣妾既然已经答应了王爷要和离,那自不会反悔。”朱巧容见南宫珩迟疑不语,便又道,“臣妾身为名门朱氏之女,向来高傲要面子,此事的个中缘由乃是臣妾这辈子的污点,臣妾当不会到处与人去说,哪怕是皇后娘娘,所以王爷您大可放心。”

“最好是这样。”南宫珩说道。

“臣妾多谢王爷成全。”南宫珩已然转身大步离去,可朱巧容却依旧对着他远去的背影恭敬行礼,直到远到都看不见了,她才起身。

“王妃,奴婢记得您当时说夫人只是感染了风寒才卧病在床的,怎么又变得病重了?”婢女绫香颇为不解地问道。

朱巧容的笑容里有一丝哀凉和嘲讽

,“若我不这样说,王爷他可会让我留下来?”

听朱巧容这么一说,绫香更为纳闷了,不由急道,“奴婢实在是替您感到不值!成王他对您如此无情,您又何必留恋至此?您的家世、样貌、才学,样样都好,何愁找不到良配?与其痛苦挣扎于此,不如早些断了的好!”

窗外的一树木芙蓉正开得繁花似锦,灼灼拥簇,可在初秋清冷的夜里,却显得格外地凄艳。

“一走了之,然后成全了他们?这叫我如何甘心?如何甘心!”朱巧容愤懑地说着,那声音宛如濒死的野兽在做着最后的低吼。

她的眼中全然不见适才的柔软与悲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怨怼与恨意,还有那连皎洁的月光都照不明的晦暗。她语气毅然决绝,直能焚心,“我得不到的,那个贱人也别想得到!”

第二日转眼即至,可柳沅芷却并未前去和亲。此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一般,震惊了整个朝野。

后宫中的众人也自是在第一时间就得知了消息。

“什么?”曹御女闻言只觉诧异万分,连声音都不禁拔高了,“那个贱人竟没去和亲?”

“小主!您小声些!”随侍婢女珍珠觑了一眼门外,又紧忙相劝道,“当心隔墙有耳,落人口实可就不好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赶紧跟我说说。难不成还真因为那一舞令皇上改变了主意?”曹御女不解地问道。

“回小主,奴婢听闻此事并非是皇上的意思,而是那大狄二王子提出的。”珍珠答道。

曹御女嘲讽一笑,“这倒是奇了怪了,当初要人的是他们,现在不要的也是他们。”

珍珠摇了摇头,“奴婢也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个一早却又变回了太和公主了。”

“或许是那大狄二王子慧眼如炬,看穿了洛修仪那张美人皮。”曹御女说着,伸手捋了捋鬓发,随后起身走至窗边,又道,“这次真是便宜她了!如此板上钉钉的事情都能变,这运气也实在是忒好了些。哎,我还想着这宫里头终于能少一个碍眼的人呢。”

“不过这话说回来,此次最可怜的莫过于那宜芳郡主了。还以为能逃过一劫呢,不曾想,到头来还是要顶着个太和公主的名头前去和亲。这三日的功夫,竟如此大起大落的,要是她心智弱些,估计都要承受不住了。”

曹御女目视着窗台上那一盆含苞待放的月季,她纤指一伸,一个粉女敕的花骨朵便被她给折在了手中,“你瞧,多好看呐,可惜没机会绽放了。”

“贵为宗室之女又如何,却还不如乡野村姑来得自在。”曹御女话落,手里把玩的一颗花骨朵便被她随手扔到了窗外。

一阵凉风袭过,掉落在地上的花骨朵被风吹着连滚了好几圈,最终停留在了红墙边上的一处旮旯角落里。满身的尘土掩盖了它那原本清丽的色泽,终,归于沉寂,等待着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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