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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来头来” 。凌太太低沉的声音彷如深深的隧洞里传过来的一样,阴沉湿冷。

扶风非常不喜欢凌太太的口气和声音,仿若指使的养着的小狗儿一般。却也只忍耐的轻微抬起了头。

只听得屋里传出了几声嘶嘶的抽气声。

扶风几人半垂着眼睑,目不斜视,面容温和的任众人打量。

凌太太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保养得益的脸色有隐藏不住的细纹,长相并不算出众,只看着端庄大气,别有一番气韵。

只见她身着一件宝蓝色褙子,烟青色细纱衫,双手保养得益,上面戴了一颗绿得出水的祖母绿戒指,梳着高髻,插了两只衔着桂圆大东珠的金簪,端坐在椅子上,椅子上垫了绣牡丹花软绸面坐垫。

这凌太太是个原来是个落魄官家小姐,嫁给凌家时,凌家并不显赫,她却舍得下脸去跟着凌家家主做些损阴德的事,又会些结营手段,帮着凌家一步步到了这个地位。

凌太太是手段凌厉,心思冷硬的女人,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此番看了几个丫头的容貌,心里不由得满意,对着秦姑姑难得的露了笑脸。

“秀儿这几个姑娘养得很好,吴嬷嬷。”凌太太赞许的声音说完,身后一个得脸的嬷嬷上前递了一个荷包给秦姑姑。

“这是赏你的,待会儿回去时去跟郭顺说一声,给姑娘们再添几声衣裳和首饰,务必给我养好了。”凌太太的声音里带着严厉,一股凌厉的气势。

秦姑姑忙磕了头,道:“谨遵太太吩咐。”

凌太太这才满意了,回头低声和吴嬷嬷商量了几声,这才对秦姑姑道:“你带着姑娘们去侧厅喝茶,用了晚膳再回去。”

秦姑姑这才福了身子领了众丫头告了退,出了门,走了约莫二十来丈,进了一处小阁楼。

扶风几人这才寻了绣凳坐了下来。小丫头们送来香茶,陆续退了出去,几人这才得了机会说起话来。

都说凌家富裕,几人一向在院里呆着足不出户,平日里吃穿日用都是奢靡的 ,更别提这正经大院里,只一个普普通通的花厅侧阁,装饰得富丽堂皇,几人坐的绣凳绷了苏绣,仕女风景绣得栩栩如生。

悦铎看到这些绣样,早就研究了一通,断言道:“这绣工跟我现在是不相上下的,只这布料便是值许多钱,加上绣工,这一张绣垫得值十两银子不止。”

悦铎手工出色,现在的手艺,秦姑姑说过当得起外面一流绣楼的高级绣娘了。

秦姑姑笑道:“悦铎眼睛尖,这绣垫是得值这么些,你们几人先坐着,莫要随意走动,我去去就来。”话毕,出了门,想是得去凌太太处回话。

秦姑姑走后,几人才开始嘀咕。

玲珑按捺不住,低声问:“你们说太太这次叫了我们来是干什么的,我才不信什么请安之类的屁话,当我们猫儿狗儿养大了,这会子是想看我们可以宰吃了没?”

扶风忙捂了玲珑的嘴,“我的姐姐,你轻声儿些,这里不比屋里。”

玲珑扯了扶风的手,嗤笑一声,道:“怕甚,伸头一刀,缩头一刀,早死早超生。你如此小心,还不是一个下场。”

扶风听了气急,道:“姐姐今儿说话我不爱听。”

玲珑说完了心里大悔,只嘴上犟着不吭声。

卢风忙打圆场:“你二人成日里闹,也不见你们不好,只一会儿别互相道不是才好。”

玲珑听得卢风的话,更觉不好意思,嘴上不说,却偷偷勾着扶风的手,捏了又捏,见扶风没有甩手,才偷偷舒了口气。

未风也觉得奇怪,软软的说道:“今儿这事是有些蹊跷,只是我们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能有什么办法?”

唯独扶风是知晓此番事体的原因的,却不能说出口,只紧紧闭了双唇,轻轻拍了拍玲珑的手。

几人叹了气,端了茶喝。

再说那秦姑姑,别了扶风等人后,到了花厅,给凌太太行了礼,便候立一边。

凌太太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正和一个小厮说话。

“老爷与客人还在前厅喝茶?”

“回太太,是的,小的进来回话,老爷问晚膳可备好了。”小厮弯着腰,回话清楚。

凌太太听得小厮回话,道“顺儿家的,晚膳可齐了?”

一个身着姜黄色短衫的媳妇子上前回话:“回太太,都已备下了,只消前院一声,便可上齐的。”

凌太太点点头,对小厮道:“你去告老爷一声,紧着他那边招呼,晚膳已准备好了,就安排在主院吧,你们小心伺候着,出了差错,别怪我不讲情面。”

凌太太前头还对这小厮说话,后面就扫了屋里众仆妇一眼,警告的声音说出来,众仆妇心里都一哆嗦。太太的手段众人都是再清楚不过的,忙齐声道是。

小厮退了下去,凌太太这才退了众仆妇,独留了两个嬷嬷,并着秦姑姑。凌太太道:“此次并未出什么纰漏吧?”

秦姑姑知道凌太太问的是自己,忙躬身道:“没有,并未出什么问题。”

凌太太抚了一下额角,旁边一个嬷嬷忙上去给凌太太细细按了起来。

凌太太半晌才道:“别又再出那起子事,费了不少周折不说,还断一层,不说赚钱,还费了不少银钱。”

秦姑姑忙道:“再不会的。”

凌太太声音飘忽,“再有一回,你和林家的就自个儿领罚去吧。”

秦姑姑吓得一哆嗦,忙跪下:“秀儿知错,再不敢的。”

凌太太的声音低得似乎听不见,“我知道你向来心软,但你要知道,我们凌家千来口人,你一时心软,毁的是我们的千来口人的生计。你们只当我心狠,我不心狠又能怎么办”声音渐渐低不可闻。

秦姑姑跪着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凌太太像是睡了过去一般,半晌没有声音,秦姑姑心里七上八下,仍不敢动,这才又听得凌太太开了口。

凌太太抬了抬手,身旁的嬷嬷就停了手退了一步站立。

“你们瞧着,今儿的事体,送哪个上去合适?”

几人沉吟,都没人说话。凌太太一时不耐,道:“都哑了?”

身后的吴嬷嬷这才接腔:“太太,老奴看那鹅黄绣夕颜花外衫的丫头不错。合雷老爷的胃口。”

秦姑姑知道她说的悦铎,一阵心疼,秦姑姑一向喜爱悦铎,心思单纯可爱,绣工又出众。只这几个丫头,她个个都舍不得,所以半晌都未开口。

另外一个嬷嬷也接口:“是不错,雷老爷应该会喜欢,另外那个女敕绿衣裳的也不错,这批苗子都是拔尖的。”

凌太太一声冷笑,“便宜了那畜生,真真是浪费了。”

吴嬷嬷忙道:“太太慎言,小心隔墙有耳。”

凌太太冷哼,“我自个儿的家都能透了去,那我还不如一头撞死了算了。”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又问秦姑姑:“秀儿,这些姑娘是你自己一手养大的,你看哪个合适?”

秦姑姑听得凌太太问话,心里痛的如滴血一般。蓦的想到了那年子一屋子齐刷刷的躺在床上的丫头。心里直发恨,这姓雷的畜生,到底要糟蹋多少个女孩儿,怎生老天不开眼!

只眼下又不得不回凌太太的话,心一横,道:“回太太话,鹅黄衫儿的叫悦铎,针线上非常出众,倒也是个好的。女敕绿衫的叫贯月,原是家生子,也是个好的,只怕这个更听话些,到底家生子,没有那么烈性。”

秦姑姑心里到底偏了一偏,都是一刀,划在手心手背都是疼。虽说做的是这缺德的事体,只想着既然保不住,只偏了自己最疼的人罢了。

凌太太听得秦姑姑回话,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个叫什么来着,悦铎,是强些,给那畜生也着实可惜,那便用那家生子吧。也是造孽。”

话毕,又闭上了眼睛,道:“起来吧,一会儿晚膳时候我让人领贯月,下去吧。用了晚膳便回去,跟林家的说,最近扬州府天气变化大,让她给我好好守住这几个苗子,我将来有大用的,若折了一个两个,拿你二人是问。”

秦姑姑忙应了,方才出了门。

秦姑姑走后,凌太太道:“这秦秀儿,就是太过心软,若不是她那一手绣活儿,又会□□人,真不想留她在教坊,没的坏了我大事。”

吴嬷嬷忙安慰道:“太太此番安排是再合适不过的,林家的严厉,若秦秀儿再厉害些,丫头们不免觉得日子难过,有那熬不下去的,不也是费了时间?再一个,都是太严厉的,出来的姑娘性格也太弱,不合适的。”

凌太太这才微微点头,被吴嬷嬷马屁拍得极爽,才哼哼道:“只你能看出我的打算。”

主仆三人说着话,门口传来了顺儿家的求见声,凌太太招了手,顺儿家的进来回话:“太太,老爷已经传了话,晚膳已经备上去了,老爷问什么时候上主菜,雷老爷等不及了。”

凌太太一脸的嫌恶,道:“吴嬷嬷,你亲自去,我看那丫头今日的衣裳打扮都没有问题,直接送了去吧。便宜了他,就这一个,再过两年,世面上五千两银子都不止。”语气到底有些恨恨。

吴嬷嬷道:“太太放心,老奴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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