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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明雅的笑容僵在脸上,看到韦姌缓缓离去的背影, 银牙暗咬。原本是想帮着敏敏教训她, 反而被她讥讽了?这女人外表看上去柔弱,性子可真是一点都不好欺负。

韦姌回了住处,虚汗不断。她将身上擦了一遍, 也顾不上用午膳,倒头便睡。

阳月关了门出来, 秀致抓着阳月的手臂问道:“夫人怎么样?要不要请个医士来看看?”

阳月安抚她道:“大概是身子虚,累到了。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晚上若还是不爽利,再请医士也不迟。现在府里还有客人,别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得去老夫人那里一趟, 说明情况。”

“岂有此理,那个王家的少夫人太过分了。明知道夫人在院子里等着她们, 居然还故意在里面呆那么久。等军使回来,我一定要告诉他!”秀致愤愤不平道。没见过哪户人家嫁女儿的这么嚣张,人还没嫁进来, 就敢轻易得罪婆家的人,难怪这王小姐在京中的评价很不好。不过,她们也不是软柿子,没那么好捏。

“夫人特意吩咐,不要告诉军使。这些都是小事,军使出征在即,别让他为此分心。”虽然阳月也觉得那个胡明雅很莫名其妙,明明第一次见面就针对韦姌。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秀致,我去老夫人那里,你去跟高总管打听打听,看看这位王家长媳到底是什么来头。总管在萧家的时间最长,肯定知道得比我们清楚。”

“好,我这就去。”秀致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跑开了。

***

萧铎骑马到了军营里头,章德威正在操练士兵,阳光下,各个赤膊上阵,汗流浃背,不敢懒怠。章德威看见萧铎,要过来行礼,萧铎却抬手制止了他,示意他继续。

出征在即,的确要加紧操练。那契丹骑兵异常骁勇,他们又是有备而来,这将会是一场硬战。

李延思在校场后头,咬着笔杆子,跟顾慎之对送来的药草。现在军中的药草生意,几乎都从薛家那边剥离,而转给了顾慎之。顾慎之似乎很不耐烦,急于走开,李延思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少年,你能不能有点耐心?这是军用药草,丝毫马虎不得。我知道你办事牢靠,但还是要确认过才行,并不是不信你。”

顾慎之拿手指着自己,抽了抽嘴角:“你叫我少年?李延思,我年纪同你差不多!”

“你这脾气性子,跟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差不多,全要靠哄。”李延思笑了笑,低语道,“你乖乖同我对完,我这几日便不去烦你。”

顾慎之抿了抿嘴角,终究没走开。

萧铎走过去,李延思和顾慎之皆行礼。萧铎看了李延思一眼:“你二人几时变得这么熟稔了?”他心里不太待见这个顾慎之。上次韦姌就是从他这里听了消息,回去才与他发脾气。

顾慎之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李延思抱拳,一本正经道:“毕竟有了生意往来,一回生二回熟。”

萧铎没说什么,伸手拿起麻袋里的药草来看。

顾慎之先行退下了。

“军使,属下听说这次您出征,是李籍向皇上推荐的。这其中定有蹊跷。可属下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李延思将心中的疑虑说出来。

萧铎拍了拍手:“他估计想动什么手脚,所以你要把物资都点好。我们做的万无一失,他想钻空子也没办法。”

“属下已经再三检查过了。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是今年龙须草的产量特别少,已经让慎之将邺都附近的都收来了。”李延思很自然地说道,“这龙须草虽然不起眼又廉价,但是治水土不服却有奇效……”

李延思在那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萧铎却挑眉暗道……从前叫顾先生,现在都变成慎之了?这两人的关系,几时突飞猛进,变得如此不一般了?

他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文博,三日后我率军出发,你留守邺都,魏绪若回来,让他快马前去代州与我汇合。我这一去,快的话夏末秋初可回,慢的话要到黄叶落地之时,邺都的大小事务就交给你了。”

“军使请放心前去,属下定不辱使命,守好后方。愿军使得胜归来!”李延思肃然拜道。

萧铎拍了拍李延思的肩膀,阔步走向帅帐:“命各将领速来见我!”

***

韦姌睡得很沉,也不知自己睡了多长时间。等她恢复些意识,感觉到脸上似乎贴着一个温热的东西,缓缓睁开眼睛。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屋里点着烛灯。萧铎靠在床头看书,帮她挡住了大部分光亮,一只手掌贴放于她的脸侧,轻轻摩挲着。

她握着他的手腕,慢慢坐起来,低头打了个哈欠。萧铎放下书看她:“醒了?”

“夫君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我?”她的精神还不是很好,怏怏地垂着头。只不过那抓着他手腕的小手,显得与他亲近了几分。

萧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模了模她的额头,没有发热:“看你睡得沉,便没叫你。午饭怎么没吃?身上瘦的就剩骨头了。”

韦姌轻拍了下他的胸膛,小声道:“还不是都怪你……王家的人都走了吗?我睡了一下午,什么都不知道。”

萧铎低笑一声,又严肃地问道:“走了。王家的人可曾为难你?”事情他都已经从高墉那边听了个大概,想听她再亲口说一遍。胡明雅胆子可不小,居然敢欺到他女人的头上来。那个该死的胡弘义是怎么教女儿的?

“没有,她们挺好相处的。夫君吃了么?我有些饿了。”韦姌很自然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萧铎皱眉望着她。原以为她醒来第一件事便是要告状,好歹扑到他怀里同他说说委屈,哪怕数落胡明雅几句。无论如何,他都会替她出头的。可是她没有。在她的心中,他甚至不是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她根本就不需要他。

韦姌看萧铎的脸色不好,以为是秀致和阳月已经告了状,无奈道:“你都知道了?”

“嗯。”萧铎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道,“我吩咐她们将饭菜端上来。”

分明是生气了。韦姌现在已经能模出几分他的性子,忙拉住他的手,柔声解释道:“我不告诉你,并不是想隐瞒于你,只是觉得这些都是小事,我自己能够应付。区区一个胡明雅、王雪芝,我就会怕了吗?你马上就要出征,身为一军主帅,更应该心无旁骛,我不想这些琐事来烦扰你。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也不会随便让人欺负,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好吗?”

萧铎回头看着她,她跪坐在床上,眼眸真诚明亮,像天上坠落的繁星。这是一双很美的眼睛。他捧着她的脸,低头亲吻她,温柔地润湿那两片小巧柔女敕的唇瓣,让她一点点沾染上他的气息。

他已经越发在意她了。这种在意,几乎月兑离了他意志能够掌控的范围,像月兑了缰的野马,不知会奔往何方。

如果说从前,韦姌还认为自己在萧铎心中毫无分量,可经历过这一连串的事,她再这么认为,就未免太过自欺欺人了。他能保护九黎,又在昨夜主动来找她,今日还过问王家的人有没有刁难她这种小事,已经是看重她的表现。不管这份看重能不能成为她保护九黎的筹码,又可不可以成为她一直留在他身边的理由,至少目前,她不想愧对他的好意。

阳月和秀致端了饭菜进来,看到屏风那边,隐约抱在一起的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眼色,放下东西就静悄悄地退出去了。

秀致站在屋檐下,仰头望着月色,问阳月:“军使和夫人现在这样真好……月姐姐,我其实有些不安,你说,那个二小姐是不是快回来了?她回来之后,军使还会对夫人这么好吗?管家说,王家的大少夫人与那二小姐私交甚好,今天会刁难我们夫人,也跟她有关吧?偏偏夫人不让我们跟军使说。”

秀致毕竟是孩子心性,一进府又在韦姌这么宽容的主子底下,没经历过磋磨,凡事好求个对错。阳月看她就像小妹妹一样,笑着开导:“小姐大概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家的人不是都回去了吗?这事便算了。”

“嗯。军使这一去,恐怕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吧?”秀致的脸上,忽然显露出几分落寞。

阳月侧头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悟出了几分别的东西。大概是她的目光太敏锐,秀致赶紧解释道:“月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觉得,军使和夫人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又要分开这么久,心里有点担心。”

阳月想,或许是她看错了吧?其实也不是不可能的,从青州的魏国公府到邺都的萧府,阳月早就看出来了,萧铎是朵彻头彻尾的大桃花,走到哪里都有女人觊觎。就算秀致动了那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要能拿捏住分寸,便也没什么了。

三日后的清晨,不到卯时,萧铎便起身了。韦姌也跟着起来,伺候他穿衣吃饭,一同去柴氏那里告辞。路上又经过那片桃林,萧铎抬头看了看,天色未全亮,粉红花枝上隐隐约约还沾着露水。他跳起来抓了一把花,放进随身的香袋里。

“夫君喜欢桃花吗?前两日你说喜欢桂花的香味,我才准备了桂花的香包……”韦姌微怔。

萧铎揽着她的肩膀:“都喜欢。我只是一时兴起,别在意。”

柴氏早就知道萧铎会来告辞,早早就起了身。这许多年来,儿子每次离家,她都要亲手为他煮一碗平安面。萧铎坐在桌旁默默地吃面,身上仍是一身便衣。盔甲放在营中,他说那东西充满戾气,杀戮太重,不想带到家里来。

等萧铎吃好了面,柴氏又为他整了整衣冠:“自己在外,多加小心。母亲等你得胜归来。”

萧铎跪在地上磕了个头,柴氏把他扶起来,又对韦姌说:“你帮我送茂先出府吧。”

“是。”韦姌上前握住萧铎的手,一路送他到府外。章德威,李延思等人也早就在府门外候着,统共几十人,来迎萧铎去军营。

韦姌看萧铎下了石阶,利落地翻身上马,刚想挥手告别,脑海中却出现一副画面:树林中,一支利箭直飞向萧铎的背心!

她大惊,也顾不得仪态,飞奔向萧铎:“夫君等等!”

萧铎本要调转马头,命令众人启程,忽然看到韦姌朝自己跑过来,忙勒住缰绳,俯身接住她:“怎么了?”

“你答应我,一定要小心被人暗算,特别是在树林的时候!”韦姌抓着他的手臂,仰头着急地说道。她不知道神技的预示是不是关于这次的战事,但既然神技已经出现,她就必须要向他示警。因为她看不到那箭最后是否伤到了他!

“好端端地怎么说起这个……”萧铎疑惑。

“你答应我!”韦姌坚持,“我昨晚做了梦,早上醒来时忘记告诉你。”

萧铎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好,我答应你。快回去吧。”

众将士本来惊艳于韦姌的美貌,正望着他们俩,眼见这一幕,又纷纷别过头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们军使也无法幸免。

韦姌站在原地目送萧铎离去,心中还是难安。神技选在这个时候出现,肯定不是巧合。她没办法预知时间,更不知道准确的地点,只能希望萧铎能够逢凶化吉。

萧铎在去军营的路上,还在反复思量韦姌的话。树林,暗箭?她是怎么梦到这么奇怪的东西的?李延思半打趣半认真地说道:“军使莫小看了夫人。不是有传言说九黎族每逢百年,便会降世一位神人,拥有能够预知未来的神技么?前朝有位出身于九黎的国师,便是凭借着出神入化的占卜技巧,助皇帝一统天下。也许夫人便是那百年一遇的贵人。”

萧铎一笑,只觉得荒谬。他从不信神佛,更不信什么神技。所以当初躲在泰和山时,他宁愿寄居于洞穴,也不去天缘寺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丫头想必是担心他,才会做了个奇怪的梦吧?这么想着,他又有几分得意,快马加鞭赶向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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