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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郎中所述高人,听上去跟嵇老头还是有些沾边,毕竟高人不常有,脾气也怪的就更不多了。

谢景翕琢磨着,嵇老头云游在外不大可能暴露自己的姓氏,而他也不会真的稀罕别人跟他姓,无非就是好玩罢了,戏弄人的成分多些,遇上一些虔诚的,就像昌郎中这般,没准真的将其奉若神明,改用姓氏一辈子。

本来谢景翕没打算往下说,不过她想了想,四方镇这个地方有些莫名的怪异难测,攀个关系没准用得上,于是她讶异的问昌郎中,“原来您这昌姓是如此来的,我还说这姓氏不常遇到,正巧与我外祖家同姓,觉得您格外亲切呢。”

昌郎中也好奇了,“您外祖也姓昌?那倒是巧了,自打我遇上那位高人,遇见昌姓都要多说几句话,不知您外祖何方人士?”

“我外祖他老人家原是江南人士,不过常年在外游历,口音有点官话,说来也巧,他也算行医之人,我这点眼力,还都是跟他老人家学的。”

昌郎中喜上眉梢,“这么巧!我遇到的那位高人也说自己是江南人士,常年在外游历,乡音都改了,到有些京城口音的样子,他老人家个头不高,花白的胡子还特别精神。”

谢景翕呀了一声,“那没准,您说的就是我外祖呢,他老人家这些年也不知去哪游历了,都好几年没有音信,不知您遇上他是哪一年呢?”

昌郎中激动了,差点没抓着谢景翕喊一声姑女乃女乃,“我,我,那得七八年了吧,您要真是昌老先生的外孙女,就真是天大的缘分了,可见救你一遭都是天意,天意呐!”

“什么天意?阿翕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沈涣之走进来,笑看二人。

谢景翕道:“你说巧不巧,我瞧昌郎中的针灸之术很是特别,就随口问了一句,没成想正是当年我外祖在外游历的时候教他的,连姓氏都随了外祖他老人家呢。”

沈涣之心里一愣,顺着她的话说,“若真是如此,那真是缘分呢。”

“可不是嘛!我当年受恩惠于昌老先生,当真是终生铭记,总想着有朝一日再遇上他老人家,哪怕给他养老送终都行,如今得偿所愿,遇上他的外孙女,还有幸救您一命,也算了却一桩心事,往后您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言语一声,在四方镇别的不说,我的面子还是能值几分的。”

谢景翕与沈涣之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果然她想的不错,昌郎中平日里还是端着脾气的这么一个人,这也难怪,整个四方镇里就他的医术拿得出手,这就好比宫里的院正,镇子上有头脸的人谁还没有个头疼脑热的,头一个要维护好的就是郎中,不巴结他巴结谁。

谢景翕道:“打一眼瞧见您,就知道您是个有能耐的,若非有叶掌柜的面子,我们恐怕还不敢登门去请,听闻里长大人都得对您客客气气的呢。”

昌郎中摆摆手,“嗨,让您见笑了不是,我这点能耐也就是在这穷乡僻壤里数得上罢了,我能赖这点手艺捞点特权,就算是知足了,说来也惭愧,为了讨生活对人低三下四的,并非我心中所愿,您二位也瞧见了,咱们这个四方镇,就跟个小朝廷似的,四四方方一片天,跟外面啊那就是两个天地。”

沈涣之问:“听着挺吓人的,不知道都什么来头啊,难不成还真就没有王法了吗?”

昌郎中笑笑,“所以说一看你们就是大地界出来的人,王法这种东西说它有用的时候挺好看,说没用的时候也就是一纸废文,吃饱喝足有气喘,谁还管它王法几斤几两重,天高皇帝远,咱们这种穷乡僻壤,谁还拿正眼瞧啊,就是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恐怕也没有人过问的,至于是什么来头,您觉的有几人会在意呢?”

谢景翕听明白了,昌郎中因着医术之便,或多或少的当是接触到一些不为人知的内情,但他活的挺聪明,知道装傻充愣活的长久,也是在规劝他们不要太多好奇。

“如此,是沈某少见多怪了。”沈涣之与昌郎中客套几句,随后送他出了门。

回来的时候,叶颖跟着进来,她照例询问了谢景翕几句,锲而不舍的过来逗弄了一下小安哥儿,小安哥儿依旧哭。

她直起身子托着下巴诧异,心说她长的就那么像坏人吗,小东西见她就哭,忒不知道知恩图报了吧。

沈涣之挺想笑出声,但是他修养好,忍住了。

谢景翕笑说:“这孩子乍生出来认生,大些就好了,承蒙叶东家照顾,他记着呢。”

记不记得她也无所谓,还真能跟个女乃女圭女圭计较不成,叶颖瞥了一眼沈涣之,“有句话我得问,二位不是两口子吧?”

谢景翕抱起小家伙放在臂弯里瞧,笑眯眯的一点没意外,叶颖这姑娘看着一身匪气,但是胆大心细,什么事都瞧在眼里,家里住了来历不明的陌生人,换成谁也得多长几个心眼。

沈涣之道:“还真叫你瞧出来了。”

叶颖回他一个你当我是傻子吗的眼神,“既然二位在我这暂住,我就得保你们平安,所以有些话咱还是得明说。”

保平安是不想赔本吧,沈涣之被她一记眼神瞅的没好意思开口,转而道:“阿翕是我妹子,出门在外,说媳妇方便些,但是叶掌柜放心,我的身份没有与你隐瞒,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我们是遇上了点麻烦才被水冲到此地,但是这麻烦牵扯不到你,我能交代的就是这些。”

叶颖点头,“说实话,你说你们是被水冲过来的时候,我的确是不信的,也怀疑过你们的身份,因为那片水,说句不好听的,我还没见过有人活着上来,你们倒是活着上来了,但不一定能活着走出去,不过,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还是有几分把握,既然选择保下你们,就打算好人做到底,但我这里并非绝对安全。”

沈涣之正色,这点他也想过,所以只能盼望外面的人能尽快接到信,但凡事总有意外,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叶东家是想说,他们已经怀疑了?”

叶颖不置可否,既然他不蠢,有些话就好说了,“昌郎中那里我可保证,不会泄漏我这里的事,但是其他人我不能下保,镇子总共这么大,我这里藏了三个人,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走漏风声,尤其还有个女乃女圭女圭,哭啊闹的关不住,而且还有穷渔村的人,他们可是都见过你们的。”

四方镇那所谓神通广大的里长大人,既然敢明目张胆的建立小朝廷,必然各方面都有所防范,镇子里莫名来了个一看就不简单的人,再傻回去也得多想想,稍微一想就保不齐要出事,很有可能会打听到渔村那里,倒不是说世态炎凉不能相信谁,而正如昌郎中所言,吃饱喝足有气喘,大家都是为了活着的一口气,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舍命替他隐瞒,所以这风迟早要透。

谢景翕问:“叶东家,一旦我们被发现,最坏能是个什么下场?”

叶颖摇头,“我不知道,但穷渔村那边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年轻人几乎都走光了,许多人来到四方镇做工,最终都莫名其妙的消失,我只能猜测,某个地方可能很需要人。”

谢景翕还未来得及细想,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嘈杂,不知哪个激灵的小伙计扯着嗓门大喊,“哎呦胖爷,您这话怎么说的,咱们不是刚交了租子,怎么还得往家院子里闯呢?”

叶颖神色一禀,“他们找过来了,快进密窖!”

这话自然是对谢景翕说的,她正要抱着安哥儿走,小家伙却忽然不安的开始哭闹,感知危机的能力简直一流,但是安祖宗,现在不是出声的时候啊!

沈涣之过来,“阿翕,孩子得留下,这哭声是藏不住的,索性认了,大不了多花点银子打发了,但是你得藏,你被发现了就真说不清了,你放心,知安交给我,只要有我在就保他不会出事。”

就是再果决的人,面对孩子的时候也不大可能说走就走,理智告诉她沈涣之说的是对的,但是她现在不大想顾忌理智,把安哥儿暴露,她狠不下心。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叶颖急了,“你要是不想我们都完蛋,还是听沈涣之的,我拿命保证,不会伤他一根头发的。”

谢景翕咬咬牙,将安哥儿交给沈涣之,提着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进了叶颖屋里的密窖,她在生死关头从来不缺少顾全大局的果断,她相信沈涣之与叶颖会保他平安,真保不住的时候,谁也无力回天。

在密窖门关上的那一刻,谢景翕提着那口悬而未决的气倚在门上,外面隐隐传来安哥儿的哭闹声,混乱的争吵声,好像与她隔了十万八千里,却又清晰的撞进耳朵里,她缓缓闭上眼,不知道这场无休止的动荡,何时才能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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