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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是把她这当成当铺了。

叶颖好整以暇的打量他,到被他的坦诚逗乐了,“你不会是告诉我你被人抢了吧,还是打着冯记的名号坑蒙拐骗来了,你要换银子,也得让我瞧瞧你有什么可值得换的。”

沈涣之心里直叹气,他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如此落魄的时候,罢了,为了阿翕都不算什么,他从脖子上解下那块随身的玉佩递给叶颖,“实不相瞒,我是落水后被冲到此地的,身上的钱物都冲走了,唯独剩了这块随身的玉,我也不漫天要价,这玉成色一般,但于我而言是极重要的物件,若非等着拿钱救命,我是不会卖它的,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等我联系上家里人,必会数倍赎回。”

叶颖看他一眼,伸手接过他的玉,上手一模就知道是有年头的物件,被养的温润柔和,成色大小都一般,但是有沉淀。

他说的不是虚话。

“换银子可以,价钱也好商量,但阁下总要报上名姓吧,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也不是冯记的人。”

这姑娘说话办事自有一套,到不大像是这年纪该有的,生意场上应该是混了些年头,沈涣之承认,开始是没高看她,不过既然人家爽快,自己也不好再藏着,于是报上自家名姓,“在下姓沈名涣之,乃浙杭人士,冯东家与我也算有交,情势所迫对姑娘有所隐瞒,实乃不得已。”

“沈涣之。”叶颖逐字念了一遍,“我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听闻这两年江南起了一个沈家,可说的是你?”

沈涣之一愣,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还有人听过他,“大概是吧,才起步罢了,不足为道,叶东家若是肯给沈某一个薄面,沈某自当记住这份人情,他日必定重谢,只是沈某等着救人,闲话不能多说,叶东家可否行个方便?”

欠人情啊,她还是很喜欢的,此人说话上道,可交。

“你要救人,不知所救何人,你可知在四方镇要找哪个大夫?”

这可是问到点子上了,沈涣之道:“不瞒姑娘,是内子身怀有孕,跟我一起被水冲到此地,现在情况很是不妥,亦不知此地可有能救急的好郎中,银子无所谓,只要能救就成。”

原来是他媳妇啊,叶颖挑挑眉头,“那你是问对人了,好郎中有,但是光有银子不好使,得有脸面,我瞧跟着你那两个,是穷渔村子里出来的吧,郎中是不会去的,我看还是把你媳妇带到我这里的好。”

沈涣之大喜,“如此,就多谢叶东家牵线搭桥了,不知您可有马车,内子状况实在不好,还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了一路颠簸。”

“马车有,受不了也得来,在渔村一样等死,不如碰碰运气,看命。”

叶颖话说的不留情面,但办事还是很干脆,二话不说就叫人派了马车,沈涣之不敢耽搁,带了半车的粮食,与老张头大傻子一起返回渔村。

“哎呀,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坐带轮的物件呢,年轻人,你是个能人啊,进去几句话的功夫就能借来马车,我老头服你。”

老张头一路絮叨,大概是见着有了粮食,说话也见轻松,大傻子学着人家骑马的样子,“驾,驾,骑马马……”

沈涣之摇摇头,能耐到了当东西的地步了,不过能帮这些吃不上饭的人一遭,也算功德一件,希望老天眷顾,保她跟孩子平安吧。

马车运的粮食,足够全村人吃一阵子的,有了粮食,全村人看沈涣之跟看活菩萨没甚两样,连傻子娘也不好意思难为他了,客客气气的帮他把谢景翕抬上马车,“大兄弟对不住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鬼迷心窍,你别往心里去啊。”

沈涣之笑笑,“大姐,我得谢你救我媳妇,我会定时派人来送粮的。”又对老张头道:“老爷子,给孩子多吃点,养不了就送我那,千万别卖了。”

说的老张头老两口差点给他跪下,全村人都出来目送他离开,真跟请佛送佛一个阵仗,他可是全村人的大恩人呢。

沈涣之不敢耽搁,一路抱着已经昏迷不醒的谢景翕来到叶颖家中,叶颖办事也很干脆,那郎中已经给请到家里了。

那郎中四五十岁的模样,一看谢景翕这肚子,大叫不妙,“叶东家,快去请稳婆来吧,这孩子必须得生了。”

叶颖看沈涣之一眼,二话不说就去找人请稳婆。

沈涣之也不知道孩子够不够月份,担忧道:“您确定她现在能生吗,她这个样子,哪里有力气啊,再说孩子还不足月,这……”

郎中给谢景翕诊了脉象,又模了模肚子,“不生不行了,大人情况不好,对母子都有妨碍,再托两天,都保不住了。”

沈涣之一听急了,也不知道这郎中靠不靠谱,但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信谁,“现在生,是不是就都没事了,您可得跟我说实话。”

郎中还有些脾气,“不信我,这四方镇就找不出第二个能救她的人了,现在是不能立即生,我先给她灌碗参汤扎几针再说,她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哪里还有力气生,孩子养的这么大,会要了她的命的。”

可怜沈涣之也没有过这种经验,心里火急火燎的,却也不知道怎么应对,现下还就只能听郎中的,“那什么,您千万要保大人万全,实在不行,实在不行……反正你就是一定保住大人。”

毕竟孩子不是他的,说弃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但他想顾昀在也应当是这种抉择吧,若不是,那阿翕真是白跟他一场了。

沈涣之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那郎中倒是比他想象的有用,给阿翕扎了几针后,阿翕居然渐渐有了意识,再喂了参汤下去,脸色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这是你媳妇不?过来给她冰敷啊。”那郎中看他傻站着,没好气道。

沈涣之拿着沾了井水的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到底不是他的阿翕,身上是不能擦,但聊胜于无,不能让她发着热生产。

如此折腾到大半夜,谢景翕终于喃喃有了意识,她一双眼似睁非睁的,手还被沈涣之攥住,她动了动手指,“是涣之哥么。”

这会倒是肯叫他哥了,沈涣之点点头,“是我阿翕,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大夫说你必须要生了,你可受得住?”

谢景翕眨了眨眼皮子,“听大夫的,再不生就迟了,我受得住。”

她自己的情况她知道,知道这大夫所言不虚,索性把命交给天定,让沈涣之配合着郎中来,只要她清醒,就可以判断哪些可以哪些不可以,比沈涣之没头苍蝇的似的好多了。

沈涣之松口气,“那成,阿翕,只能我陪你赌一把命了,你放心我会一直守着你,代替顾昀守着你,你把我当成他也罢,只要你能挺过来,欠老天的人情,我会替你还的。”

谢景翕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她欠沈涣之的情,这辈子怕是还不了了。

临到天明的时候,郎中给她喝下催生的汤药,接下来的一天里,谢景翕就是在阵痛中度过的,她力气还没有恢复,不敢大声喊叫,就怕浪费体力,于是咬牙硬扛着,身下的被褥都不知道被汗水沁湿了几层。

沈涣之一直守着她,手被她攥的都没了知觉,可眼下也顾不上,光看她的模样都替她捏一把汗,怪不得都说女人生子犹如鬼门关走一遭,真不是人受的滋味。

稳婆进来,见沈涣之还在,吓的不得了,“可使不得,您得出去守着,这哪成啊。”还从没在男人面前接过生,当稳婆的也紧张啊。

沈涣之也知道不应该,他所知的礼教早就应该催促他离开,但这是阿翕的生死关头啊,怎么能叫她一个人面对呢,万一挺不过去,让他陪她最后一遭也是好的,于是沈涣之干脆的拒绝,他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们,“你尽管好好接生,当我不在就成,只要母子平安,我不会亏待你们。”

能当他不在么,稳婆模模脑门上的汗,勉为其难的把他当成个木头桩子,专心替谢景翕接生去了。

裴子汐之前说过,孩子先天足养的大,母体相对弱,生的必定艰难,谢景翕早有心里准备,但仍旧比她想象的要艰难许多,她自认为意志算是比较强的,接连灌了几碗参汤,还是疼晕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好像在生死间走了一遭,眼前不断浮现祖母,嵇老头,还有顾昀的脸,他们都远远的看着她,却是不由她靠近。

死亡始终是件孤独的事,她仿佛又回到那个熟悉的等待逝去的过程,没人想靠近,也没人能靠近,但是这次她不能死,顾昀还需要她,最后的生死关头,留恋在她脑海的便只有顾昀,这个为了她可以承受一切的男人,怎么能失去她没有她呢,如果连她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能支撑他走下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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