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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连串事情发生得仓促而轰动,让笑笑应付得手忙脚乱。

首先是她老妈从大洋彼岸打来长途电话,表面是问候生活境况,实际却拐弯抹角地追问她婚期会安排到什么时候。

“你不会给人骗了吧?”到最后终于直言不讳起来。

笑笑还在支吾之间,林以墨已经从她手里扯过听筒,客客气气地说了一声:“岳母大人,您好。”

电话那边的反应非常让人回味,先是一片死一般的沉默,然后便响起了浓重的南方方言的:“你……你……你好,你是哪个啊?是不是小林啊?”

笑笑的头嗡一声就大了,连忙去抢话筒,却被林以墨轻笑着闪了过去,他抓紧时间对笑笑的妈妈说:“我和笑笑快要回来了,家里那边的婚庆礼仪我不是很清楚,还麻烦您多费心。”等他挂了电话,笑笑气势汹汹地瞪着他:“谁说要嫁你了?”

林以墨不说话,眉眼弯弯地拿了张名片对她晃了晃,笑笑不屑地瞥一眼:“什么?”

“,我已经和她约了时间,她会为你量身定做礼服。”

笑笑眼睛一亮,又装作不在意的把头扭到一边:“那又怎么样?”

是纽约炙手可热的名人,她的婚纱,是世界上最美的婚纱,很多人都这么说。她有一句名言:让不愿意结婚的女人为了想穿我的婚纱而结婚,让离婚女人为了能第二次穿上我的婚纱而再婚——气势非常彪悍。能游说她亲自操刀设计,除开钱必定还花了不少心思,笑笑心里甜滋滋的,想了想觉得不能示弱,又把头高高的仰了起来,但是憋不住的脸上若隐若现的笑意还是露了出来。林以墨觉得她的表情可爱得不得了,一把把她抱起来,心花怒放道:“笑笑是我的新娘子咯。”

大概过了二周左右的一天上午,笑笑在家里指挥佣人打扫卫生,忽然接到林以墨的电话,让她来公司看已经画好的婚纱草图,她心里期待得很,连忙匆匆收拾一下便出了门。车子行驶到lf公司附近时,笑笑无意间将脖子扭向车窗外面,目光忽然一滞。

四月的纽约春意盎然,草长莺飞,街那边有个红白相间的热狗摊子,围聚着三三两两行人,有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正背对着她掏钱付款,伸手接过一条香肠,然后便向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笑笑痴痴地看着那人背影,身子突然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尖叫一声:“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聂小姐,这里不能停……”

他还没说完,笑笑已经将车门推开,司机被她吓得一脚踩下刹车,等他回过神来,车上的人早已跌跌撞撞地扑了出去。

笑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晚春的上午,在这条异国的街道上重新见到康雷,她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急追过去,脚下一崴,让她几乎栽了个跟斗,可那个高大熟悉的背影还是在茫茫人海中消失了踪影。

“认错人了,一定是认错人了,不可能是他,他死了,已经死了……”她俯子把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地想:“可是……”她恨恨地看着自己脚上的半高跟黑色小皮靴,为什么今天要穿这双鞋?如果穿着球鞋,或许就能跑得更快一点,看得更清楚一点……

她低着头喘息不已时,突然有一双棕色的男人鞋子慢慢靠近,接着便停在面前不动了,笑笑慢慢抬起头,目瞪口呆:“真的是你?”

那个高出她一个头的年轻*在面前无声地凝望着她。

脸上忽然有湿湿热热的液体流下来,初时以为是汗,抹了一把,惊讶的发现竟然是泪,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只是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她的眼泪便流了下来。

笑笑和康雷在路边的咖啡馆聊了许久,久别重逢,又因为几乎是生死相隔,两人都有一种恍如前世的感觉。康雷把自己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她,满面惭愧:“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婉怡,更对不起队里的兄弟——真想死在那里算了。”

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打了领带,原先一头乱乱卷卷的头发也修理得很服帖,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往日的影子,雷雷——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雷雷了。

笑笑死死握住烫手的杯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如果不是死死忍住,几乎马上又要掉下来:“可是……总算你没死,太好了……太好了……”

她曾经曾经那样恨他,曾经为他流过那么多的眼泪,刚刚得知意外的那些日子里,不知有多少个夜晚躲在被子里悄悄抽泣到天明。可是现在面对死而复生的他,她突然变得笨拙,笨拙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雷雷从来都是个善良宽厚的人,队员因为他而丧生,他一定比谁都痛苦,面对这样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她怎么还能说任何一句责备的话呢?

“你……怎么也在纽约?”

周围一下安静了下来,街边的嘈杂喧嚣似乎都被隔绝开,笑笑长久地沉默了一会,慢慢说道:“我……现在和林以墨在一起。”

“哦……”康雷说了这个字以后,也沉默了,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沧海桑田,改变的东西太多太多,不止是他们的容貌,还有他们的心境,原先那种年少轻狂的日子已经一去不返,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早已成了命运的一个残忍玩笑。

他们都把头低了下去。

“你这么好,林以墨应该对你很好吧?”康雷深深地注视着笑笑,面前这个女孩曾经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腰际,蜜色肌肤的手腕上戴着两只细细的卡地亚碎钻手镯,执起咖啡杯的时候,就会碰撞出清脆的叮叮咚咚的响声。还好,笑笑就像他预期的那样,依然生机勃勃,虽然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是他,可是只要她过得很好,那么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

笑笑轻轻唉了一声:“我哪有什么好……”如果我真的很好,就不应该记恨你和婉怡,就应该表态让你们双宿双飞,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她心里默默地说。

康雷摇摇头:“不,你是我认得最好的女孩子,不骄傲、不故作矜持、勤奋上进又坚强……这些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只有长大了才能明白这是多么难以达到的境界。林以墨那个人虽然不像表明那么单纯,但是他一定很爱你……”

笑笑的声音渐渐微弱:“是么?”

“婉怡……”她忽然轻轻说。

“婉怡……”康雷的眼神黯淡下去:“她也好么?”

“她没有出国,考了公务员,现在在做警察——我想,她可能不肯承认你已经死了,如果做警察的话,能比别的行业更清楚打听到你的消息……”

康雷迅速把头别到一边,笑笑清楚看到他眼里有水气聚成了一抹泪雾,他酸楚地说道:“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分不清……对不起,笑笑,我分不清自己到底……”他猛然停住不再说话了。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什么都是错!

笑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伧然涌了出来。

分别的时候,康雷问她:“笑笑,你现在快乐么?”

笑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很知足。”

她继续谨慎而斟酌自己的每个字眼:“你知道,我从小就没什么人疼,家里境况也不太好……在我最艰难的那段时候,是小墨一直留在我身边……虽然有时候我们也吵嘴、有时候他也会不乖,不过……我的话,他总还是听的……我想来想去,觉得人啊,还是要多多珍惜一切才好,太贪的话,什么都得不到……”

世界上唯有知足人才能常乐,那是因为除开知足,再也没有别的办法,日历只能往后翻,却没办法把以前做错的事弥补过来。

“都要幸福啊。”

他们彼此默默地凝视一阵,眼神里相互传达出这样的讯息,然后终于慢慢背过身去,踏上了各自的道路,留下的唯有一声凄凉的叹息。

笑笑昏头昏脑地往公司方向走去,手机响个不停,她迷瞪瞪地接起来,那边传来林以墨清丽的声音:“你在哪?”

她抬头看看前方,含含糊糊回答:“已经到公司楼下了。”

静了一下之后,林以墨竟然奇迹般的没有追问,而是用一如既往的淡定声音说道:“快点来,我等你。”

“嗯,在等红灯,很快。”笑笑挂了电话,与一众行人伫立在交通灯下。

lf公司已经近在咫尺,拥有灰色的外墙的它有点像一个巨大的火柴盒,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在为它奔忙服务,或许跟笑笑一起等红灯的人中就有那里的员工。红灯闪烁了一下,笑笑刚准备迈步,突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巨响。

一个人从lf顶楼一跃而下,犹如一块巨石般狠狠砸到地上,周围顿时响起震耳欲聋的叫声。笑笑倒抽了一口凉气,一把拿手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跟着放声尖叫,虽然隔着车水马龙的马路,她依然看得真切,那个人几乎已经支离破碎、面目全非,可是却有半张脸诡异的完好无损——是那个人!那天举着牌子在家门口抗议的中年男子!白色的*合着猩红的鲜血汩汩往外冒着,很快便遮住了那只犹不闭目的眼睛,也漫过了路边花坛子里的绿草,马路牙子上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果真如他当时所说的那样,用生命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因为有人坠楼而引起的骚乱让马路顿时拥堵起来,各式车辆开始疯狂地鸣笛,尖锐的声响在耳边几乎没有尽头,笑笑呆了一分钟之后,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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