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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夫子的院子没有关,孙先生和安阳直接走了进去。院子里头的大白鹅蹲在圈里的鹅棚里头,绕着脖子将头插在羽毛中睡着。

季夫子在书塾里头,拿着书卷翻着。听到动静抬头,看着走进书塾的孙先生和安阳。

“先师。”孙先生站在书塾里头,抱着两只手,冲着季夫子作了个揖。

旁边的安阳,亦是低身弯腰行礼:“四爷爷。”

季夫子看着背着手直直弯腰的安阳,面上带着疑惑:“你背着谁呢?”他一边问着,一边比了比旁边的位置。

“村里头的一个丫头。”安阳如实回着,却没有顺着季夫子比着的位置坐了下去。只是定定的站在原地。

“村里头的女圭女圭?”季夫子说着,眉头皱了皱,看着安阳,又看了看孙先生:“你们不是要走了么?带个女圭女圭作何?”

孙先生的嘴扁了扁,顺着季夫子的比着的位置坐了下去,带着叹息道:“被她给缠上了,没法,只能带着她一起去。”

季夫子闻言,看着安阳,皱了皱眉头,又松开,而后低下头:“罢了,你们自己决定吧。”

说着,他忽而停了停,抬头挑眉看着安阳:“可是西施那女女圭女圭?”

安阳闻言,顿了顿,而后点点头:“四爷爷认识她?”

“她是我的学生。”季夫子说着,叹了口气,摇摇头:“她没缠上仲尼,倒是缠上你们了。”

说着,季夫子停了停,抬头看向安阳和孙先生,缓缓道:“她可调皮捣蛋的很,你们带着她,得费神了。”

听着季夫子的话,孙先生的眉头皱了皱:“不是吧,她跟我讲她会很乖巧的。”

季夫子听着孙先生的话,手里的书卷放了放,咳了咳:“她的话你也敢信。看着乖巧的很,阴点子多着呢。”

孙先生听着季夫子的话,整个眉头都皱了起来。

“罢了,你们都允诺了带她走,如今反悔也无用。”季夫子叹了口气说着,而后拿起桌案上的书卷,缓缓道:“安心带着她罢。”

孙先生转头看了看躺在安阳背上熟睡的施夷光,皱着眉头亦是叹了口气,而后转头,看向季夫子,道:“今日来,是向先师作别。”

季夫子听着,将拿起的竹卷又放了下去。他抬头,看着孙先生,目光又扫过安阳,开口询问道:“去向何处?”

孙先生抿着嘴,亦是转头看了眼旁边定定站着的安阳,再回头看着季夫子:“楚国。”

“楚国?”季夫子的眉头微皱,他偏头,看向安阳:“可是你的意思?”

安阳点头应声:“是小子之意。”

季夫子听得,摇起了头:“周敬王十四年,我王率先生与子胥伐楚,破郢都,楚昭王逃。子胥掘墓鞭平王尸。如今楚国大定不过六载,先生若是跟安阳一同去往楚地,被人发现,性命堪忧。”(注1)

孙先生听着季夫子的话,听着,点点头:“先师的担忧我都明了,去往楚地,我又如何不担忧安阳呢?”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长立敛眉的安阳。说罢,他又回过头,看向季夫子,缓缓道:“楚昭王有贤能,楚国国力尚复,孰知不报当年我王辱国之仇?此番前去,模清楚国内政为其一。”

季夫子听着孙先生的话,抬起脚,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撑着坐下的软垫,看着屋外已经变小的雨,没有说话。

“其二,我与安阳本是准备北上入齐,长桑君告知,越王允常病重,吴越之间必有一争。以吴楚之间的仇恨,越国又被楚国庇佑,若是楚越联手,我国西南皆为敌,东面临海,难逃大败。故前去楚地,隐名荐楚人避越。”孙先生跽坐着,看着季夫子说道。

“荐何人?”季夫子看着院子,再问道。

孙先生端正的坐着,回道:“楚国令尹子西。”

“先生军事才能在我之上,我只能算到吴越之间有一战。具体国家存亡和拉拢隐荐,先生自己做主罢。”季夫子依旧曲着腿坐着,他收回看着院子里头的目光,看向孙先生说道。

孙先生点头,忽而想到了什么,他抬眼看向季夫子:“说道料算……先师能算到吴越之间有一战,”孙先生说着,停了停,转头看向安阳背着的施夷光。

而后他又回头再看向季夫子,眉梢之间带着诧异:“这女儿竟然也说出了这话。”

季夫子听得一挑眉,目光转向趴在安阳肩头轻声打着呼的小女儿:“她如何说的?”

“就说吴越之间该有一战。”孙先生说着,眉头皱了皱,又道:“连日期都跟先师说的一般无二。”

“何时?”季夫子问道。

孙先生看着季夫子,抿了抿嘴,轻声道:“往后三年左右。”

季夫子听得沉默起来,好一会儿,他才看向安阳背上的施夷光:“若真如此,你们此番前去楚国,带上她说不定也不是坏事。”

“先师说的是。”孙先生应声。而后又抬头看向季夫子:“先师已在越地呆了许久,如今天下始变,先师可有打算?”

季夫子听着孙先生的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缓缓道:“仲尼来寻我了,你们走后,我大概也要离去了。”

“孔先师可是来聘先师的?”孙先生跽坐在席子上,尊敬的问道。

季夫子点了点头:“我应了仲尼,明年开春之际,前去鲁国观周礼。”

院子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季夫子看了看外头的天儿,起身,转身走向后院:“天儿不早了,马车已经备好,你们上路吧。”

闻言,孙先生跟安阳皆是跟了上去。

雨已经停了。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开。后院中的青草冒出了头,新新旧旧簇在一起,让院子里头充满了生机。季夫子踏着院子里铺着的青石板,走到早已备好的马车旁边,解开了拴在柱子上的马匹,一手拿着马绳,转身看向后面跟来的安阳和孙先生,将手里的马绳递了过去:“路上缓行。”

孙先生前行一步,接过季夫子递来的马绳,低身一揖:“喏。”应声毕,转身,接过安阳背后的施夷光,放进了马车之后,而后下车,跟着安阳一道,向着季夫子行了一个大礼皆道:

“小子去矣。”

语毕,上了马车,向着院子外缓行而去。

季夫子站在院子里头,看着青布马车行驶在泥泞的路上,越来越远,长长的叹了一声,满是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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