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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六章 朱四密信

知书脸上露出了忿忿,鸣出了不平,所以爱或许不需理由,但恨肯定是有缘故的。

“你故意在王家花宴上为难他,你故意让他出洋相,你还设计王与他的名声沾染上,当时我便开始厌恶你了。为什么?你不喜欢他就放过他啊,你为何还要让他白白因着王几乎坏了名声?他风华绝代,王怎么配得上他?你不是在害他吗?

你还吊他胃口又故意骗了诓了他的宝石和明珠,他一个没有母族支撑的皇子已经够难了,你竟然这般对他。他被歹人刺杀已经够可怜了,可你还关着门不让他进去,害他被歹人刺中,九死一生,还是被抬回京城去的。你就没想过,他若死在了那儿你对得起自己良心吗?你的心好狠好毒,简直叫人生怕。

还有南巡,他也没对你如何吧,可你一直在为难他,生生将他一个儒雅公子给逼成了什么样……”

原来如此,程紫玉一声低笑。

正是知书早早认识了朱常安,所以一直在关注他。那么朱常安被“刺杀”返京后,山上工坊发生的那些只要她想打听,又怎会瞒得过她?

在她眼里,自己该是如何残暴无理之人。呵。

原来知书早就这般不平了。她和金玉一样,早就迷上了他,早就为他心疼愿为他累,当日金玉拼命弄银子,大概也有帮衬朱常安的心思?

然而关于其中误解,程紫玉也懒得解释了。

“所以,你从那时就怨上了我了?”

“是,你做的一切,当时便让我对你厌恶瞧不上,我当时便不想与你为伍。而他对你所做的一切,我也都看在眼里,他那么努力,他要存活,他不反击怎么办?”

“你那么喜欢他,那我入京时,你为何拒绝和我一起?”

程紫玉一直想还前世的恩情,想着要好好补偿,所以她当时几次三番提出了要将知书也带入京中,却每次都被拒绝。可分明前世知书听闻入京时很高兴,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当时程紫玉还以为是今生程家发生的种种变化使得知书心境也变了的缘故。可显然不是。

“是爷要求的。他说他要去西北了,我入京也未必能看到他几眼。还不如多珍惜与家人在一起的时光,也能多学点东西。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怕李纯。那人的眼神太犀利敏锐了,有一次,我就只是对他流露出了一丁点的敌意,他就捕捉到了。接下来的两三天,他看见我就会时不时盯我一眼,叫我一直心头发毛。

我怕他发现我的不对,爷也觉得我该避开他些,所以让我留在了荆溪。”

程紫玉又一呵笑。

朱常安是想着知书一旦跟到将军府就会处于严密监控之中,届时所有优势都荡然无存,别说做小动作,就连与他联络都很难吧?

此刻的程紫玉倒是无比庆幸,亏得醒来后她从西行到南巡,几乎所有重要事带在身边的都是入画,否则她是不是早就功亏一篑?早就被朱常安玩/弄于股掌了?

“他答应了你什么才让你这么义无反顾?”

“一个他身边的位置。那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既然已不想效力于你,自然要寻出路。你对付他的手段太可怕,程家在荆溪又一家独大,我若离开你得罪你,只怕很难闯出名堂来。与其这般,我还不如帮帮爷,若能挣个前程,也算是光宗耀祖了。总比入画那样,沦为你的爪牙强。”

若是这样说,程紫玉倒是能理解几分了。

知书是觉得她终将扬眉吐气,才会以此刻这样平等的姿态和称呼来面对自己吧?是呢,她的梦想若实现,她也是皇亲国戚了,怎么还能认自己这个主子?

“你就没想过你的家人?你来泼我污水,你如何得善了?他们怎办?若被追究呢?”

“你又怎知,我的家人没有得到他们要的一切?我入京前,我的家人已经离开荆溪了。所以我没有后顾之忧。哪怕你不饶我,只要能为爷做点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程紫玉垂上了眼。

她本还想着,拿知书的家人出来说个事或者能让知书有所顾忌,但既然朱常安已经掌控了知书家人,那么显然,哪怕知书再怎么转换心意,哪怕没有那什么可笑的深情,就是为了家人,她也不得不为朱常安卖命。

只是,在想到前世后,程紫玉心里的悲痛却在不断放大。

所以,知书和朱常安相识的时间应该和金玉差不多,简而言之……前世的自己到死都没看透知书。

前世知书和入画的结局一直是今生她心头不敢触及的痛。

她每每想到被生生打死的入画,想到可能被糟蹋而跳井,连尸骨都无存的知书,心头都跟有手在揪着一样难受。

此刻看来,何其讽刺。

知书可不得是尸骨无存?

只能无存啊!

因为知书早就是朱常安的人!

都是戏!

只有知书越惨,才越能逼迫自己,达到他们的目的!

还有老爷子的病,和今生的温柔一样,怎么都治不好,看似不难治的病给生生弄成了疑难杂症。

原来前世一开始,朱常安就在自己身边安插了两个棋子。金玉是个半主,可以给他光明正大接手程家。

而知书是暗棋,是自己形影不离之人。难怪前世的他能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把控地那么准确。

难怪他对那些配方秘法志在必得,难怪他前世今生都一心撺掇皇帝新开陶市,其实有金玉和知书两人,在技术上,他几乎没有多少后顾之忧了。

今生,若不是金玉没了,知书必须站出来做指证之用,她应该还是不会曝光吧?事实只要她人在程家,也终有一日可以成功算计上程家的!

“来,既然你猜到了。那么说到做到,我要给你奖励。”知书从发髻上拔下了一支毫不起眼的银簪。

簪身有机关,不知怎么一转,便一分为二,成了两截。

簪管中空,里边露出了一卷纸。

知书递到了程紫玉的手中。

“爷给你的信。”

上有封口,所以知书应该也没看过。

剥开封口,密密麻麻的字出现眼前。

话还不少,足足有三张。

看来朱常安的怨气还是那么大。

他很谨慎,这所谓的信,用的是正经的楷书,即便拿出去外边,也没有人能判定是他所书。可字里行间还是流露着他的猖狂和怨愤。

“程紫玉,今生我大概只骗了你一次,就是关于前世老爷子的病。

那次,的确是我做的,我让知书做的。难受吗?此刻你知道了,是不是更抓耳挠腮?你是不是想掐死知书这白眼狼?去做啊!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你很清楚,你此刻对知书动手,就是在销证!那你就更没法自证,更说不清了。

你让我吃了那么多亏,总算也轮到我看你痛苦了。仇敌就在跟前却没法手刃,难受吗?痛苦吗?你对得起前世今生的家人吗?你对得起因你遭殃的那些无辜之人吗?”

程紫玉失笑,这竟是一封如此直白的信。

她此刻眼前几乎已经浮现出了朱常安那满是怨气的脸来。

“前世的知书对我有意我早就知道,但我为了你,一直对她的情意视而不见。是后来,你不听话,你家族都要完蛋了,你还守着那些宝物配方,还将我视作了仇敌。

你就像块茅坑的臭石头,好说歹说不听,威逼利诱也不听,叫我不得不用非常之道去逼迫你。于是,我幸了知书。她很高兴。我答应她,只要她能帮我得偿所愿,我便收她为妾。

你以为安王府的防务真的那么松懈,凭温柔那点手段就能进得来府中?温柔我早就盯上了,是我放她入府的。我就是要让你的亲信亲口告诉你,此刻的荆溪成了什么模样。我就是要逼你做决定,逼你把我要的交出来。

你以为当日知书和入画的逃跑真是你们的能耐?是我故意让她们逃跑的。你以为两个方向跑就有用?为何我能抓住知书,却没抓住入画?因为入画是我放走的,就是要让她眼见为实后再回来告诉你一切。

我知道你在意程家,荆溪和陶市,当一切因你而消亡,你一定会痛苦,哪怕不屈服也一定会挣扎,一定会有所为,而不是像一个半死人。

至于知书,她压根就没跑,她是自己回府来的。我故意放出了消息,说她被糟蹋跳井,也是为了让你痛不欲生来逼迫你,她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怎么舍得再将她送人?这就是你没有见到她尸首的原因。

总算,你信以为真了。我知道你痛苦,知道你动摇了。我又让金玉时不时刺激你一把,让你越来越无法忍受。

入画回来把一切告诉你后,你终于信了。我也是故意当着你的面,生生打死了入画,我就是为了逼你。总算这一次,你没让我失望。你终于点头南下了。

当然,原本好好的计划里,只有两条出乎了我原本的计划,第一,是温柔,她竟然还去找到了李纯,并将霹雳弹的图纸给了他。第二是你竟然坚决到宁愿与我同归于尽也不把东西给我的地步。

前世我的确败了,但今生我却必须赢。温柔前世阴差阳错叫我功亏一篑,我已经让她付出了代价,我要她苟延残喘耗尽最后一口气。至于你,且好好受着。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你眼睁睁看着,煎熬等着。

此刻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可你又能如何?这次可没有李纯护着你了,就连朱常哲也没法帮你,我倒要看看没有人护着,你还何去何从?

你不妨猜猜,此刻的荆溪是什么样?是被珏王的人控制住?还是被皇上的人包围着?程紫玉,结果有不同吗?他们落于珏王手,必将不得善终。而他们在皇上手里,只怕走的还是前世的老路。

两条路我都很喜欢,两条路都足够让你比前世更痛不欲生。你呢,你喜欢哪一条?耗尽全力依旧前功尽弃的滋味如何?你要不要去求求老天,去试着再被天打雷劈一次,看老天会不会再给你一次机会?

但我觉得你还是实际点,赶紧求神拜佛,乞求皇上动作更快一些。我真为你发愁,万一珏王先一步扣住程家上下,以此来逼迫你和李纯的话……啧啧,你该怎么选择?

你看,还是我对你好,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只可惜,此刻的你就是派人南下也无济于事了。来不及啊!而且更重要的,你可不能动。你这会儿若调了李纯的人下江南,你就是把李纯也一起拖下水了。

恨吗?恨不能的痛,眼睁睁的痛,有仇报不了的痛,等着前狼后虎的煎熬,等着家破人亡的痛,你好好尝着。想报仇吗?

怎么办?珏王你抓不到,我又不回来。要不然,你站出来指证你爹啊,看看天下人信不信你与你爹的所为无关?看看天下人是信你们勾结,还是骂你不孝?

或者,你去掐死知书吧!没有她,前世入画就不会死,没有她,你的祖父可以撑着程家,你也不用入京,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没有她,此刻的温柔和程明都将是好好的,不用都活在痛苦之中……

呵呵,有仇不能报!仇人在眼前却只能窝囊着,我想想都可笑!你可怎么办?不如,你去告诉皇上,说是你孤魂野鬼投胎,把前世今生都说给他听,看看他会不会信?

还有,你不是对我的银子很好奇吗?那此刻我告诉你那么多,你可猜到我的银子去哪里了?别急,很快很快你就知道。

你不是能耐吗?我早警告你了,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你不听,现在如何?当然,你也不是全无退路。

程紫玉,你若点个头,或者,我还会收容你的。你若是求我,我便保你和你的程家上下一命,如何?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颤着手看完最后一行,那信便叫知书给一把夺走。

程紫玉看着她将信扔进了茶炉,化成了一堆灰烬。

即便这信在手又如何,上边写的前世今生,谁看来都属怪力乱神说,谁会信?更何况那笔迹也不是朱常安惯用的,他人在几百里外,谁会相信这东西出自他手?

是啊,她暂时没法对知书做什么。尤其是眼下,许多人都盯着这茶房时。不管知书是真为了朱常安连死都不怕,又或是他们还有什么后续底牌,但程紫玉清楚,皇帝不管对这个站出来指证自己儿子的人多厌恶,也暂时不会对其动手。非但如此,皇帝还得好好保护知书,皇帝需要她活着,等朱常哲回来,以期平反之机。

“来人!”程紫玉趁知书还在摆弄茶炉,边快步离开边唤了人,她可不会给知书再演苦肉计的机会……

御书房里,气氛依旧不好。

程紫玉走进去时,正听到那些朝臣还在喋喋不休。

“皇上,眼下康安伯与哲王可以暂不处理,但郡主这里却不得不严查。必须赶紧从源头上掐死这种行为……”

“程家通敌卖国之事知道之人已然不少,若不处理,一叫倭人看了笑话,二灭了前线将士志气,三挑起民愤,四也影响朝廷形象。”

见程紫玉回来,众人才闭上了嘴。

她再次跪地。

皇帝问她,从知书那里可弄明白了什么。

“只弄明白了一点,便是知书不可信。不知皇上可记得,南巡那么重要之时,我都没有带她。若她真是我心月复,怎会漏了她?我当时宁可带了一个刚从乡下调上来的笨丫头也不用她,正是因为这个知书不老实。而后来我成婚入京,也没带她陪嫁,同样是因她品行不端的缘故。就连后来京中工坊缺师傅,我也没有将她调来,这都是有原因的。”

既然对方能给自己泼污水,那自己为何不能反其道?

“若不是因为知书有一身手艺,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若不是为了她家和程家颜面,我早就将她逐出家门了。”

“主子,您说什么呢?您不能这般栽赃我啊!”知书瞬间慌乱,又有眼泪夺眶而出。

而皇帝也有了几分兴趣,示意程紫玉继续。

“我去年西行回来后,我院中少了许多东西,经过排查,便是她拿的。我念在情分上,睁一眼闭一眼忍了。

南巡时我又发现她不知和谁私相授受,偷拿了我的银子去贴补那小白脸。紫羿轩随随便便一件东西拿出去都能卖大价钱,她挣了不少,被我抓了个正着。

我入京前本打算将她清理出门,可她哭着求我,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说以后会改过自新。我心软便留下了她。这些事,荆溪程家知道的人不少,皇上去派人一问便知。”

知书连连否认,程紫玉则压根不看她。

“她与那个小白脸一直藕断丝连。前几日荆溪来人还告诉我,知书家里都从荆溪搬走了。这事当时我没放心上,此刻我总算明白了。

他们一家子的根都在荆溪,他们所长的也只有制陶,那是什么能让他们有胆量背井离乡?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找到了靠山,挣到了银子,要么是害怕做了坏事被揭穿。

我怀疑知书收了谁的银子,才故意出来胡说八道指证我。若那笔银子巨大,我更得怀疑倭人指向物的生产与知书有关。毕竟她能偷拿我私物是板上钉钉。

你们刚看到的珠子可是被宝盒宝箱库房锁了三遍的。钥匙压根不在她身上,换而言之,她能拿出这颗珠子来栽赃我,又是故技重施,趁我家管事得了咳疾而行了偷盗之举。这样的人,能信?

而那珠子若真是我与哲王的定情物,又怎么可能随意被扔到老家的库房之中?这些本就都是疑点。

所以此刻,哪怕她不指证我,我也要状告她行窃和栽赃!我的库房里东西不少,我可不信她只拿了这一颗珠子!我还得找人回去比对!

你们信她,无非是因为她是我身边伺候的。可我怎会相信一个人品有问题,自甘堕落,不知廉耻,不知洁身自好之人?你们又怎能指望一个人品拙劣之人的证词?

所以皇上,想要看她是否心虚,只要派人去荆溪找找她的家人,若无端端消失荆溪,便知大有问题。想要看她人品,只管去荆溪程家问一问,看她做了多少见不得人之事。”

知书拿出来的证据程紫玉没法证明,也只能去用这种质疑她的人品的方式来尽可能达成效果了。

程紫玉怎么也不能让眼下真就“证据确凿”,另外,皇帝只要没放弃朱常哲,便一定会顺水推舟来质疑知书。

而更重要的一个目的:程紫玉此刻需要时间。

她的首要任务便是拖延,能拖一天都是好的。她需要时间捋清脑中乱糟糟的线索,她需要时间等李纯和朱常哲,她需要时间想办法反击。

而且这几日亲卫那里的消息源被皇帝断了,夏薇一定已去从别处给她整合消息了。说不定文兰那里还有朱常哲方面的消息,她必须给自己争取时间来将所有得到的消息过滤,此刻的被动挨打,无非还是知道的太少。

她需要时间。

她自然也不怕皇帝或谁去查证刚刚她说的话。

去才好。

最好去荆溪查。

一来一去,至少十天半个月,入画在程家撑着,自然会随机应变。而此刻知书消失,入画不可能不怀疑上知书,说不定已经查到什么了。知书这条线,哪怕查不出东西,入画也一定会有所应对。

此外,程紫玉是真希望皇帝能派多派些人手去荆溪,只有那样,程家才会更安全……

想到这儿,程紫玉猛一扭头,冲向面色发黑的知书。

“你的家人,在哪儿?”

“我……”知书的口张了好几下。她突然发现,没法说。

说在荆溪?还是说离开荆溪了?若说在,皇帝找不到人呢?若说离开了,是在哪儿?难道把真实地点说出来?她这一个不小心,就是欺君之罪啊!

眼下的她无比懊悔,她刚刚在茶房,似乎瑟过头了,一下让程紫玉抓到了攻击点。还是要怪爷!非得让她来对程紫玉挑衅,好像玩过头了。

“我……我不会告诉你的。万一你是想要抓了我家人来威胁我改证词呢?”知书总算想到了好说辞。

程紫玉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后忍不住想到,若皇帝真去追查知书家人,朱常珏和朱常安会怎么做?他们还会继续保护或扣押知书家人吗?

皇帝若找不到人,便证明自己所言是真,知书不可信。

那知书到时候还能三缄其口?

朱常安他们敢不敢放知书家人出来?若知书家人再被皇帝控制住,知书又当如何?

“皇上,我还有个检验知书人品的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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