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然微微一笑，不答话。怪不得陆言先前出现时，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陆言身上有他父亲的影子。初见的时候，他刚出生不久，只有巴掌大小，没想到再见时，已过了几千年。
“你倒成了败类的帮凶，陆文林真是教子有方。”
“哼！”陆言重重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看他们，心中暗想他也配当父亲。
自从出生以后，除了每日修炼，他从没有享受过其他关心，日常生活起居，都是母亲照料。
寥寥无几的问候，也仅限于修炼和责骂。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做一个父亲！在那样一个家里，他根本得不到一点温情，所以他才格外留恋玄府，甚至不愿再回到那个家。
看出他的悲愤，墨笛轻轻拍了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好在小姝托生的是一位好人家，虽然期间出了一点变故，才让她当了杀手，可留在她骨子里的善良没有随时间消退，反而显得弥足珍贵。
不过，她现在有他，灰暗的日子终究会过去的。
“一个败类也值得你倾覆生命搏取一线生机，还真是不一般。”昊然嘲讽地看着有些失神的陆言，看来妖界第一美人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只不过，那是在她毁容之前吧？那一刀，可还好受？
哈哈哈，想必现在整日被人叫丑女吧？与以往踏破门槛，千金买一笑的盛况天差地别的滋味不好受吧？你们都活该！昊然突然放肆大笑，谁叫你蛇族当年身为妖界第二大势力，日益壮大，阻碍了我的称霸之路。
还有我一心一意要挽留的，昊然暗地里握紧拳头，人挡杀人，妖挡杀妖，谁也不能阻止我复活他。
陆言气急败坏地辩解：“胡说，她不是什么败类。”
你没爱过又怎么会懂看她笑也会由衷感到欢喜，能为她倾尽天下，也是一种欢喜，我不顾她是否貌美如花，她不管我是否强大伟岸，我们情愿为彼此付出，只是因为相爱。
相爱是没来由的，再多计算，也比不过一颗赤诚的赤子之心。
昊然收敛狂放笑意，重新换回阴狠的神态，傲视陆言道：“你是被那女子迷了心窍，执迷不悟会铸成大错。”
“念在狸猫族与我族叫好的份上，交出不朽果，我可以既往不咎。”
陆言银牙暗咬，攥紧了拳头：“抱歉，我不能。”
话音一落，便注定了往后的结局。他知道与他撕破脸皮不会有好下场，可那又能怎么样？他不可能丢下小姝不管，以往艰难维持的假惺惺的关系，割裂得干干净净。
“那就休怪我无情……”
昊然话还没说完，只见墨笛反手打晕陆言，正当他蹙眉不解时，烟雾瞬间弥漫，好家伙，原来方才是为了拖延时间。震袖拂去烟雾，已不见踪影。
“搜，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是！”
墨笛背手而立，宛如一座浓墨重彩伫立的山，身旁的属下不断从他身边掠过，他微眯着眼睛，野心在胸中蛰伏，还愁怎么对付陆家，既然自动送上门来，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
是否迷了心窍，你管得着吗？墨笛冷冷地想着，就算你翻遍整座灵山也决然不可能找得到我。
暗红色调倒映他矫健的身姿，河岸两旁开满了血红的彼岸花，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彼岸花肆意摇摆宛如血色浪花，墨笛正打算悄悄走时，遗沧迎面而来。
看到墨笛给他使眼色，遗沧伸手拦住随从部将，走到墨笛身边，轻轻嗅了嗅，怎么有妖味？挑眉指着被他扛在肩上的陆言，“阎王，您这是……？”
墨笛随口回答：“你无需多管，打听一下妖界昊然是什么来路，什么功力，我跑出去一趟，差点被他打伤，这小家伙是我顺带捡回来的，即刻送回妖界。”
遗沧点点头，知趣地不再多问。墨笛环顾四周独不见林荒原，上次趁他睡觉偷偷去妖界见小姝的账还没算完，好家伙，竟然避开见面。
遗沧洞悉地微笑：“他方才还在这儿，远远地见你回来，飞也似地逃了。”
墨笛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肯定又是他通风报信，不然荒原早就被他逮住了。
“下次让他多喝两杯赔罪。”遗沧哈哈一笑，苍白而清秀的脸上镶嵌了一双桃花眼，有着深邃如海的墨蓝色。
他不知墨笛为何要责罚荒原，像是没来由的，荒原见了墨笛就躲，兔子都没他跑得快。
随他到了出口，遗沧问道：“您还云游吗？”
墨笛点点头：“是，冥界有劳你继续看管。”
遗沧诚惶诚恐单膝跪地，作揖道：“阎王说的哪里话，属下定当尽心。”
虽然名为结拜兄弟，但是有些规矩破不得。往日的兄弟情分，早在墨笛当日登上阎王宝座时，殆尽了。
地位权势就摆在那儿，再怎么细心维护也是徒劳，只剩半杯的茶，再怎么续也不会是原来的味道。
视线中，墨笛的身影越走越远。
走进玄府时，众妖扑上来嘘寒问暖，玄九搀扶陆言，从他怀里拿出不朽果，连日来的苦闷终于消散。
墨笛被簇拥着坐下，百花亭里熙熙攘攘坐满了，他淡笑回应：“没什么大碍，南漠和寻常如何？”
寻常答道：“没事，皮肉伤，很快就能好。”
虽然他是被搀扶着坐下，手上缠的绷带也渗出血来，但是好歹平安无事活下来了，实属不幸中的大幸。
说句实在话，从出发那天开始，他就没想着能活着回来，对方是昊然，是诡幻莫测的巅峰高手，他觉得上辈子一定是烧了高香。
墨笛瞟了一眼相距不远的和宜房，敞开的窗户依稀还能见到陆言在浮生的照顾下，静静躺着。
“你们要对他好点啊，从今往后，他真的只有你们了，背叛族人，不会有好下场。”
玄九领衔众妖重重点头，不对他好点，良心上过意不去。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凭着他对小姝的真心，只要有他的地方，他们都在，绝不说二话。
回不去了，唯有往前走，毫不犹豫地往前走。
金秋桂花香味满溢玄府，玄九走到烟荷水榭与辞流一同往丹房去了。午后，陆言转醒，浮生道：“少爷，你睡得真沉，方才墨笛来叫你好几次了。”
陆言弯腰穿好象牙白底靴，抬头问浮生：“他有说什么事吗？”
浮生摇摇头表示不知，忙不迭让寻常送些吃的来。
跟随膳食而来的，还有辞流，拿出手枕放在桌上，示意陆言过来把脉，“嗯，没受什么伤，估计是累着了，好好休息几天。”
陆言点点头，容不得他不休息，稍微动一下浑身骨头疼，像是散了架。
此行背负的压力在松懈的时候，终于将他压垮，疲惫如海水狂涌而来，使他接下来半个月哪儿都不想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整张脸圆了一圈。
“陆言，你是想吃胖点，好让小姐醒过来时，可以顺手掐一把吗？”暮雨与云兮相视窃笑，戏谑的成分有多重自然不言而喻。
陆言斜睨了她们一眼，瞎说，我才没有想小姝。在暮雨和云兮偷笑的目光下，往丹房去了。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陆言愈发像玄府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