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大家还等着您的画作。”
江景明看着她，步子往后退。转身回到屋檐边，接过太监手上的毛笔。
原来今日晚上，他们还有这样一番雅兴。那太监或许是以为她是春熙殿中的宫女，便随口与她说起，“只因我家公子来迟了，众人便纷纷嚷着要做行酒令，江淮王殿下一番为难，我家公子输了，便有人提议，要公子画了雪中寒梅呈上去。”
正是如此，所以她们才在这春熙殿里有这样的“巧遇”。
算是这样的巧，江景明低头，颜料已经又干了，他沾了雪花水，浸了笔头，简单利落的便画好一枝梅。他素来习惯工笔画的一描一摹的细致，可是眼下竟也如此敷衍。
江景明将画卷丢给那公公，只是道，“替我先送回席间，我稍后便到。”
两人都已经心不在焉了，而相顾无言，李长安又不知该如何说起这因果缘由，这是是非非。
江景明往前走了几步，折下一枝红梅，放在她的手心里。不需要任何话语，便是暖风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她捏紧手中的梅枝，便朝着一片红霞的春熙殿宫墙外走去。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夜风吹动梅枝瑟瑟，照亮那轮皎皎白月。
天亮时。
李长安将昨夜带回的一枝红梅插在白玉瓷瓶里，拿了清水养着。因门窗紧闭，屋中梅花的香味便清香怡人。
“小妹。”那人扶着门框进来。
因是昨日饮酒，众人为乐，一饮便到了天明。今日酒醒的早，李怀宪脸上带着酒后的潮红，清晨树枝上融化的雪落了他满身，他的语气有些急，“小妹！”
不等众人向长禧王问安，二哥便厉声命宫人们下去。
“小妹何时喜欢插花了？”李怀宪的手从梅花花瓣上滑落，微微笑了笑，坐在软榻上，“宫中的确开了不少珍贵品种。东三所便有白梅，而吉祥殿养着绿萼。只是小妹这株红梅倒是不寻常。”
李长安故作几分镇定，“二哥怕是说笑了，我瞧着这同哥哥府上的也没什么不同。”
李怀宪见她不说，便讲话说的更露骨些，“昨日晋安侯府的小侯爷绘了一枝梅，不知可是小妹手上的这一枝。”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了。他已经察觉出端倪。
是呀，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只手遮天的二哥？
李怀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语气很淡，“昨日你擅自取消了周沐容一舞，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没有解释。”李长安固执的看着他。心里已经说了一千遍她不能看着他这样做。
李怀宪轻笑，那笑声刺耳，“如果我一定要利用周沐容，你也是拦不住的。”
他伸手将白瓷瓶里的梅花扔掷于地，一字一字十分的重，“情义这种东西，你最好舍弃干净了，否则日后受伤的都是自己。”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眸道，“皇后娘娘。”
这四个字太重，重的她无法喘息。
二哥扬长而去，李长安看着散落一地的红梅花瓣，只是仰头痴痴的看着。明媚刺目的阳光穿过窗纸，她蹲，捂住眼睛。
过了许久，夕云收拾了一地的杂乱。李长安只是道，“去拜见太后，便出宫吧……”
到吉祥殿时，听宫人说起，“太后娘娘今日接待魏国侍臣。”
“长禧王殿下说郡主昨日受了风，太后便没有请了郡主来。”
李长安点了点头，轻声道了个“哦”字，示意知道了。
既然二哥已经替她找好理由，她便没有再见他一面的理由。
夕云见她已经转道准备离开，便问，“姑娘不去见太后了。”
李长安摇了摇头，“不见了。直接出宫吧！”?她说完这句话却忽然停下来步子。
下了雪，青石地砖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虽有宫娥不时打扫，却一会儿功夫便有雪花落满地面。
那雪下的越来越大，她在吉祥殿的门口站了许久，站在廊檐下看着外面红墙白雪的一切。站在这金碧辉辉和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
那女子撑着一把桃红色油纸伞。身着一件红色掐丝芍药红裙，从白茫茫大雪中走了上来，一步一步迈上台阶。
台阶上的太监去扶了一把，“桃儿姑娘可算来了？”
周沐容微微笑了笑，一双风情万种的眸却是看向李长安，她便要走进这大殿，走到这锦衣权贵里。
李长安双目已泛红，死死的咬住下唇，哀声道，“沐容姐姐，入了这一步，就没有退路了！”
周沐容却是看向大殿里，合着一抹笑，“我从来都没有退路。”她没有一丝犹豫，原来她与四哥所有的恩爱都不及她所有妄念。
李长安觉得心脏跳的快起来，吉祥殿里的风起云涌她不敢去想。这些人都不过是二哥安排好的一出戏，怎样的婉转故事，冥冥之中已经都被定格。总之，这出戏她不会去看。
她已经走到重华门时，忽然有丫鬟来报，“太后娘娘要赐死那个宫女桃儿。”
李长安露出吃惊之色，若说正常，周沐容该事入了夏府才是，怎么会忽然被赐死。她语气也急促起来，问哪宫女，“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同我说一遍。”
宫女原原本本说起，“今日桃儿去献舞，夏丞相有意将其纳入府中，可是江淮王殿下忽然赶到，说要娶这个宫女。两人相争起来，太后娘娘认为此女乃是妖孽，便要赐死。”
太后必定是不能容许一个宫女被她的兄长和李家王爷所争夺，她也不曾想到四哥当真可以不管不顾，为了这不知道值不值得的情。
李长安提起裙摆，步子急切，“我要去见四哥！”
李长安赶到吉祥殿时，众人已经散了场，只剩下太后同丞相和四哥说着什么，“桃儿这宫女，哀家看着顺眼，便留在哀家身边了。想必二位不会有什么意见。”
丞相要周沐容不过因为美色，而四哥却是为了情义。如今太后的妥协，这样的收场算是最好的收场了。李怀义也知道，多说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