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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6.侯爷打脸宝典(十四)

您的订阅率没有过半, L-007开启了12个小时的防盗指令  君尧年少成名, 更是得圣上亲口称颂, 如此殊荣足以光宗耀祖,让他们太师府蓬荜生辉。

可是这一年里他对他实在是失望透顶, 君尧不清不楚染上时疫,为了府里其余人, 他不得不听从方氏的劝慰将他送去田庄。

他离开家京城一年多, 朝堂风云变幻,再也容不下一个格格不入的慕君尧。

及时止损一向是慕太师的为官戒律, 君尧已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再默许他娶安王郡主过门是暴殄天物, 不如就此打住, 转而让备受他青眼的成尧一路扶摇直上,他日成尧能扶持君尧的前程,如此也对得起君尧母子。

慕太师捋着胡须长叹了一口气, 沉痛愧疚道:“你们的母亲所言极是, 为父明日上朝便同安亲王商议此事……君尧,于婚事之上为父深感对不住你故去的母亲, 明日会奏请陛下另为你在宫中谋得一官半职,也算是对你补偿。”

补偿?占了慕君尧的前途、夺了安王妃看在慕君尧母亲的份上亲口许下的婚约, 却自觉公正无私,仅仅施舍个小恩小惠打发了事。

谢嫣不禁露出嘲讽神色,太师府身后的慕氏好歹也是一代豪族, 补偿难道就如此廉价?

给个木棍她都有办法顺杆子往上爬, 若想日后翻盘扳倒慕成尧,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橄榄枝绝不可推辞。

谢嫣借着下人收拾碗筷的动静对慕君尧小声提醒:“进宫致仕的机遇千金难求,府里二少爷和方氏逼得紧,少爷莫逞一时之快拒绝,韬光养晦才是上策。”

在一旁作壁上观的许氏受了方氏眼神示意抢在慕君尧回话前开了腔,她笑意盈盈亲自奉上新茶:“老爷已推二少爷为官,再为大少爷谋职只怕会使圣上不快,老爷何故自寻烦恼?”

方氏母子机关算尽誓要掐灭慕君尧绝处逢生的每一丝可能,自不愿看见他入宫为官,不妨抬出慕太师来逼他放弃此等升迁的绝佳机会。

谢嫣的身份并非主子,在太师府根本插不上嘴。别无他法,她心里翻来覆去扎了辣鸡L-007系统几百遍,只得耳语给慕君尧洗脑。

慕君尧没有负她所望,他站起身,挺拔身形如青松屹立于太师眼前,他郑重跪下,眉宇间凝着苦涩无奈:“不孝子让父亲失望,然而这官职君尧无论如何也需答应。若我不应,父亲只怕以为君尧放不下过往一切,放不下指月复为婚的亲事,甚至对君尧起了疑心。为明吾志,君尧愿听从父亲安排,绝无贰心。”

“兄长不贪恋儿女情长诚然令愚弟佩服,成尧即便有敬谢不敏之意也难以启齿,在此向兄长许诺,日后必当携郡主亲自谢罪,以感恩兄长成人之美。”慕成尧食指悠然自得敲打着美人靠扶手,嘴角笑意盎然,白净面皮上是掩藏不住的愉悦傲慢。

区区朝中的九品芝麻官不足为惧,拿它来换安王府的联姻对他而言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安亲王在前为他开辟康庄大道,十个慕君尧都不是他的对手。

方氏经慕成尧的安抚心思也沉静下来,暗嘲自己多心。

许是她太过焦急太过耿耿于怀同原配那些过节,如今的慕君尧一无母族庇佑二无圣上眷宠,连唯一的亲事都被她讨要给成尧。落魄到这种程度,哪里还有什么否极泰来的余地。

倒是她草木皆兵不知轻重,险些露出马脚。

慕太师的动作十分迅猛,不出几日便上奏禀明慕君尧之事。

谢嫣通过慕成尧房里丫鬟得知了首尾,慕太师反复替慕君尧哭惨之余,再三强调自己日月可鉴的臣子心云云。

安亲王在一旁听得歉疚不已,向新帝请旨为太师府嫡次子与爱女赐婚。

虽然长子因旧疾不能娶得膝下小女,然太师府与安王府情谊深厚,为不使两家亲缘被有心人挑拨,特将小女云碧水送至太师府小住,等侍诏及冠便行夫妻礼。

两个老狐狸演折子戏似的在早朝上亦步亦趋,谢嫣听得发笑,回来转述给慕君尧,他也难得展颜。

慕太师为慕君尧请的是攥史的差事,新帝忖度让一个年纪轻轻的国家栋梁编史太残忍。他早听闻慕君尧写得一手龙飞凤舞的好字,龙袖一挥准了他做个起居令史。

一月后京城渐渐有了凉意,馥梅苑里唯一的一株灌木亦有凋零之相,半黄不青的叶子落满一地。谢嫣嫌弃太冷清,和王香栽下几棵金钱绿萼,绿梅是梅中香气最盛之属,正应了这院落的名字。

最让谢嫣喜悦的,并非方氏终于安分守己不再作妖,而是原女主云碧水今日会领着侍女护卫来王府暂居。

云碧水的厢房被婆子收拾出来,院子正对慕君尧原居、慕成尧现居的东院。

许氏喜上眉梢,催促下人动作更麻利些:“别磕着碰着这些物件,都是郡主喜爱之物,碰坏了就是豁命出去也赔不起!”

谢嫣如同隔岸观火一般缩在馥梅苑里给新栽的绿梅浇水,方氏不甘寂寞仍是寻上门来,以慕君尧身体有恙为由不许他出府迎客。

依附方氏的许姨娘踩着莲步慢悠悠晃到挽袖整理花枝的谢嫣跟前,丝帕掩住口鼻讽刺道:“嫣姑娘可要看好你们家少爷,别给郡主添了晦气!郡主金枝玉叶可不念什么退婚的旧情,还望姑娘自重……”

谢嫣舀了一瓢水,看也不看就往许姨娘一双灿若烟霞的丝履上泼去,直泼得她花容失色,尖叫不止。

“嫣红!你……你岂有此理!”

“姨娘的绣花鞋瞧着黑,奴婢眼拙当成了土,真是对不住!”

许氏抓不到狐狸反而惹上一身骚,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谢嫣的绿梅一下子毁个干净。

谢嫣看破她的意图好心提点:“姨娘要撒气也小心着些,这些梅花乃上品,磕坏了便是豁出性命也赔不起。”

许氏险些呕血,哭哭啼啼带着丫鬟扬长而去。

慕君尧穿着她亲手绣的白衣翩然立在枝下,瞳仁中泛起春水般的涟漪,抬手拂去她肩上落叶。

“你又在使以前的小脾气。”

未时,外头人声鼎沸起来,谢嫣光用脚趾头猜都知道是云碧水的车舆到了太师府。

无奈馥梅苑外的护院看她看得紧,两颗铜玲大的凶目死死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踏出门槛一步,他们就会饿狼一样扑上来撕碎她的皮。

监视一直持续到深夜,晚膳有嬷嬷亲自送来,方氏铁了心要断绝慕君尧和云碧水之间来往,不给他们任何邂逅相遇的机缘。

明明心里认定慕君尧再无威胁,却还是时时防着他。谢嫣失笑,饶是心狠手辣的方氏也有讳莫如深的一日。

谢嫣的身手还算敏捷,躲过太师府并不严密的看守实则不难。

待慕君尧入睡,她放下金钩子上的帘子,蹑手蹑脚一路模去了云碧水的芝兰阁。

原世界中,云碧水与慕成尧定亲后确然也住在太师府,这姑娘生性喜动,拥有一切女主都标配的好奇心。

云碧水初来太师府里被限制得很严,方氏和慕成尧表面上担心她的安危,实际是提防她误入馥梅苑见到慕君尧,千方百计拦着她不让她出门散心。

云碧水作为一名天真烂漫的女主,忍不了总待在屋里空耗时光,于是常常扮成侍女溜出芝兰阁戏耍游玩。

月夜下的芝兰阁宛如碧潭里精致毓秀的湖心亭,雕梁画栋,花木鸟鱼,从里到外都沁着雅致。

平心而论,云碧水出身高贵又是被娇宠到大的郡主,明明掌握一手好牌却硬生生打烂,谢嫣对此也很是服气。

她趴在墙头向内张望,果然见到那金尊玉贵的少女披着纱衣坐在清泉边,黑缎般柔滑乌黑的青丝顺着娇弱脊背流泻而下。

眼下挨得如此近,谢嫣借着院子里通明灯火终于看清云碧水的容貌。

她五官如同玉琢,妍姿玉质娇丽至极,却意外地与她在模拟任务中遇到的沈烟歌有几分神似。

云碧水双手撑地,luo着一双剔透玉足,仰面对一边做侍女打扮的女子道:“你可亲耳听见了?父王让我嫁的是慕二少爷而不是慕大少爷?”

慕君尧以竹冠束发,一袭晃目的白衣不染尘埃,领口处的青翠碧色只在马车颠簸中露出一点端倪。

他似黛山的背脊挺得笔直,面如冠玉,广袖如云,看向谢嫣的眼底微微噙着一丝淡薄如雨雾的笑意,饶是这些天习惯同慕君尧相处的谢嫣,都不自觉避开了他灼人的视线。

她分神朝淹没于人群中的云碧水瞧去,只见那容颜娇贵的姑娘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杏目,眼中盈满了惊艳与讶异。

京城拥挤摩肩接踵,路上同权贵相遇乃是常事。光在这条观花街,就碰到不少达官贵人家的车舆。不过那些贵人的官职皆不及太师府,依礼他们还需先行避让。一来二去的装腔作势让车夫烦不胜烦,车夫道一句“大少爷坐稳后”干脆跳下马车,牵引缰绳令辟小路。

一直在谢嫣视野中的云碧水也没闲着,她一身娇俏可爱的江湖打扮,见缝插针看见缝隙便一个猛子钻下去。行人不愿与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有什么交集牵扯,个个避之如蛇蝎,倒是给了她机会,这位顶着主角光环的原女主很快追上了他们的车驾。

大约又行了两炷香的功夫,轩窗外的景致由喧闹的集市渐渐变成林立府邸,马匹发出一阵嘶鸣后安静下来。

谢嫣正在替慕君尧整理衣袍还未来得及出声,一道尖利的苍老女声霎时破空而过,趾高气昂斥令道:“府里的贱奴怎这般没有眼色?到了太师府还不快将长途跋涉的大少爷扶下来!若累着人可要把你们一个个发卖出去!”

这话虽是对着太师府里待命的下人说,但实是说与她这个唯一服侍慕君尧的贴身侍女听的。

敲打她之余,还警示慕君尧这个主子亦不可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下人发卖出去,主子也需领罚。

初回此地便被人刁难,可想而知日后的腥风血雨。这座太师府对于慕君尧来说不再是家,只是一个害他的娘丢了性命的吃人牢笼。

谢嫣全然不在乎这些威胁,她掌心拢住慕君尧有些发凉的手,轻轻搓了搓,沉沉笑开:“日后在太师府里奴婢就依靠少爷了,少爷荣,奴婢就跟着荣,少爷辱,奴婢也跟着辱,荣辱与共福祸相依,嫣红绝不背弃少爷。”

小厮搬来杌子,谢嫣小心翼翼扶住慕君尧下了马车。

太师府的家眷下人掰着指头随便数一数至少有百十来号人,能在主子前说上话的婆子和一等丫鬟今日都整肃了神色衣着候在朱色府门前。

姹紫嫣红的颜色和着阶上那一对价值不菲的汉白玉石狮子,好似玉盘里盛着沙石,令谢嫣不免感到有些滑稽。

谢嫣眼风扫了蹲在角落里的云碧水一眼,这位郡主跟着他们一直走到太师府,这会子还缩在角落里偷眼望着慕君尧。

“大少爷一年不见,如今重逢气色真是好得很。”在众人簇拥中的方氏缓步而出,不足四十的方氏眉眼秀致,神态婉约,眉眼眉梢却染着傲气和算计,瞧着不甚顺眼。

她扬起纤白脖颈扭头询问身侧衣着艳丽的女子,“许姨娘,你之前进太师府门的时候,还不曾见过我们这名冠京城的大少爷吧?”

许氏二八年纪,年岁同慕君尧看上去并无什么差别,瞟了眼慕君尧掩唇娇笑:“太太忘了,妾身是过了时疫才进的府。太太亲口讨妾身入府,竟这么快就忘了?”

许氏原是许嬷嬷之女,因许嬷嬷陷害慕君尧有功,方氏赏她个脸面,亲自要许氏过来讨给年近知命的慕太师做了姨娘。

主母和小妾的一唱一和是谢嫣不足为奇的把戏,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脸还提及“瘟疫”这个慕君尧的痛脚,不为别的,就为给他立一个下马威。杀杀他的锐气,好让他看清太师府的当家主母究竟是谁。

慕君尧充耳不闻这些后宅妇人之间的暗流,行礼作揖:“见过太太。”

他洞若观火的清凌目光自方氏瞧不出年龄的面上流淌而过,半晌牵起嘴角,弯出一个得体谦和的笑:“许久不见太太,贵体可还安好?君尧患了恶疾让太太费神,是君尧的不是,还望您见谅。”

一拳打到棉花里连个响声都没有,方氏的面色登时有些一言难尽。

方氏落了面子,身边忠心耿耿的许氏心有不甘,见状故作天真地惊叹:“这便是大少爷?真真一表人才,这风流倜傥的模样倒有几分似二少爷呢!”

明明慕君尧更为年长,这许氏却大言不惭叫嚣慕君尧可有可无远不及慕成尧,横竖都是方氏带来滥竽充数的,谢嫣已经对这颠倒是非的太师小妾生理性免疫。

慕君尧避重就轻绕开话,打量一番在场诸人:“怎么不见父亲大人?”

“兄长真是孝顺……不过要使兄长失望了,爹受陛下召见,午时方出了门。”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系统口中那位渣到天怒人怨的原男主终于现身。

谢嫣抬起眼帘,刺目的烈日下慕成尧脸侧的人物介绍框变得黯淡,以便能让她看清上面的文字。

姓名:慕成尧

性别:男

年龄:19

属性:原世界男主(渣)

身份:太师府嫡次子(庶长子)

慕成尧身着六品官员礼服,绫罗质地的衣料散着金色流光,大氅上绣着夺目的施云霞练雀文,光彩熠熠长身立于玉白的台阶上。

他五官拼凑在一起并不打眼,微挑的狭长眼角和高挺鼻梁却愣是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邪气。

慕成尧气质隐晦阴翳,举手投足间莫不传达着同慕君尧的光明磊落截然相反的难测与心机。

谢嫣对比一下二者区别,感叹放着慕君尧当备胎,对慕成尧却心如磐石,云碧水的女主脑回路真是与众不同。

“兄长竟是已及弱冠之年,”慕成尧含笑注视他发顶的竹冠,意味深长抚模身上象征着地位与前程的官服,“愚弟不贤,不能亲自前去田庄恭贺探望也就罢了,居然还占了兄长在朝堂上的官位,真是罪过。”

他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自责的话,谢嫣从他嘴边的细纹中却辨不出半点自责。

朝堂上的大半官职皆由世家大族察举而生,新帝登基之初厌弃这等官官相护的制度,曾经想过废除,然而安亲王和慕太师这一武一文的老顽固死活不肯,新帝不得不被迫妥协。

本来六品侍诏这个位置应是慕君尧坐,可慕太师以慕君尧身患瘟疫不久于世为故,另推了慕成尧上去。

爱妾扶正,庶子为尊,谢嫣对太师府这等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风气痛心疾首,怪不得慕成尧如此渣如此不要脸,原来根源都结在慕太师这个老不羞头上。

她的主子不惊不躁,“做官都是为了辅佐圣上,非你我所能决定,二弟何出此言?”

妄议圣上心思不是小罪,传出去只会另圣上心生猜忌而招来杀身之祸,慕成尧顿时再也笑不出来。

太师府前的这番交锋,无论是谁,看破却并不戳破。

明枪暗箭的激烈交锋管家恍若未觉,兀自引谢嫣主仆三人入府安置行囊。

原先慕君尧的卧房被改成了慕成尧的,屋子里堆着慕成尧的书卷古籍,汗牛充栋之多绝无有让他再搬的可能。

“大少爷莫要见怪,许夫人刚进门,府里没有其他适合的住处,二少爷就挪了自己的厢房给她。老爷不忍让二少爷歇在客房,于是唤老奴收拾了您的东西……” 管家拉下脸皮不住赔礼,也没见赔出几分真心。

谢嫣对看着周遭翻天覆地摆设而沉默的慕君尧道:“约是世人都料不到,少爷的身子骨还有利索好转的一天罢。”

这句话把管家呛得面红耳赤,好些时候才挤出几个字:“嫣红姑娘还是这么直爽。”

鸠占鹊巢,还是被一只披了凤凰毛的鸠占了屋子,她的慕男二还需养精蓄锐迎敌,谢嫣对此也无话可说。

最终他们在后院一处空置的院落住下,后院是太师府女眷居所,成年的嫡长子暂居委实于纲常不合。

管家信誓旦旦言说再宽限几日定打扫好大少爷的正屋出来,谢嫣忍他忍得心烦,又嘴炮了几句逼得管家不得不落荒而逃。

日落西山,方氏琢磨慕太师快要回府,忙叫婆子们看着点厨房的膳食,心不甘情不愿地差人去请慕君尧。

慕成尧从抱厦的海棠生烟屏风后负手踱步出来,沉下脸色阴郁道:“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方氏一听这话就来气,一手摔了玉梳按住起伏不定的胸口高声斥责:“你瞧瞧他现在那个油盐不进的模样!和他那便宜娘有什么分别!他毫发未损带着丫鬟从田庄上出来娘也大惊失色,若他和安王府的郡主成了亲——成尧,娘下半辈子就只能靠你了!”

为何反悔?谢嫣百无聊赖吹开墙头上冒出的新芽,不就是你原世界的夫君一手安排的好戏么?

退婚一事只关系慕氏兄弟二人,这两人谁得利最多谁就是幕后黑手,哪里还需要深想。

主仆两个发了一通牢骚,云碧水越说越是委屈,泪珠子不要钱地砸下来,她吸着鼻子带了哭腔,抬手拼命抹着脸颊边咸涩的晶莹:“父王身边的那些世家贵胄,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只知贪图享乐,哪个不是纨绔子弟?可是观花街的那一眼,我就知道他与他们都不一样。”

“他一身白衣坐在马车里侧脸看向身边的侍女,神色温柔语气缱绻,对待下人尚且如此宽厚更不必再提其他。他这样君子似的人物,巧儿,我怎么舍得嫁与旁人?”云碧水悲伤地不能自已,她抱住双肩,面颊深深埋入膝盖里,极度绝望的姿态叫谢嫣看着有些喟叹。

云碧水没了戏水的心思,她接过巧儿奉上的涑帛,草草擦干净足上水珠心神不宁地入了阁里。

云碧水一直有用夜宵的习惯,每日入睡前必饮下一碗调养身子的羹汤。

芝兰阁为此特地辟出一个小厨房供给云碧水独用,她此番来太师府没有带厨子,因此小厨房当班的都是太师府临时聘来的江南厨子。

厨子们互相不熟识,安王府的下人怕是连这些厨子的脸都没有认全,也容易让谢嫣蒙混进去。

她翻墙进入阁里,半路经一个小厮的指引畅通无阻模去了小厨房。

在灶台前忙得热火朝天的厨子无暇顾及身后来的是哪个侍女,头也不抬就问:“可是郡主的丫鬟?”

谢嫣气定神闲福了身子:“郡主让我来瞧瞧唤厨房做的药膳可好了。”

“姑娘且通融则个再等半盏茶的功夫,这药膳还需入味,望姑娘通融。”厨子指着一边的凳子,“姑娘不妨先坐下歇息片刻。”

她含笑寒暄:“你们太师府的人倒是爽快。”

“我本不是太师府里的下人,”厨子握住勺柄撇去浓汤里的浮沫,一口江南口音软糯动听,“对府里的人情并不通透,只是主母警示过我们,后院的馥梅苑去不得。”

谢嫣看着窗户纸上突然映出的纤细身影,眼珠转了转,语调抬高:“怎么?馥梅苑里莫非住着什么鬼怪?”

“哪有什么鬼怪,是慕大少爷在那里住着呢,说是身子不好怕把病气过给郡主,才被主母拘着。唉……慕大少爷也是个可怜人。”

“也许是吧,”谢嫣随口附和,“您先熬着汤,奴婢去前院瞧瞧再过来。”

谢嫣推门便走,窗户边的人影疾速闪至一边,等她抬脚穿过婆娑树影时,身后的那道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是喘着气的急呼:“姐姐留步!姐姐留步!”

谢嫣转身回望,树叶间庭柯交错连半点月光都透不下来,她只能辨出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对方小心翼翼问:“姐姐是太师府的侍女?”

“不错,”谢嫣压粗了声线,语气迟疑,“姑娘是……”

“奴婢是安王府的侍女,敢问姐姐伺候的是府中的哪位主子?”

巧儿问话问得直白,谢嫣答得也轻松,她低笑一声有些羞于启齿,“是二少爷。”

巧儿顿时有些失望,她方才在厨房外头不意间听见这位姐姐同厨子聊起郡主魂牵梦萦的心上人,这才生了心思追出来询问,本以为她熟识这位深居简出的才子,不想却是服侍的二少爷。

巧儿担心自己的言辞泄露了郡主心思,只得硬着头皮问:“既是二少爷的丫鬟,想必见识应该颇多吧?姐姐能否说一说二少爷?”

“见识也并不如何,”谢嫣有些受宠若惊,“二少爷身强体壮,夜里总让人受不住……奴婢心中是极仰慕少爷的。”

她这话不得不叫人浮想联翩,瞬间勾起巧儿的不满,她收起亲昵态度,语气十分冷淡:“姐姐究竟是在二少爷房里做什么的?”

“奴婢服侍少爷起居,因太太管得严不许少爷纳妾,故而勉强是个通房。”

巧儿勃然变色,狠狠掐了她一把,啐声道:“原是个勾引郡马爷的狐媚子,亏我还姐姐长姐姐短地唤你,日后有你受的!”

经她恶意抹黑,慕成尧在郡主忠仆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也省得巧儿今后再为慕成尧说话。

谢嫣揉着被她掐得发红的胳膊,看着巧儿气势汹汹的背影忍不住弯了双眼。

忽然意识到她眼下的所作所为已犯了系统规定的崩人设,崩人设的后果无法估计,谢嫣嘴角的弧度戛然而止。

然而系统半天没有跳出来喝止,谢嫣在脑中呼叫了系统多次,回应她的只有L-007的电流声。

她欣然接受这个在配角面前崩人设惩罚不成立的系统bug,趁着芝兰阁的守卫换班的空子偷偷溜回了馥梅苑。

慕君尧走马上任在即,起居史令的官服也快马加鞭送了过来。

八月初十这日,谢嫣将官服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一遍,慕君尧在绿萼下铺开张宣纸临摹书帖。

慕君尧看着埋在一堆朝服里显得体态格外娇小玲珑的谢嫣,饱蘸墨汁在宣纸潇潇洒洒绘了几笔。

须臾,他放下狼毫,他伸拂开她额角微湿的碎发:“你歇下,我自己来检查便是。”

谢嫣全神贯注搜查朝服的每一处针脚,自然没有注意慕君尧的举止。她捻出一根藏在腰月复处的银针,银针下端还穿着线头,针尖上抹了点暗色的东西,看着十分骇人。

近日慕成尧多次向云碧水示好,皆被她以身体抱恙为由闭门不见。这抹了药的针乍然出现在慕君尧的朝服里,且还是这等害人子孙的恶毒部位,只会是慕成尧的手笔。

慕君尧大抵也没料到会被人如此暗算,眼底掀起波澜壮阔的浓厚阴霾,他心急如焚捧着她的手仔细翻看:“可被那针扎中了手指?”

手指被人捏在手里有些别扭,谢嫣挣月兑开来:“少爷不必担忧,奴婢命硬,死不了。”

命哪里禁得住折腾,慕君尧是一只脚踩进过鬼门关的人,再是多耀眼的身份都有零落入泥的一天,何况是嫣红。

他是主子,是她可以依靠的港湾,她在世上的一日,他再厌倦这等官官相护的世道也要为了她撑下去。

谢嫣打了盆井水,谨慎地拭水擦洗掉朝服腰月复处沾上的暗色汁水。

方将浣洗洁净的朝服晾上竹竿,院子里的垂花门处渐渐响起轻快的步伐。这步子轻巧至极,听着像是个少女,谢嫣闻声从朝服上的雀纹移开眼,向门外分神望去。

面前的侍女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低着头端着个盒子慢吞吞挪进院子里,她张望许久才抬起头脆生道:“大少爷可在?”

这一抬不要紧,看着那肖似沈烟歌的绝丽面容,谢嫣拍拍手上水珠扯了扯嘴角。

云碧水还真是个急性子,在芝兰阁里整天搜罗慕君尧的消息,她以为她还要在房里闷几天装几天病,没成想今日居然就亲自来了。

“本……奴婢是太师府新来的侍女,馥梅苑里的丫鬟少,嬷嬷便指了奴婢过来伺候……哪位是嫣红姐姐?”

谢嫣从被长风吹得瑟瑟作响的衣料里转身出来,“我是嫣红,姑娘可有太师府里的腰牌?”

云碧水手忙脚乱翻出腰间的香囊,抖出个木牌子,递给谢嫣:“奴婢碧云,还望姐姐多多照顾。”

“如此便无什么不妥之处。”假牌子造得同真的别无二致,谢嫣接过木牌子随便看了看又交给云碧水。

王香抱着被褥从里屋出来,眼带敌意地瞪了雪肤花貌的云碧水一眼,“这来的又是哪个丫头?”

王香脾气不太好,谢嫣通常都让她自个儿同自个儿生闷气,从不正面交涉,今次也不会理睬她。

她领云碧水上前,示意道:“这是大少爷。”

云碧水的神情在谢嫣眼中晃过一刻的恍惚和恋慕,年华正好的少女凝视面前眉目如画的青年,被他浑身的气度所震,竟讷讷吐不出一个字。

然而侍从们此刻的脸色实在不太好看。

“她这个月来了五次,次次堵在门口,主上说过不愿见她,快些去请太太来打发她走。”

谢府建在京城之北的祁云山下,此处灵气汇聚、风水绝佳,偌大府邸囊括于祁云山绵延的山脊里,如同镶嵌在白缎上的一枚玉石,大气又不失毓秀。

沐泽皇恩百年的谢氏本家,一挥一毫都是勋贵华美,亭台宅院以琉璃为瓦,玉石为柱,积了薄雪的高墙向两侧绵延伸展,朱色的漆墙深深融入天际,影影绰绰仿佛没有尽头。

赤色府门正对高山环抱的一汪大湖,湖水常年不冻,水流潺潺,清澈见底。

湖岸两侧重峦叠嶂,峰石嶙峋,平静如水镜的湖心还坐落着一方小亭。

谢嫣此刻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这等盛景,她仪态万方垂眼抿一口清茶,眼角余光却不声不响偷偷瞟向坐在她对面的姑娘。

姑娘模样生得极好,柳眉细长,明眸皓齿,笑起来嘴角边隐隐陷出如同盛了花蜜的小小梨涡,肤色洁白如瓷,身姿纤柔似蝶,就算不经意敛了眉,那也是惊鸿一瞥的姝丽。谢嫣遍揽天下美人,却也未曾见过比她容色还要出挑之人。

更吸引谢嫣目光的,是她脸颊边浮起的半透明人物介绍框。

姓名:沈烟歌

性别:女

年龄:17

属性:原世界女主

……

脑海里响起意料中的目标人物提示音,再就是系统冷冰冰的机械腔:“提示宿主,实习任务‘攻略青梅竹马’已正式开启,请在一个月内按时完成。”

谢嫣捏住杯盏的手指微顿,对面的沈烟歌双目一眨竟落下泪,伸手扯住谢嫣衣袖哽咽道:“嫂嫂、算是、算是烟歌求你了、可否劝君仪哥哥出来见一见我?”

这情形可真是棘手。

谢嫣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死了已有一年,生前的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人灌了毒酒弄死的。

她死后没有下地狱、没有走过奈何桥、也没有饮下孟婆汤,却出其不意落在个狭小的屋子里,屋梁上方的星汉灿烂一如往昔,此情此景不禁叫她怀疑起那点濒死记忆的真实性。

随着她起身,满室灯火骤然亮起,与此同时,脑海中冒出令她猝不及防的机械音,那声音古里古怪,谢嫣吓了一大跳。

“亲爱的宿主,您已成功绑定L-007‘男二扶正系统’,通过一年的培训期后即可触发任务,任务完成所获得的经验值将全部划入您的个人面板,谢谢合作。”

谢嫣对眼下的情况暂时反应不过来,目瞪口呆:“我没死?”

L-007的语气很寡淡:“严格意义上来说,您已经死了。您目前所处的空间是我们总部的面试厅,因为您的身体和精神各方面条件完全符合我们的要求,所以总部破格录取您作为我们的新员工。您死前曾积累下极重的怨气,如果能出色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攒满经验,即有机会回到您生前改变过去的命运。如果您同意我们的条件,请在面板上按下手印,稍后总部会安排您参加员工培训。”

在一番忽悠下签了合同,又经过一年的高强度培训,谢嫣正式持证上岗,并被指派成专门负责古代组事宜的员工。

“男二扶正系统”顾名思义,就是踹掉男主扶正男二的程序,L-007系统生怕她对他们总部的三观产生一些不该有的偏见,义正言辞强行解释:“总部安排的世界都是真实存在的,原世界男主走火入魔,演变成渣男,导致女主也相应异变成贱女。渣男贱女影响世界和平,宿主要做的就是辅佐男二取代男主,重新稳定原世界进程。”

在谢嫣看来,能把“小三上位”说得这么清新月兑俗又毫不做作的也是人才。

谢嫣没有名字没有生前记忆,系统思量再三,决定以她在实习任务中的身份给她取了“谢嫣”这个名字,最后盖章上交总部档案局存档。

L-007给她安排的身体已经捕捉扫描完毕,等谢嫣临走前翻看原世界介绍时,她才终于明白系统的苦心。

实习任务相当于期末考试前的模拟考,剧情人设高度还原真实世界,只不过人物是总部模拟出的npc,思想和情感都是程序设定。

实习世界中的男主名为秦期,当朝丞相之子,十岁便以舌战敌国来使令敌臣服一举闻名朝野,和男二谢氏家主谢君仪并称“京城双杰”。

而原女主就是她面前这位花容月貌的姑娘——朝安长公主沈烟歌。

剧情里,秦期起初爱慕的并非女主沈烟歌,而是沈烟歌的侄女,昭华郡主沈霏。

沈烟歌的胞兄沈烨乃登基未久的新帝,沈霏的父王二皇子意图谋逆,被沈烨下令斩首示众,沈霏在秦期的安排下趁乱逃出王府,与二皇子残部会合,誓要报杀父之仇。

秦期本就不欲承父辈衣钵做个小小文官,加之心上人家破人亡,欲念大增,竟将主意打到沈烟歌身上。

沈烟歌幼年体弱多病,一年有半年会去谢氏将养身子,同“京城双杰”之一的谢君仪是彼此熟稔的青梅竹马。

秦期刻意与沈烟歌亲近,沈烟歌从小被保护得太好,不知人心险恶,一颗心沉沦在秦期的花言巧语里,慢慢疏远谢君仪。

直到秦期深得帝心成为驸马,他从前唇枪舌剑驳斥的那位使臣竟带着沈霏和将士攻入皇宫,血洗沈烨寝殿。秦期最后黄袍加身开辟新朝,立沈霏做了皇贵妃。

沈烟歌被沈霏折磨得不成样子,秦期越看越觉得心中绞痛,直到沈烟歌被施酷刑只剩一口气,他才明白自己早已爱上单纯善良的沈烟歌。

秦期威逼利诱太医救活沈烟歌,再经历相爱相杀和倒追之路后,两人重修旧好。

然而谢氏明面是百年世家,本家实则是看守龙脉的堪舆古族。参透天数,掐算命理无一不知,但这等通天之能有利自然有弊,谢氏家主历来活不长久。因谢君仪从前在沈烟歌的苦苦哀求下逆天改命救了秦期,导致自己元气大伤大限将至,无法修补受损龙脉,引发一场大劫,男主女主呕心沥血稳定朝纲,终能携手笑看天下,谢君仪却七窍流血而死。

谢嫣为谢君仪掬了一把泪,男主女主作天作地,一个纳妃激怒对方,另一个就自残以死相逼,谢君仪这没有多少存在感的深情男二平白遭受牵连,真是欠了他们这对渣贱夫妻的。

谢家偏支一个嫡女日后要嫁给男二谢君仪,系统图方便,直接把谢嫣塞到嫡女身上,那时正逢原主谢嫣死了娘,谢辉新娶续弦,谢嫣穿过来便遭到新太太的苛待。

谢嫣寻思自己再待五年就能月兑身,也就不同她们这些活人计较。可她万万没想到出嫁马车被嫡女的便宜妹妹谢语兰做了手脚,千钧一发之际,要不是系统救下她,谢嫣出师未捷就已身先死。

为避免再次发生员工被npc袭击的意外,系统大发慈悲赏给谢嫣一柄匕首用来防身。

谢嫣尚在柳州,谢君仪的大名就已如雷贯耳,爱慕他的上至皇族后裔下至京城贵女,大好年华的公子却独独栽在女主沈烟歌手里,而沈烟歌一心期盼谢君仪愿意出手救治重伤的秦期,故而三番五次前来叨扰。

今天不仅再次不请自来,还将气息奄奄的渣男秦期也一并捎带到谢氏本家。

谢嫣本就不喜她爱找人麻烦还不知好歹的性子,更何况秦期此举不过是勾沈烟歌入瓮的苦肉计,立即冷了目光,淡漠道:“长公主殿下要救人自当去寻太医,多番来我谢家求医作甚?”

沈烟歌哭哭啼啼:“嫂嫂求求你高抬贵手,就允了我这一次罢……”

谢君仪在谢嫣嫁过来的第二日就搬去江南休养,眼下暂且回不了京城,他那副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别说救人,就是自己能撑着不死都是烧高香。

袖子里的匕首冰凉凉贴在肌肤上,谢嫣无悲无喜地瞧着这位娇贵的公主,心里却慢慢谋划琢磨。

那前期颇有玛丽苏风范的沈霏虽然棘手,却不比秦期难缠。沈霏能报灭门之仇无非是有秦期的纵容和辅助,沈烟歌和谢君仪渐行渐远都源自这位演得一手好戏的丞相之子,综上所述,罪魁祸首就是秦期。

一想到这些都是模拟出的npc,并非血有肉的真人,谢嫣懒得花费心机周旋,索性直奔主题:“罢了,既然你和夫君从小的情分摆在那里,我也不好坏心阻拦,你且带着秦公子住在厢房里,待我修书一封催夫君快些回来救他便是。”

沈烟歌千恩万谢命人抬秦期入府,谢嫣远远看着她纤柔的背影,贵为金枝玉叶的她明明能有更顺遂平稳的人生,却非要吊死在秦期这棵白莲树上,真是可叹。

入夜,谢嫣避开府里下人耳目,做谢府侍女打扮模去秦期的厢房,沈烟歌被侍女扶进隔壁睡下,房内只剩下秦期一人。

满身伤痕的秦期靠在床头,半眯眼不知在想什么心事,谢嫣端着汤药,轻叩门扉:“秦公子,奴婢是太太跟前的婢女,厨房刚刚煎了一碗药,公子可否让奴婢进来?”

等了一炷香,秦期才谨慎地传她入内。

谢嫣脸不红心不跳端着药汁递给他,娇羞仰慕道:“有些烫,秦公子慢点喝。”

秦期接过药碗,不经意触到谢嫣温热的玉手,神态顿时变得暧昧高深,他仰头正要一饮而尽,谢嫣却从腰间猛地拔出匕首狠狠刺入他的咽喉。

“死渣男!”

大约因为是npc的缘故,秦期竟久久没有回过神,谢嫣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四周的景致却迅速暗沉下来,墙壁剧烈晃动,砖木砸落坍塌,灌木凋零枯萎。顷刻间,眼前的一切包括秦期全部化为乌有,伴随这毁天灭地之势的,是谢嫣脑海里大作的警铃声。

她将腰牌收回手里,今夜攸关慕君尧的性命不能再拖延,她乌黑眼珠转了转语焉不详:“小公公是在何处当差的?”

小黄门目光躲闪,然而谢嫣的眼神犀利得仿佛要将他一眼看穿,他的胆怯在她如炬目光中无所遁形,额角落下几颗冷汗支支吾吾答:“……回姐姐的话,小的在……在净身房处当差……”

谢嫣嘴唇发白心中已有计较,“净身房?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我有如今一事要烦请公公来做,公公可否发一回善心?”

小黄门眼底飞快掠过一丝喜色:“姐姐但说无妨。”

谢嫣张口胡扯:“我们淑妃娘娘不久前曾受过太师的照拂,听闻太师的嫡长子今日入宫面圣,娘娘就遣我向慕少爷道个谢。然而今夜主子去御花园赏月,我眼神不好看不清路,不知公公能否带路引我去寻那位大人?”

前面的铺垫都是多余,不多余的只有最后一句话。小黄门被她绕来绕去弄得晕头转向,只听到她要自己带路,估模净身房那边的火候差不多,遂唤谢嫣跟上自己。

谢嫣随小太监走得更远,甬道两旁的景致渐渐由雕栏玉砌的琼楼玉宇变成冷清破败的冷宫废墟。

穿过几座看上去似乎废弃多年的宫殿,谢嫣踢开路上石子冷笑:“慕少爷堂堂起居史令怎会来这冷宫,你一个小黄门休要诓骗我!”

小黄门赔起笑脸小心翼翼哄她:“今日是中秋,进宫的大臣全被圣上邀去御花园赏月,从这条小道过去最为迅疾,姐姐耐心再等些时候便到了。”

眼皮跳得越发厉害,她的预感一向灵验,慕君尧只怕眼下已命悬一线。

后背的汗珠湿透里衣,热气蒸得她腿脚有些发软,谢嫣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为不打草惊蛇,她未表露出什么异样情绪,跟在小太监身后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艰难前行。

一阵风平地而起,微风裹挟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铺天盖地钻入谢嫣鼻尖,脏污泥土混着腐朽血气熏得谢嫣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她强压下胸口处上涌的酸水抬起头来,眼前一处不大阁院取代所有楼宇阴森森矗立在空地上,阁院偶尔才有人进进出出,锈迹斑斑的门扉上色彩黯淡了无生气,看似森冷无比。

在谢嫣打量这座阁院时,身边的小黄门突然阴阳怪气笑了一声,她感到背后传来一股大力的推搡,她被推得离门扉更近了些,呼吸中的血腥气味更是浓重。

她使尽全身力气推开掌下的隔扇,扇门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哼最后颤颤巍巍旋开。

木梁上垂挂无数布囊,里头包满了不可言传的物事,有的布袋子底下甚至还滴着未干的鲜血。

眼前的一切皆被血气模糊成黑魆魆的一团,隔间里痛苦的呻·吟此起彼伏,灯火昏暗,气味难闻恶心熏得谢嫣恨不能吐尽月复中酸水。

打着赤膊的太监挥刀子挥得豪气万千:“屋角还有个刚刚送过来的苦命人,你先替洒家把他衣服剥开再灌上大麻水,洒家先出去解个手。”

另一个哑着嗓子调笑:“衣衫料子比我们都好,也不知犯了什么事被送到我们这里,”那人言语间不乏幸灾乐祸,“管他什么达官显贵,不出一月解手的姿势就会同我们一模一样……”

两个人古怪地相视一笑,赤膊太监放下刀子抬脚正要出来,谢嫣忙一个滚翻躲到哑嗓太监身后的角落里。

阁院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她耳畔响起衣料摩擦地面发出的窸窣声,哑嗓太监气喘吁吁将他们口中所提那人搬到床板上,拖来盛了水的木桶“哗啦啦”一口气全浇到他身上。

谢嫣从一面墙上拽下一根粗·大木棍,借着嘈杂叫痛声毫不后怕地接近他,对着太监肥硕的脑袋就是精准一击。

她穴位找得准确,力气使得不轻不重,老太监来不及惊呼就先一步歪倒下去。

谢嫣赤红双眼喘着气将手中凶·器完好无损重新挂回墙面,她从袖中掏出方才用来揩嘴的棉帕,手腕一动塞·进太监口中。

滴漏中每一粒漏下的沙石在此刻对于谢嫣来说都如同催命符。一边的狭窄通铺上七仰八叉躺了十数个方净过身的太监,有的神色痛苦,有的昏迷不醒,还有的捂住那处独自悲泣。

谢嫣脚步蹒跚扑到木板床前,褐色木板质地冷硬粗糙,像极了他在田庄上睡的那块板床,一样的硬如磐石冷似寒冰。

慕君尧仅着中衣浑身湿透躺于其上,唇色青里透紫,颧骨染上两抹潮红,谢嫣探了探他的额头,灼热的温度烫得她心中酸楚。

大抵绝境总能激发出潜能,慕君尧这段时日虽然重了些,但她依旧没有阻碍地背起了他。

他微弱呼吸喷薄在她耳根处,虚弱地让谢嫣心酸,她趁着净身房眼下无人卯足劲冲出去,堪堪冲出隔扇几步,外头忽然涌起纷乱喧闹的人声。

她背着慕君尧钻入灌木丛,正逢一人徐徐开口:“圣上摆驾来此等晦气浑浊之地有损龙体,不如……”

是慕成尧。

谢嫣讽刺地眯起双眼,慕成尧这人刚愎自用不择手段,他欺骗利用云碧水,陷害慕君尧,心机城府之深却不想竟能深到今天这个丧心病狂的地步!

今夜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计,自谢嫣饮下那位宫女“好心”递过来的凉水就已对这所有圈套心知肚明。

中秋夜寒,各宫娘娘身子娇贵,殿中怎会备着冷水,又何况淑妃是宫里宠妃。

淑妃宫距离这处宫门不过半个多时辰,那一碗水怎会凉得如此快?恐怕那宫女早在暗处偷窥她的一举一动,只待慕成尧安排好净身房的这出戏才悠闲踱步出来诱她穿上宫女的衣衫混入宫中。

谢嫣怀疑那凉水里被宫女放了东西遂假意喝下,最后吐到帕子上以此障目。

小黄门千方百计要引她来这净身房,她猜到慕君尧会被他们弄晕运至此处,甚至慕成尧此刻还勾了新帝过来瞧热闹。

新帝在夜幕下的语气令人捉模不透,他打断慕成尧:“起居史令府里有急事便在宴上向朕告辞,可有人进言说起居史令与淑妃的宫女秽乱宫闱早有龃龉,此事事关皇室颜面,朕自当不能懈怠。”

慕成尧佯作大惊失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谢嫣耳中:“圣上莫不是弄错了?兄长品行一向端正,怎会做这等不要脸皮的事出来?还望圣上明察还兄长一个清白。”

他的言辞看似无害却字字句句暗藏刀锋,口口声声请圣上明鉴换兄长一个清白……不明事理的人兴许瞧着这番景象还会误以为太师府兄友弟恭。

“朕自会明察替太师府和起居史令讨要一个说法,”见慕成尧再三谢主隆恩,新帝又道,“梓童,你对此有何见解?”

皇后娘娘瞥了一眼跪在一边面色如土的淑妃语有迟疑:“臣妾以为圣上还是弄清楚的好,否则这事横在陛下心里早晚都是一根刺……”

慕君尧对周遭发生的事若有所觉,他唇齿间摩擦出细碎音节,眼睫微颤似乎快要醒过来。

谢嫣抬手轻轻拢住他的唇口,低声在他耳边道:“二少爷为陷害您在此处布下天罗地网,少爷忍住疼不要说话,若身上疼得狠了,且咬着奴婢的手指缓缓,捱过这点功夫我们就能出宫。”

慕君尧慢慢睁开眼,月夜下他的眼瞳漆黑如墨目不转睛凝视她,尽管气色差了些,但实实在在可以看出没受什么伤,谢嫣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地。

为让慕君尧身败名裂,落到无人相信的下场,慕成尧还将她一个小透明也算计进了此局。

净身房前灯火通明,侍卫从净身房里拖出来个大月复便便的老太监,老太监满脸通红嘴里还被人堵了张帕子,却仍是挣扎地低喃:“热……好热……”

瞪着哑嗓太监的窘态,谢嫣的脸险些变绿,那碗凉水里果然被人放了不干不净的东西。

她原先所能考虑到的只是下了迷药,不想慕成尧为使“有染”一幕坐实竟要对她下这种腌臜东西。

“启禀圣上,屋子里除了那些被净了身的太监们,就只剩下这老东西一个人。”

原先那个打赤膊的太监提着裤子不明所以进了阁院,看到正中那人的明黄衣角忙不迭扑跪下去:“……圣……圣圣上!”

“你何时出去的,可曾见过什么人进来?”

“回圣上的话,奴才只是出去解个手,未见到什么脸生的人进来……”老太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圣上,因做了亏心事心中不免有些惴惴。然而在瞥见一边的慕大人时,他盘算慕大人无论如何都会护着自己,长呼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他这一招请君入瓮不但没有伤及慕君尧,反而牵连到他的手下受圣上疑心,事态发展至成眼下这个烂摊子简直令慕成尧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他串通了净身房构陷慕君尧,又诱他那位贴身侍女进宫,更是剥了他的朝服打晕送来这里,二人却不见半分踪迹,难道还能长翅膀飞出皇宫不成?

种种陷阱全部落空,还使净身房陷入被圣上猜忌的境地,赔了夫人又折兵用来形容他再合适不过。

慕成尧活了十九年,自为官玩弄权术阴谋开始,今夜是他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做耻辱和百口莫辩。

他欲“证明清白”的兄长根本无处可寻,而他自己更是不知何处出了问题,只能和皇后眼巴巴跪送圣上回宫。

皇后娘娘收起脸上那点无辜,目光阴狠毒辣地盯着慢吞吞起身的淑妃:“狐媚子,下次你可再不会这般好运!来人,随本宫回宫!”

满院被牵过来看热闹的嫔妃三三两两走了个干净,只剩下那位驻足打量四周景致的淑妃娘娘,谢嫣独自一人从阴影中步出。

她穿着宫装自然不会招惹他人怀疑,她走近淑妃向其曲身行礼,用仅供两人可闻的声音道:“奴婢乃太师府侍女,今日被卷入娘娘和皇后之间的恩怨中实属无辜,”她拿出淑妃宫的腰牌给她过目,“还望娘娘赏个人情掩护奴婢和主子出府,他日娘娘有难,奴婢必当万死不辞。”

她与淑妃被慕成尧和皇后联手算计如今已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她被慕成尧抓住尾巴淑妃亦不可安然无恙,到底是在宫里浸yin多年的妃嫔,淑妃是个明白人,一看便知今夜的戏码是何缘故。

慕君尧的朝服只怕已经被慕成尧毁得一干二净,谢嫣只得另想法子蒙过新帝。

淑妃命心月复安排好马车,又找来一套侍卫便服给慕君尧换上,等到他们临出宫时才一语双关道:“太师府里的情况倒是与宫里没有什么分别。”

谢嫣回以一答:“是娘娘高看了慕侍诏。”

淑妃愣了愣,她本就是个美人,美人做什么都是美的,饶是这一愣神的模样也是令人称叹的艳色无双。

宽敞车厢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慕君尧脸色恢复如初,谢嫣张口还是决意问问他进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却情绪低迷岔开话头:“你不必担忧,这件事我会处理。”

他没开口问她是如何将他救出来,她也没深究他是怎么着了慕成尧的道。

原来的车夫已经被淑妃的人遣回去,由淑妃的亲信代为驱马。

眼下京中正是热闹的时辰,反正寻思慕君尧穿的也是便装,横竖引不起旁人瞩目,谢嫣直接唤太监将马车驶往城中最繁华的街市。

太师府现在满是其乐融融的场面,慕君尧于他们而言同一个外人没有分别,与其让他独自一人在府里伤怀,不如去集市和花街上玩个痛快。

谢嫣勾起车舆两边的帷裳,满街繁花之景顿时映入眼底,她瞳仁上笼罩着一层暖橘色,五官柔和如水:“少爷深居简出怕是还没见过百姓们普天同庆的场面罢?奴婢幼时每逢今天这个日子便跟着爹娘出来玩耍,许多年不曾重游此地,集市上的摊贩们都换了面孔。”

他们早先就说好去护城河放河灯,同太监寒暄道别后,慕君尧跟在她身边穿过如织人流,有几次他被路人狠狠挤到一旁遍寻不到谢嫣纤细背影,还是她轻轻巧巧拨开人群攥住他的衣角将他重新拉了回去。

身边流光溢彩的河灯似乎尽数成为她的背景,橘色打底水流引为点缀,她的身姿是画幕上最秀丽旖旎的一笔。

护城河围绕京城一周,是开国皇帝修造用以抵御外敌。

河面宽阔河道迢迢,水流在下雨时才湍急汹涌 ,像今天这个时候只是静谧无波。

碧色河水里一轮明月仪态万方倒映其中,五彩斑斓的河灯顺着轻缓水流一路向远处漂去,恍如圆月旁的星辰。

谢嫣转身买了两盏河灯,将一支饱蘸丹砂的笔递给慕君尧,看着他一脸的不解忍不住露出八颗白牙:“在河灯上写下心中所想,据说会心想事成,少爷不妨一试。”

慕君尧接过她递来的笔,手指不甚小心沾上丹砂,指月复上红一块白一块很是滑稽。

谢嫣笑眯了眼,慕君尧心生戏弄她的心思,抬手在她额心点上一点。

谢嫣左扭右扭奋力挣月兑,不料她力气实在不敌慕君尧,他修长指节抵住她伶仃手腕,薄唇对着她额心那点丹砂吹了口气,眼里光晕流转揶揄道:“如此就是心想事成。”

随着一声“叮咚”的系统提示音,进度条急升至百分之八十。

大功即将告成,最后的百分之二十应该是收拾慕成尧和云碧水掉马。

任务进展迅猛至极,谢嫣眉眼眉梢都是愉悦,她握起拳头垂了一下慕男二的胸口:“少爷惯会欺负奴婢。”

慕君尧捉住她乱动的拳头,他提着河灯的手环住谢嫣的腰,轻软乌黑的发梢擦过她雪白耳廓,痒得她缩起脖子。

他毫无征兆地俯身下来,在她嘴唇上印下一吻,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他舌忝了她一口更为合适。

嘴唇上绵软温凉的触感十分真实,他唇齿间温热的湿气导入她的口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慕君尧温柔笨拙地吻过谢嫣唇上的每一个角落,惊得她陡然睁大了眼睛。

略微有一刻的僵硬,谢嫣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她鬼哭狼嚎尖声咆哮:“我靠!!!辣鸡系统你给老娘滚出来!”

谢嫣一觉睡醒,尽将昨日那点纠结抛在脑后,转而为慕君尧忙活起进宫前的事宜。

圣上召见慕君尧的时辰定在未时,如果来得及,谢嫣兴许还能赶上百姓们在护城河放河灯。

她双臂绕过慕君尧的腰替他系上帛带,织锦料子上绣着镶金的雀纹流淌出月华一般的光泽。

谢嫣弯身在他左腰处坠了枚做工精巧的容臭,慕君尧身上担着的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如履薄冰过活的官职,仪态首先便不可忽视。

也不知太师是如何考量的,对于这种刀尖舌忝血的官位竟爽快地应允下来,那架势就似恨不得巴望慕君尧早点送死一样,冷血无情地令人发指。

谢嫣替慕君尧宽衣时,王香则取来一柄木梳。王香梳发髻的手艺十分出色,远远甩掉手残的谢嫣不止一条街。

束髻冠在京城男子之中风靡一时,王香握住梳子对着慕君尧的头比划几下,双手不过上下轻轻挽了几下,英武俊秀的发髻不多时便已成型。

她左看右看对自己的手艺颇有些自得,扬起下巴得意洋洋斜睨谢嫣:“原来嫣姑娘也是有无暇顾及之处的,以后少爷的发髻由我梳理即可,就不牢姑娘你多心。”

王香素来语不惊人死不休,云碧水吃过她一次嘴毒的亏,平日里不爱同她说话,谢嫣虽然不似云碧水那么讨厌她但也对她不甚喜欢,对于这番呛声也只是沉默不答。

今日是中秋,府里经昨夜的一番修整变得极其喜庆奢华。

裹着七彩绸缎的彩楼搭了丈许高,去年酿的桂花酒也被下人们从桂花树下挖了出来,晚膳供主子享用的金花一并蒸好,只待晚上开宴。

方氏接下丞相夫人赏桂花的帖子,午时前去拜会,慕成尧还在宫里和慕太师忙着议政,整个太师府除了慕君尧,只剩下许氏。

谢嫣和云碧水扶搀扶慕君尧跨上进宫的马车时,不甘冷落的许氏又前来滋事。

她先翘起兰花指将馥梅苑里里外外嫌弃一遍,再是讽刺几句谢嫣亲手种下的金钱绿萼太过俗气,最后甚至盯上在一边垂头装透明人的云碧水。

面前的侍女香肌玉骨,尽管一直低着头,许氏仍能从她露出的那一截细腻脖颈中看出她实在不像是个天天做粗活的下等侍女,她心中生疑,正欲走近仔细窥视,不料被谢嫣拦路挡住。

许氏见过安王府郡主的真容,若真令她得偿所愿瞧见云碧水的样貌,定会带着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前去方氏和慕君尧那里邀功。那么谢嫣所花费的心思会全数前功尽弃,慕君尧反而会被他们安上个勾引弟媳的罪名。

谢嫣圆睁双眼不怒反笑:“姨娘今次太过猖狂,我们馥梅苑同你毫无瓜葛你却突然前来叨扰为难。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院子,这么爱寻我们少爷的仇,想必是不会介意府里传出庶母勾引长子诸如此类的风声罢……”

妾侍一旦沾染上这等大逆不道的传言,轻则鞭笞发卖重则沉塘火焚,无论哪种刑罚,以后都是没有颜面再苟活于世的。

许氏犹如惊弓之鸟死命捂紧谢嫣的嘴,哪里还管什么怀疑不怀疑:“你个小蹄子给我安分些,再乱说话仔细我撕了你的皮!”话音未落便避嫌带着丫鬟匆匆离去,生怕惹上闲言碎语。

女眷们的事,慕君尧身为男丁不好参和,见谢嫣撩了裙摆爬上马车,他眼尾的笑纹若隐若现却并不开口作任何表态。

饶是脸皮厚如铜镜的谢嫣也止不住面上一热,她手脚麻利溜到车舆深处,缩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神游九霄,再不理会慕君尧。

马匹拉着马车辘辘走了个把时辰,久得谢嫣差点睡着才发出一声嘶鸣堪堪停下。

谢嫣是太师府侍女,不能随慕君尧一同入宫,只得等在马车里守着。

宫门外守卫森严,不乏有乘坐车架的达官贵人,相较他们的排场阵仗,谢嫣他们显得分外寒酸。

慕君尧初次上任既没有显赫的朝臣相送,用于赶路的马车也极为朴素。京城官官相护,踩低捧高的风气盛行,以至于左右官道上的官员频频投来不屑蔑然的眼神。

慕君尧嘴上没有说什么,谢嫣却担心他因此生了自卑的心思,在新帝跟前失仪。

慕君尧个头修长,谢嫣需要踮起脚尖才能触到他的领口,她素手抚平他衣襟处的褶皱,抬眼对上他琉璃一样的眸子慢声细语道:“府里无人肯送少爷入宫,就由嫣红来送。今日是中秋,处处莺歌燕舞的好不热闹,少爷可要早早出来,奴婢会在马车里等少爷回府放河灯。”

谢嫣目送着慕君尧离去的身影,不知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这些日子他通过她不假于人的调养总算有了起色。

衣衫下的身形不再单薄,反而强稳有力,原先天方黑下来就不得不入睡,如今捱过两三个时辰竟再也不是问题。

她坐在车里对着帘外整洁的官道发呆,心头空空荡荡的就是连系统何时出声也没有注意。

系统今天一反常态有点沉默,电子音似乎压抑住芯片中某种翻腾的情绪:“检测发现宿主的心情值有所下降,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谢嫣托腮瞧着碧蓝晴空上翱翔的飞鸟,心不在焉和L-007搭话:“你还有测试心情值的功能?”

系统:“我们总部研发出的每个系统都具有强大的测试功能,宿主可以通过阅读说明书对我进行更加深入的了解。”

“别,”谢嫣狂摇头,“你罚我抄的合同一个字都没动,我现在看到你们总部的文档就头疼,还是免了……”

系统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想不到可以怼回去的梗,最后只能没话找话:“……那宿主到底在忧虑什么?是任务进展太慢导致的?”

谢嫣语重心长:“L-007你不懂,我对慕君尧的用心程度堪比护着小鸡的母鸡,兢兢业业帮他躲开原男主的陷害帮他得到原女主的芳心。现在他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再不需要我的庇佑和操心,我身为母鸡肯定是有些怅然若失的……”

系统:“……妈的智障!”

系统被她气得口不择言,估模是看她无药可救甚至一度陷入沉默,谢嫣呼叫它无数次,L-007也再未出声作答。

耳根终于清净,谢嫣翻开面板浏览接下来的剧情走向,以进度条的加载速率判断出大约慕君尧从宫里回来后,任务完成度就能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她关上面板闭眼小憩,然而因为心里藏着慕君尧的事无法轻易入睡,车厢里辗转反侧也安不下心,所以决定先下车透一口气。

谢嫣在宫门外从日头最盛候到明月高悬也不见慕君尧出来,心中顿时有些焦急。

一个趁着月色回宫的宫女端了碗水给她:“出宫时就见妹妹等在此处,如今还在此处,莫非你家主子还未出来?”

宫女的相貌看不清晰,谢嫣正口渴得厉害,她接过那碗雪中送炭的凉水牛饮一口,掏出棉帕擦擦嘴角感激道:“多谢姐姐,奴婢是太师府的侍女,正等我家少爷出宫。只是左等右等也不见少爷,侍卫也不准我进去,眼下真是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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