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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皇子养成指南(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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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嫣低低笑出声,嘴角犹自带着事不关己的冷漠讥笑, 仿佛听到了什么幼稚可笑的言辞,“碧云姑娘此番言论真是可笑至极!此乃我同少爷之间的私事, 无论我背叛他也好对他忠心也罢,都同你毫无干系。”她顿了顿, 不无嘲弄睨着云碧水一张怒容, “你也不过是个粗使丫鬟,都是一个林子的乌鸦同我讲什么仁义。”

她话音方落, 脸颊边却猛得掀起一股疾风。云碧水灌满夜风的广袖狠狠挥上谢嫣的左脸, 她下手毫不留情,拼了命使出这一掌就是为了发泄自己心头的怒火。

谢嫣没有躲开,生生挨上她这一掌,只偷偷侧开脸卸掉些力道。

然而这样的躲避无怪乎杯水车薪,谢嫣脸上顿时激起火辣辣的疼意,连风扫过面皮时都疼痛难忍。

云碧水抱膝瘫坐于地, 嗓音里带了哭腔,灵动杏眸里浸满泪水:“慕君尧那样好的男子,你竟也忍心这样害他!”

她哭哭啼啼个不停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嫣听得心烦,跨过云碧水身边径直朝着屋里走去。

云碧水呆呆瞧着庭中栽种的金钱绿萼, 视线渐渐模糊似乎又现出他着素衣长身立于树下的身影。

他嘴角凝笑, 眉眼雅致柔和, 顾首而望时, 满树的绿萼一夜之间香飘满园。

她无数次躺在芝兰阁的小榻上,聆听外头雨打芭蕉声,脑海里所想的全是慕君尧。

那个本该是她夫君,与她白首不离的翩翩公子。

今夜嫣红给予她重重一击,云碧水本想着即便他们有缘无分,但是远远地在太师府看他一眼,抑或是隐瞒身份与他交心,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如今所有人都背弃了慕君尧,他唯一信任的侍女背地里与慕成尧勾勾搭搭,弃他如敝屣。

若她再袖手旁观,或许同他连机缘都会散尽。

思绪转到此处云碧水突然起身,她来不及拍开迤逦裙摆上沾染的灰尘,急急忙忙提起见裙冲入慕君尧房中。

途中数次被繁复的裙角绊倒,她咬牙忍痛起身,跌跌撞撞赶至他房门前已是鬓发散乱,衣衫不整。

馥梅苑在太师府里是最冷清的一个院落,院子里除了三个侍女伺候再无旁人靠近。

母妃曾叮咛过她女儿家要矜持,不可随意与男子接触免得失了女儿家的体统。

可若是这男子换成慕君尧,哪怕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一辈子,云碧水也甘之如饴。

她屏住呼吸放慢脚步轻轻推开隔扇,慕君尧躺在榻上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熟睡。

借着轩窗投进来的光云碧水注意到一旁的桌上还搁了只空碗,她端起碗嗅了嗅,碗上残留着药汁的苦涩味。

他的身子弱到竟需要天天以药维持,云碧水心疼不已。她双目一酸再度潸然泪下,慕君尧似被她的动静弄醒,低声咳嗽几声,在黑暗中道:“嫣儿,是你么?”

这个称呼对于云碧水来说,不亚于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那样令人心寒。

他并不知晓身边坐着的不是他口中念出的那个人,语气疲惫又带着安心:“你还在生我的气罢……嫣儿,聪慧如你,我对你的爱慕你难道看不出来?”

云碧水犹坠冰窟,亲耳听见始终比从别处获知的更绝望。她放纵自己自私一次,得来的却是心上人心有所属的噩耗。

宛若鬼使神差,云碧水没有急于戳穿谢嫣与慕成尧的阴谋,一计灵光一闪涌上心头,她眼底蓄起抹厉色缓缓道:“奴婢只是将少爷当做主子和恩人断没有旁的心思,少爷这样问了,奴婢今个便直说出来。”

她双手死死攥住裙角,面上有种大仇得解的快意,“奴婢实则仰慕之人唯有二少爷。”

能让慕君尧彻底对嫣红死心的不是她仅仅几句就能言说的背叛,只有让他真正亲身体会被嫣红抛弃背叛的痛苦,他才会懂得这个世上对他表里如一的是她。

慕君尧不再多言,云碧水瞧他睡得沉于是回到芝兰阁换了件侍女衣衫,收拾齐全复又坐到慕君尧床边替他守夜。

云碧水昏昏沉沉醒来时,抬眼正对上慕君尧一双沉寂的长眸,他望向桌上的药碗神色有些恹恹:“昨夜之事我记不太清,是你一直陪着我?”

她不胜娇羞低下头,转着灵动眼珠答:“嫣姐姐唤奴婢给少爷送汤药,奴婢怕少爷夜里身子不爽利,就在此候着。”

慕君尧眼尾的笑纹忽然绽开,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令面容上的病气消散殆尽,他莞尔一笑:“那便多谢碧云姑娘。”

谢嫣因同慕君尧闹了别扭,除了修剪花枝洒扫之类的粗活,其余近身伺候的活能不做的都交待给王香去做。

王香欢天喜地领下差事去服侍,慕君尧偶尔见不到她也没多问,省得谢嫣为了应付他绞尽脑汁。

慕成尧对此十分满意,含情脉脉抚上她手背:“听闻你与慕君尧划清界限极少往来,我虽信你一片忠心,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不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该如何为我所用?”

很少有人能将利用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如果她拥有云碧水的智商或许真会被慕成尧的花言巧语迷惑,然而她早知他的真面目就不会蠢到一意孤行往火坑里跳。

谢嫣微不可察收回手,笑靥如花撑腮伏在铁梨翘头书案上:“二少爷不必担忧,奴婢已将卖身契从大少爷屋里偷给二少爷,左右都算二少爷的人,事事必先以二少爷的荣辱安危为先。”

念着手里捏着关乎嫣红生死的卖身契,慕成尧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被打消。

没有人愿意为了博取信任以性命做赌注,且这嫣红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的卑贱婢女,慕成尧自负她翻不出什么浪花遂将计谋一五一十对谢嫣明说。

这厮心肠黑得肯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弑杀嫡母,诬陷兄长,强夺人·妻……反正是坏事做尽还能顶着男主光环一路同风直上的神一般存在。

他最后联合皇后设下的局更是异想天开,皇后的眼中钉是淑妃,而他的肉中刺是慕君尧,两个臭味相投的辣鸡一拍即合共同布下了天罗地网。

按照这两人的打算,会由皇后遣太监引慕君尧与淑妃二人至燃了催情香的偏殿碰面,再由慕成尧借口陪新帝一观,孤男寡女**,一顶绿帽子就狠狠扣在叱咤风云的新帝头上。

“若非你半途横插一脚,慕君尧如今早是个臭名昭著的阉人,没了名声也没了底子,何故我再多此一举?你可知他一番政论深受圣上赞誉,甚至不日便会提拔他?”

谢嫣心中愉悦,表面却挑眉不甚在乎,以他的口吻还击:“二少爷先前不开口,到时候钱财两空,奴婢何故自作多情做这一回菩萨?”

“再者,二少爷的计策什么都好就是未免让旁人觉着太刻意。圣上非等闲之辈,奴婢都能看出破绽他怎会看不出来?”

“哦”慕成尧来了兴致,深邃眼瞳中满是赞许和兴味。

“二少爷不妨再将郡主牵扯进来……奴婢听闻郡主颇与皇后淑妃交好,由她一个局外人牵线,日后也不至于惹圣上疑心。”

原男主慕成尧对他只见过两面的原女主云碧水实在算不上爱慕,他甚至连她的脸都记不太清。

她屡屡拒绝自己,态度高傲而蔑然。

云碧水无视他的良苦用心,一味践踏他的尊严,不拉她一起趟这浑水是个男人都咽不下这口气!

谢嫣从慕成尧院子里出来时,秋阳一动不动窝在云头后躲懒,天地皆披上层不浓不淡的阴影。

云碧水一身华衣领着十数个侍女,翩然立在离她不远的长亭里朝她望过来。

她眉心绘了只昳丽柔软的朱蝶,肤色白皙如瓷,一身红衣潋滟晴光,这么瞧着与沈烟歌更是神似。

谢嫣揉揉笑僵的脸,摆出个惊诧万分的神情。

她身边的巧儿性子泼辣率直,居高临下命令她:“还不快过来见过我们郡主!”

谢嫣木然靠近云碧水,她半晌开不了口,愣怔怔地:“你……你……”

云碧水讽刺道:“你能骗得了他,就不许我骗你?我原先本应嫁……本应是安王府云碧水,你既要害他,那我便豁出命去保他。”

谢嫣看着她消失在慕成尧院落前的背影,又是怅然又是欣慰。

脑海预料之中再度响起提示音,系统尽职尽责解说:“任务完成度已达百分之九十,请宿主做好月兑离世界的准备。”

不知不觉过去数月,这一切终于快到尽头。

慕君尧废除察举制的政见与新帝高度统一,新帝欲削弱世家豪族可与皇权抗衡的地位,慕君尧倡导的即是从选拔官员上开始着手。

改·革之初遇到的阻力非常人所能想象,为避免朝中反对之声太多,慕君尧只是新设几个官职供寒门子弟选择,并未引起贵族勋贵太多注目。

慕君尧深得新帝宠幸,巴结奉承他的人因此越来越多。

慕君尧风光无限的同时亦诱使慕成尧与日俱增的嫉妒终是决堤。

鹅毛大雪下了一天,直到夜里亥时方歇,寒风猎猎呼啸,树声婆娑,两厢一掺和,刮得人耳膜发疼。

正房屋里的一等丫鬟印惜挑起门帘向外瞧了几眼,大雪不再飘洒,青石台阶上白雪已积了半尺。就着里屋这一团不亮不暗的灯火看去,天际是灰蒙蒙一般的惨淡,远处的山丘四周罩了层若有若无的白光,直叫人心中生寒。

果真是多事之秋,怪不得京城那里传来要冲喜的口信。

印惜忽然想起这段时日搬入二进院的那位主子,眼底不自觉带了一抹讽刺讥嘲,低声向一边嘱咐:“地龙烧得再旺些,莫要冻坏太太。”

几个负责加炭的丫头连声应承,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

印惜抱臂忍了半晌,心不甘情不愿又道:“再挑半篓炭,给那位送去。”

第二日天色依旧尚未放晴,今年冬日出奇地冷,竟还下起大雪,各家各户都需取暖,柴火木炭之类的物什一时尤为稀缺。

一车车炭火从北地拉过来,抵达柳州身价已然翻了几倍,谢府是柳州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自不会在意这点多余的银子,近日令他们阖府上下头疼不已的乃是另一桩事。

谢府掌管中聩的正房太太许氏合上管事送来的一摞账本,扭头问一旁恭恭敬敬侍立的管家:“老爷还未回府?”

“老爷回府已有一刻,眼下正跟人在正厅议事……”

“议事就议事,你吞吞吐吐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又是怎么一回事?”许氏有些不悦地搁下手里滚烫的雨前龙井,食指点着桌案,眼皮抬也不抬唤一边的印惜添凉水:“那野丫头的亲事还没定下?”

管事不敢隐瞒,拱手禀告:“老爷在正厅与人议的就是大小姐的婚事。”

许氏嫁入谢府做续弦做了五年,也忍了先夫人留下来的野丫头五年,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少爷小姐们都是金贵的主子,哪里受得了那贱丫头的拖累戕害,她大喜过望险些摔了茶盏:“说的哪家?是不是差了我们谢府不少的破落户?”

管事沉默须臾,深深低头作揖。

“……是京城的谢家本家亲自来说的亲。”

许氏目眦欲裂。

谢氏一族乃当朝独属第一的名门望族,世代享受皇族荫庇,子孙后福泽绵延,香火不绝。

谢家本家是谢氏几百年留下来的唯一嫡系,谢氏流传的古籍珍宝爵位全数由他们执掌,忠心耿耿报效历代帝王,从无贰心,深受圣上宠信,在京城百年是屹立不倒的唯一豪族。

他们在柳州的这一脉百十年前曾是谢家本家的二房,老太爷是谢家主母的庶长子,因不愿埋没于一众庶子庶女中,过了而立之年便从京城谢氏本家迁居到柳州经商,自老太爷病故,他们这些晚辈同本家也再无什么人情往来。今日突然上门给偏支嫡女说亲,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许氏越想越是妒火中烧,披上石鼠皮斗篷领着几个丫鬟匆匆赶去正厅。

屋外不知何时又下起雪,雪沙纷纷扬扬飘入抄手回廊,印惜担心主子受寒,殷勤地撑伞替许氏挡住四周乱溅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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