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乱中，沐秋水冲上去翻过兰香的身子，只见她心口戳着一支精致短小的弩箭，眼睛微微睁开。
她大喊了一声兰香的名字。兰香这时还有一口气在，但已说不出话，嗓子眼发出“咯咯”的声音，一双眼中透露着恐惧和痛苦。
沐秋水发起抖来，一种痛苦的感觉抓住了她的五脏六腑。这场景何其相似，恰如当年她在雪夜的巷子里发现双喜，一声“双喜”月兑口而出。
“双喜，有我在。别怕，我带你找大夫！”她抱起这个可怜的人在街上快速跑开，心里只有一个年头，要让她活下来。
到了医馆冲进内堂将人往床上一放，沐秋水也不管郎中正在给旁人诊治，一把就抓了他过来说：“救她！”
大夫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颤颤巍巍，连忙扑过来搭了脉，却只是默默摇摇头。
沐秋水正要发作，兰香却微微将手朝她伸去。她靠过去，那只虚弱的手抓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小月复上，直愣愣地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要说什么？兰香，兰香？”沐秋水反复问了几遍，这才发现面前的人已经去了。
“兰香……你愣着干什么！？快救人！”沐秋水推搡了郎中一把，将一腔怒火对他倾斜。
“姑娘别动手，姑娘、姑娘，这位姑娘已经去了。”郎中见她作势欲打自己，急忙退了几步躲到墙角。
沐秋水当然能分辨的出死人活人，她只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这会听得郎中说出诊断，这才大受打击，颓然跪在兰香面前欲哭无泪。
那郎中见她低头不语，也不敢去打扰她，许久外头有人找他出诊，他才小心翼翼喊了她一声。
沐秋水微微抬头瞪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姑娘，您这位朋友已然去了，人不能就这样放在我这，得通知她夫君呐……”
“……她没有夫君。”
“没有夫君？可是这位姑娘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兰香怀孕了？沐秋水惊讶地看向郎中问：“你确定？”
郎中点点头道：“确定确定，不可能诊错。”
难怪她方才扶着自己的月复部，兰香说有事要对自己说，也许就是这件事。那个男人是谁，他知不知道自己就要做父亲了？
太突然了，方才还会笑会愁的人就这样离开了。遇袭时街道上一片混乱，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到那个凶手。
沐秋水一时没了方向，该将兰香带去哪里，该怎么和王府说，该怎样替她去找孩子的父亲，一切全都茫然一片。
许久，才决定还是将兰香带回王府。她抱着兰香，在戍卫惊讶的眼神中进了门，又将她带回自己屋子，好好正理了她的遗容，使她一如生前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找到老王妃说了这事。
老王妃听说宫人遇害非常诧异，何况还是她贴身的侍女，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整了整衣服恢复仪态后连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属下和兰香去庙里进香，出来的时候遇到……遇到……”
沐秋水进王府三年，第一次在人面前吞吞吐吐起来，她犹豫半天如何回答，最后只能说：“其实属下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当时太混乱根本什么都没看见，凶手趁着骚乱就遁走了。”
“怎么会有这种事？”老王妃并没有责怪之意，只是扯着衣襟皱眉问：“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这种事？！那依你之见会是什么人？”
是啊，是谁？
沐秋水语塞半刻说：“兰香……没有仇人，说是西北过来的流寇也不是不可能。”
对方装备有弩箭，若是流寇确实说得过去，官府也无从下手剿灭。
“去查，让县衙去查，”老王妃带着点愠色道：“太猖狂了。兰香是王府的人，谁动王府的人，就是要辽王府难堪。”
话虽时这么说，但是剿寇需要花很大精力，何况沐秋水推测这根本不是流寇所为，倒像是冲她而来。
那人动手前喊的那句话如芒在背朝廷的走狗，不是正指的为锦衣卫做事的她吗？而兰香在危急的情况下推开她，才不幸当了她的替死鬼。
那人又特意挑选这样一个时间和地点下手，便于逃走和隐藏，显然是早有预谋。
兰香一介王府宫女，就算与人结怨，对方也犯不着用这种非常手段来取她性命，只有可能是错杀。
沐秋水忽然惊恐地想到燕郎，莫非燕郎根本就认出了她，离开京城之后就告诉了七爷，七爷又告诉了辽王？
不对，如果辽王知道她是锦衣卫的人，为了表现的顺从朝廷的样子也不该对她下手，这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秋水想得头疼，慢慢踱回自己屋，兰香的尸首已经被人挪回她自己的屋子去。
她没有家人，孤身一人，所以总想着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组建自己的小家，过上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可如今，按照老王妃的吩咐，她的尸首后日就会落葬，沐秋水并没有提及兰香有身孕的事。不过总算伺候老王妃多年，临了还能得块墓碑，不至于草席裹尸草草掩埋。
沐秋水觉得无论如何都是她连累了兰香，她实在有愧于她。可是她连替兰香报仇都做不到，因为放眼四周，她甚至不能确定究竟是谁下的手。
何况繁杂的事情如此之多，弋阳郡王不日就要就藩，她该不该跟着去呢？朱贵的意思是离不开她，要她跟着去弋阳是势在必行的事。
司马鞠给的指示却是监视好辽王府即可，可是眼下辽王根本不在封底，留在江陵似乎也没有什么意义。
前路一团乱麻。
沐秋水睡不着，便到兰香的屋子里去看她，她的遗容已经被整理好。沐秋水在屋里坐了一会，起身想替她收拾一些遗物，便去开她的衣柜。
她衣柜里的衣物很简单，放眼看去是和所有宫女相同款式颜色的衣裳，柜子角落放着一个包裹，里面是几件日常出王府穿的便服和几贯钱。
兰香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过得也很节俭，她似乎更喜欢将钱都仔仔细细攒起来。
一切便就如此草率，兰香的生命莫名其妙就走到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