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第七十六章 焚书

“周青臣此行,并非忠臣作为,此言行举止,与那些前不久,被放逐道岭南的失职官吏,并无区别……微臣认为,皇帝陛下应当复遵古法,封皇子以及功臣为诸侯,行分封而废除郡县,并且以辅弼肱股,而致天下太平,郡县滋生如周青臣这般的奸佞之臣,国之大患,陛下,眼前种种,足以见之,事不师古而能长久者,非所闻也。”

淳于越只说出分封二字,嬴政脖颈上的青筋便暴起,嬴政怒目望着淳于越。

淳于越低头,并未察觉道嬴政的面容,已与他说话之前,变了模样。

李斯坐的位置距离嬴政很近,他洞察到嬴政已经怒不可遏,若是淳于越再说下去,那李斯便会失去一个朋友。

还未等嬴政发话,李斯便上前来说道:“大胆淳于越,郡县制,乃是立国之根本,此时你竟然大放厥词,可知罪!”

李斯明明是在帮他,然而,淳于越腐朽,并不能懂得李斯爱护同僚之心。

二人竟然在殿上争执起来,嬴政咬牙,打翻了案几上的酒樽,酒水撒到衣衫上,嬴政突然站起,拂袖而去。

回到未央宫,嬴政一言不发,也不换衣衫,赵昆和赵高二人不敢多言,远远地退在一旁。

嬴政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当年泰山封禅,被雨打湿之后,面对儒生的讥笑的模样。

可是此时,那件事过去多年,这盘菜原以为就这样凉了,不会再有人去动筷子,然而,还是有人要上这道菜。

嬴政看着眼前的地图,写满了郡县的名称的地图,看了一整天。

赵高退下之后,心中觉得此事不会这样简单,便出宫去了见了房娲儿。

他这一来,房娲儿无比的欢喜,招呼尖儿端上饮食,姐弟二人共同饮宴。

“姐姐,你可听说了今日陛下设宴发生了一件大事。”

房娲儿浅笑。

她知道今年会发生什么,几十年前就知道的。

可是她依旧装作不懂,摇头问之。

“姐姐,淳于越,就是现在任职仆射的齐国博士,他今日竟然在宴会之上,公开说起要恢复分封。”

房娲儿举起杯来,轻轻说道:“哦?那你以为,他这样是对是错?”

赵高道:“陛下的模样,与当年儒生讥笑他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弟弟感觉,朝局将会迎来一场风波。”

房娲儿撇嘴冷笑一声,抬头望向赵高,说:“你怎么不吃?”

“我可没这闲心,心里着急得很呢。”

房娲儿放下筷子,笑说:“再急也不能不吃饭不是?”

赵高道:“姐姐远离朝局,难道就真的不关心了吗?”

房娲儿道:“你的以为,是对的,陛下那个人,与我们不同。刺他、骂他、侮辱他,他都能置之不理,然而,你不能碰国策,不能批判集权制度,不能说郡县制的不好,那是皇帝的底线,谁碰谁死。”

赵高蹙眉:“皇帝难道会杀淳于越?”

“不会,皇帝,他不爱杀人,你看我,身为大秦之中杀人最多的人,他不也一样不杀吗?”

“姐姐怎么与他比?”

房娲儿笑了三声。

“陛下现在只是伤心罢了,他对这些诸子百家之人以礼相待,接受他们的思想,接受诸子百家,然而,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诸子百家依旧离心离德……”

房娲儿失落地摇头叹息。

“姐姐打算如何?”

“容我想想,这一场风波,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能力平息下来的。”

之前房娲儿笼络朝臣,便是为着“焚书坑儒”做打算,大不了,刀架在嬴政肩膀上逼他收回成命,保全他一世英名,可是,却在今年年初,便被李斯玩了个“清君侧”,自己被禁足家中,明知外面即将风起云涌,嬴政此生的功绩即将毁于言论,她却无能为力了。

嬴政并不伤心,他的真诚虽然被践踏,可是他心中,被怀疑占据了。

“以儒家为代表的诸子百家,难道,从来没有认可过朕的统治?”

他在自我解答着。

夜晚,在梦中,回到那一年,泰山封禅,儒生的阻拦,争执,他正在雨中,忍受着雨水的寒冷以及儒生的讥笑。

嬴政惊醒过来。

抽出太阿剑。

“你们来呀!朕不怕你们!来呀……”

赵昆值夜,忙冲将进来,远远地,不敢走近。

“陛下!”

嬴政看见宫人冲进寝殿,平复着内心的焦躁不安,突然两眼一抹黑,轰然倒下……

嬴政急火攻心,暴病宫中,赵高差人将消息送到房娲儿府上,依据赵高所说的情况,贾骨道:“本就没什么底子,这下子,急火攻心,悬了。”

“师父没办法吗?”房娲儿急促。

“不见病人,我不敢冒然下药。”

“皇帝将我圈进在此,我又怎能进宫去。”

“太医会有法子的。”贾骨安慰道。

“还是不放心。”

送信之人还没走,房娲儿连忙写了回信,想要赵高安排她进宫见上皇帝一面,信使转达到。

赵高也甚是为难,这段时间以来,嬴政从没提及过她,赵高和赵昆都不敢提,怕引起他发怒。

赵高将锦书放进衣袖之中,走向赵昆,问道:“如何了?”

“烧退了,可是,现在又是一口血。”

赵高为难地说道:“可要把姐姐找来。”

赵昆望了一眼嬴政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模样,道:“让房姑娘悄悄入宫来吧。”

赵昆嬴政几十年,对他的心思,他很是清楚,皇帝对房娲儿如此,不过是害怕朝臣把屠刀伸向她,将她削职圈进实际是一种保护。

赵昆叮嘱道:“切莫让人发现她入宫来。”

赵高应下,立即去办。

赵高亲自去了赵宅,让房娲儿与一位小太监换了衣衫,混入宫来。

到了未央宫,房娲儿看见嬴政处在昏迷之中,忍不住流出泪来,走向嬴政的床榻前,坐在地上,为他诊脉,露出一丝欣慰之象。

“已无大碍。”

她转身对赵昆和赵高说道,二人松了一口气。

嬴政在昏睡之中听见她的声音,努力睁开了眼睛。

“娲儿,你来了。”房娲儿本以为嬴政会发怒的,心想若是她发怒,自己认个错便走,不与他争执。

她笑着说来:“你病了,都不和我说?”

嬴政露出一丝笑来,用不多的力气,握着她的手。

二人对视一小会儿,房娲儿看看一旁的沙漏,说道:“时候不早了,我要走了。”

“别让人瞧见你。”

“我会的,你好好休息。”

相见之期虽然短暂,可是在病中这一见,便只彼此心意,足矣。

房娲儿回家之后,安安稳稳睡下,尖儿和虞柔在院中驱散鸣虫和飞鸟,害怕吵到天亮时才睡下的房娲儿,不疑原本与他约好今日要在一起玩的,才说要走,便被张子房给拦住了。

“你干娘累了。”

“干娘答应不疑,今早要一块儿去玩的。”

“等干娘醒来,让她来找你,好不好。”

房娲儿只睡下一个时辰便醒来,面容惨淡地走来。

“不疑,干娘来了。”

不疑往前冲过去,而张子房瞧着她的模样,道:“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答应孩子的,不能失信与她。”她浅笑着,牵着不疑去她的院子里吃早饭。

三天之后。

嬴政病愈,最后一味药李斯。

他彻底根治了嬴政此次的病症。

李斯向嬴政上书。

李斯以“五帝不复,三代不相袭,各以治。”的例证驳斥淳于越为代表的儒生意图复辟封建**的做法,并且,上书中,李斯指责儒生颂古非今,各尊私学,诽谤朝政,扰乱民心。

李斯说道:“古代天下动乱,之根本原因,乃是无法一统,因为无统一之法便招致诸侯并起,四海分裂。而政治之无法统一,根源在于人性和法度的不统一,而人心法制的不统一,根源又在于,人善其所私学,以非皇帝之所建立,故此百态丛生,无法统一。”

嬴政心胸豁然开朗。

李斯又指出

而今天下归为一统,万事定于一尊,而私学儒生,诸子百家中人攻击秦法政教,实所常见,然,每有政令下达,他们这些人总量议论不休,搬出古法,议古论今,借古讽今,说出许多与国家统一,国策不利之落后的言论,这些人实在为国家之大蛀虫。便借以韩非子的《五蠹》指出学者,即为儒生,为国家之害。

以儒生为代表的诸子百家之人,入则心非,出则巷议,煽动舆,毁谤今世。

李斯在殿上直说道:“……儒生,入朝就在心里指责政令,出朝就去街巷谈议君王不是,在君主面前夸耀自己,以求取名利,或者追求奇异说法,以抬高自己的学术地位,在民众当中带头制造谣言诽谤君王政局。如这样却不禁止,那于上而言君主威势就会下降,于下朋党的势力就会形成。臣以为禁止这些是迫在眉睫的……”

历朝历代,皇帝控制言论,甚至施行文字狱,被后世人言论咒骂,哪里知道,禁这些言论,不是为了朝局安定,百姓和谐罢了,帝王之道,怎一个“难”字可说尽的?

嬴政答应了李斯的所有的提议。

除秦记史书之外的列国史书统统烧掉,除秦博士官所职掌而外,天下私藏的《诗》、《书》及百家语,皆送官府,责成郡守与尉“杂烧之”。

有敢偶语《诗》、《书》之人,斩首弃市,以古非今者,灭其族。官吏见知而不举报的,一同治罪。

令下三十日不烧该烧的书,处以脸上刺字的黥刑,处以城旦之刑四年,发配边疆,白天防寇,夜晚筑城。

医药、卜筮、种树一类书籍可以不烧。

若欲学习法令,以吏为师。

赵高在殿外听之,心急如焚,连忙出宫与房娲儿一同商讨此事。

房娲儿对于焚书之事早已提心吊胆,终究还是来了。她换了衣服之后便很快进宫去。

正直晌午,烈日炎炎。

房娲儿没有腰牌无法进宫,便跪在咸阳宫的宫门之外。

赵高进宫去,告知嬴政房娲儿跪在宫前。

“你和她说什么了?”

“陛下答应李斯焚书之事。”

嬴政有怒气,便说:“你告诉她了?”

“是……”赵高惶恐之态。

嬴政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很快呀,朕的政令都没下,你就说出去了。”

赵高冒死说道:“陛下,此事不能做,天下的儒生众多,您哪里堵得上着悠悠之口?陛下的千秋功绩,毁于一旦呐!”

“朕又何尝不知这是下下策?可是,你要清楚,朕对他们,已经厚待多年了。朕不惜得罪整个天下的读书人,不惜此代价。”嬴政很是失落。

赵高磕头道:“陛下,姐姐就在殿外,她此行并非是为阻止陛下,而是帮助陛下挽回此举之危害。”

嬴政惊讶,看向赵高,嬴政迟疑地问道:“你说,她不是来阻止朕的?”

“是。”赵高回答得坚定,让嬴政好奇,如何消减焚书带来的危害,毕竟,焚书一事,是不得已为之的下策,若是能够介绍危害,他自然愿意听之,行之。

于是,嬴政昂首跨步,走向咸阳宫宫门之处。

房娲儿就跪在路中间。

嬴政远远便看见她,一身紫衣,长发如瀑的模样,许久未见,再见之时,她这样娇美,嬴政不由得心绪浮动起来,过往种种,浮上眼前。

可是……

“你在这儿作甚?”嬴政冷漠,他不能将自己对于房娲儿的情爱表现出来,让旁人看到。

白衣卫已被革去,她已经失去地位。

在群臣心中,她已经是车轮滚过的地面,被遗忘了。

“陛下,我是来讨债的。”

“什么债?”

“情债。”

“何人所欠?”

“当今皇帝陛下。”

“怎样偿还?”

“您欠民女一个皇后之位。”

嬴政手掌抽搐,努力平复心情。

“你……凭何为后?”

房娲儿眼神依旧落寞着,望着地面上嬴政的鞋履。

“就凭陛下没有立后,就凭陛下心中有我。”

嬴政转身,不去看她,良久,说出一句话来:“痴人说梦。”

房娲儿心知,嬴政说此话,是为驱赶她,而对于他本人而言,是在诛心。

“陛下,民女只想做一次妹喜,做一次妲己,做一次褒姒。”

嬴政会意。

“由你来发号施令,是不是?将罪责推向一个女子,是不是?让你做一回天下的英雄,是不是?”

“是。”她说得斩钉截铁,抬起头来,一脸乞求,满脸温柔。

嬴政冷冷地:“你休想!”

“你说过你会答应我任何一件事的,陛下不能食言。”

嬴政拂袖而去,不敢对面对着她。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