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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司南喘完气,觉得自己身上哪儿哪儿都疼,特别是他的心肝脾肺肾,疼得他直哆嗦。他哭丧着惨白的小脸朝孙西岭招招手,“哥啊,外面太阳好,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陶司南起身坐在床沿边上,他看向窗外的阳光时眯了眯眼睛,小声咕哝道:“杀杀菌消消毒,没准我就胸也不疼了肺也不痒了,还能再战五十年。”

少年说得轻巧,事实上,他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都早已将他出卖——他正经受着病痛的折磨!

孙西岭眉头皱得死紧,脸色也阴沉得可怕。就算只是女鬼制造的幻境而并非现实世界,他也决不允许他的少年如此遭罪。

孙西岭在陶司南看不见的地方深吸一口气,转身的刹那间,又收起了所有外泄的情绪,他哄骗说:“外面冷,我们就在屋子里睡会儿好不好,等你午睡起来,我给你做皮蛋瘦肉粥吃,怎么样?”

“不怎么样,”陶司南不给面子了啊,他撇嘴道:“就这么个小破屋,漏风漏光漏水漏声音,什么都漏,还不如电视里面荒郊野岭的破庙来的结实和富裕……哥你说外面冷?你在跟我开玩笑吧。”

陶司南冷笑一声,附赠咳嗽两三声,充分表达了他对破屋的鄙视,以及对他哥张嘴就胡说八道的嘲讽。

陶司南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四有青年,他心里其实是知道分寸的。以上这句话除了表示出他对于现状的强烈不满,主要还是跟他哥贫嘴开玩笑来着,并没有埋怨他哥的意思。

陶司南还在暗自得意嘴皮子越来越利索,冷不丁他哥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陶司南:“……”啊啊啊!这是要干啥! w(Д)w

“干,干嘛?”陶司南语无伦次地说,“你别跪啊,你快起来!你一跪……我,我就腿软。”

孙西岭依然单膝跪地,他抬起头,从下往上,以仰视的角度凝望陶司南。

也许在他还是孩童的时候,也曾经用这种仰视的角度观察过别人,他想,但是那些他都不记得了,也不需要他记得,他只要看好了眼前这个少年就足够了。

孙西岭的眼中溢出一丝笑意,他说:“我跪我的,你腿软什么?”

陶司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立即回道:“怕被你用以下犯上的罪名拖出去斩了。”

孙西岭忍不住大笑起来,末了对陶司南说:“朕准许你以下犯上,朕赦你无罪。”

陶司南惊怒,这货还真蹬鼻子上脸了?他一巴掌拍开他哥按在膝盖上的爪子,直说“滚滚滚”。

孙西岭顺势抓住陶司南的手反复检查,比陶司南之前鉴定文物还要仔细。相同的是,这双手带着病态的白皙与纤细,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杂乱中暗藏着几分狰狞。正是如同文物一般的易碎、易毁,需要万千呵护与极尽宠爱。

孙西岭低头在手背上落下一个轻吻,陶司南只觉得像是一根羽毛落在了他的肺管子里,微微痒,想咳咳不出。于是他呆愣了片刻,就别扭的想要将手抽回。

孙西岭却收起笑意,严肃地说:“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陶司南又是一惊,连忙手脚并用地扑腾起来,“没没没,又不是哥的错,都是那个女鬼……”

“别闹!”孙西岭打断陶司南的废话,同时不容拒绝地按住两条不住晃动的大腿,差点把陶司南按了个仰倒。孙西岭难得用恶声恶气的样子说,“别乱动,你不是想去外面晒太阳吗,我帮你穿鞋。”

“哦……”脚踝被抓住,陶司南不动了。

有了陶司南的被动配合,孙西岭很快帮他穿好破布鞋,半搂半抱地将人挪出屋子。

陶司南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感觉自己的蓬勃朝气又全都回来了,整个人充满了精气神,能够像一棵小白杨一样笔直挺拔,向上舒展再舒展。他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慢的都是青草的芬芳味道。

“痨病鬼!”一声惊喝。

陶司南吓得一跳,只见他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妇人,阴阳怪气地说,“痨病鬼你不是病得快死了吗?”

陶司南一脸茫然,弄不清这中年妇女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那中年妇女飞快地将陶司南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那副嫌弃的模样,仿佛在看路边一堆人人避之不及的垃圾。

她啧啧两声,说话语速非常快,她哔哩吧啦说:“那回春堂的药怎么能治痨病,我看是治好了你的狗鼻子才对。我捂了一条棉裤在锅子上,居然这都被你闻出来了!真是病秧子,狗鼻子!”

陶司南:“……”他十脸懵逼。

那妇女打了鸡血似的,她用手指头点了点陶司南和孙西岭,口气极其不善道:“我告诉你们,这一锅猪肉炖酸菜你们就不要肖想了,老娘就是一根酸菜也不会给你们吃!哼,求狗子也没用,狗子他听老娘的!”

陶司南默然,他压根就没闻到肉香,也一点都不想吃猪肉炖酸菜,更加半点也不想吃被棉裤包着的猪肉炖酸菜好么!

那女人骂骂咧咧,孙西岭总不能去跟一个农妇一般计较,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大总裁,什么时候见过真人版泼妇骂街。心中的憋屈感一闪而逝,孙西岭沉下了脸色,对那女人说:“抱歉请让一让,你挡住阳光了。”

那女人闻言又要发飙,被随即赶来的狗子拦住。

女人见着了狗子怒气更甚,撒泼道:“你放开我!你个死鬼是不是看上小翠了,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在大黄窝里的五十四个铜钱呢,啊?去哪儿了你说啊你!”

大黄是狗子夫妇家的看门狗。

“我千算万算就没算出来你还敢接济他们!”女人出离愤怒,“是不是前天晚上,鄢舒寅在门口跟你说了两句话,就把你藏了小半年的私房钱给顺走了,啊?你是不是傻!”

陶司南百脸懵逼。

女人从发飙进化为发疯,“你不傻!你混蛋!你是不是看上人媳妇了你说啊你这死鬼!呜呜啊啊……小翠那病痨鬼除了长得狐媚还有哪点比我好?呜呜呜……她有我能干吗?她有我能生吗?呜呜呜……你个没良心的死鬼!呜呜呜……”

陶司南:“……”心略烦,意略乱。

其实他的内心已经分裂成两半。陶一南在说:大婶,既然不屑人家“狐媚”,干嘛凑上去跟人比,找虐呢。陶二南在说:是是是,你最能干了,你最能生了,你最能xx了,ok?

估计也是被这能干又能生的大婶折腾得够呛,狗子难得一家之主了一回。他直接甩了自己婆娘一巴掌,咆哮一声:“闭嘴,跟我回去。”

离开前,狗子原本凶狠的脸上才分离出五分惭愧,他对孙西岭和陶司南道:“舒寅,小翠,这婆娘的疯话你们可别放在心上,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回头请你们吃酒。”

陶司南:“…………”

谁?谁小翠?壮士别走,你喊谁小翠呢?

陶司南正千脸懵逼。

他极其不自然的转过脑袋,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支撑起脖子的骨骼里,传来“咔哒咔哒”的机械般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才将孙西岭的身影聚焦到自己眼中,不过目光依然呆滞,他木木地问他哥:“小翠是谁?”

孙西岭忍住笑意,面无表情地回答:“小翠就是女鬼。”

陶司南:“嗯。”

孙西岭想想还是觉得有趣,嘴角没绷住勾起了一弯弧度,他试图用咳嗽掩饰笑意,“咳咳,在这里,你就是小翠,小翠就是你。”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是鄢舒寅,你是小翠。”

陶司南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难怪刚才狗子夫妇看他的眼神忒诡异。他内心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悲愤,他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一时之间,居然被憋得说不出话来。

孙西岭急忙替他拍背,顺毛撸。同时温言温语地安慰道:“别生气,你现在身体不好。”

他身体不好?明明是那倒霉催的“小翠”身体不好!

陶司南猛地抬头,一双眼睛里迸发出熊熊怒火,他张口就要给人定罪:“你这个大……”骗子。

即使是大晴天,可毕竟是冬季的晴天。陶司南一个没留神,一口寒风倒灌进胸腔,他连只有五个字的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完,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陶司南内心是万脸懵逼的,一边懵逼一边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怒吼:你这个大屁-眼子!你这个大屁-眼子!你这个大屁-眼子……说什么不知道女鬼是谁在哪里,都是骗他的!

剧烈的咳嗽伴随着泪腺的失控,不过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陶司南就两眼爆出红血丝,鼻头也红彤彤的,原本苍白的脸颊更是透出病态的潮红,再加上两道止不住的泪痕……他此时的形象简直就是活生生一个惨遭蹂-躏的良家少男。

孙西岭伸手在其中一道泪痕上刮过,他盯着自己沾有水迹的指尖,突然有一种想要尝尝这水是什么滋味的冲动。

但是他忍住了。他用暗哑的声音道:“乖,别哭了,我们回家。”

说完,不顾陶司南同不同意,一把将人打横抱起,两人紧密相连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阳光与寒风下。一切的冲突重归于宁静,空气中只留下一张残影,那是陶司南的百万懵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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