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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年关,罗敷从建南拿来的好些厚衣服总算派上用场,一面半身大红的斗篷乃是她的最爱。斗篷帽上围着一圈团绒的狐毛,巴掌小脸更是给挤的只露出咕噜噜两只大眼睛出来。

临南湿冷,冬天很少有雪,罗敷想起去年同小叔叔在书信中畅谈临南冬日风光,去年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时今日,竟能在站这里一起过新年了。

过了年,她可就十五了,再入宫任了典籍,出宫之日便不知是何年何月了,终究是与小叔叔无缘么,兜兜转转还是错了过去。下年便又是一南一北,外加宫里宫外,再见面许都是难上加难。她哀叹了一声,呵了口气在手心,搓了搓手心,一面等着爹娘出门贴春联,一面在门口张望着,好几日不曾见他,今日总该露面了吧。

这日一大早便起来同娘一道熬浆糊,一锅里熬得黏黏稠稠,白生生的涨着一个一个的小疙瘩。罗敷拿了一叠爹爹方才写好的春联出了门等着,院里秦文昌冲外吆喝着,“贴对子喽,过新年喽。”

罗敷扒着门,冲她爹直乐。再看街道上家家户户都这样热闹,早早炸了一地的红纸屑,鞭炮响过一轮,满地都是喜气颜色。

只是等了又等,那人却总是不出现,罗敷心焦不已,小叔叔消失了这许多日子,自己可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年后又要见不着面了,天南海北的,也不知小叔叔乐不乐意等她。

秦文昌出门轻拍了拍罗敷脑袋,“大过年的,小姑娘家怎么还愁眉苦脸的,小心把财神爷吓跑了。”

罗敷撇嘴一笑,“哪能啊,财神爷见了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她说的没心没肺,秦文昌却是一怔,只一瞬又恢复了神态,“那是,咱们罗敷自小就是可人疼。”

罗敷娘端了盆熬好的浆糊出门,那头秦文昌拿了把扫帚在大门两头来回的扫,将上面尘土打理的差不多了,站在小凳上将浆糊厚厚涂了两层,浓的只往下滴,叫罗敷娘好一阵数落。

一家人聚在一起,这时光多令人艳羡。若是大哥同小弟也在这里,再加上小叔叔,那便更美了。

“大哥同弟弟今年上哪里过年,还是同外祖家一起么?”罗敷给自己嘴里喂了小小一只饺子,囫囵吞咽下去,烫的她嘶嘶的抽气。

罗敷娘递了温水给她,“年前来信说是这样。还有件趣事儿,你弟弟在外祖家待上一个月便不认识自家大哥,月月见面都要问他是谁,气得容叹每次见容识首先都是一顿收拾。”罗敷娘说起自己两个儿子也是絮叨不止,“半年时间没见了,也不知容识多高了,长得可变了模样。”

罗敷听娘说的前半句笑个不停,容识一如既往的调皮,每每将大哥气个半死,就躲到自己身后讨安全,就快见面了,还真是想念他二人了呢。

“罗孱还有两月便要生了,你回去恰能陪她几日。”罗敷娘摩挲着罗敷滑女敕女敕的小脸,千万个舍不得的。

“娘不同我一道回去么?”罗敷赶忙问道。

“你爹新官上任,娘再陪他些日子,你长大了,如今都是要做七品女官的人了,回去千万记得‘谨言慎行’四字,娘不图你出风头惹眼,平平安安过了二十岁顺利出宫便好了。”

罗敷心里顿时没了主心骨一般,扑在娘怀里,枕着她膝头撒娇不肯起来。

吃罢了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起熬夜守岁。那两只乌龟叫罗敷翻来覆去的折腾,皆缩在壳中不肯探头出来同她玩耍了,罗敷蹲在地上捧着脑袋也是无趣。

秦文昌连连打着哈欠,罗敷娘催了几次,总算将人劝回了屋。罗敷也被嘱咐着早点休息,她恹恹的,心中其实有些气恼,小叔叔怎的如此不遵守约定,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竟忙成这样子么,面也不露一下,害自己期待了整整一天。

罗敷爹娘一同睡下,秦文昌刚刚还呵欠连天,如今却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烙饼。

“怎么,又不睡了?”罗敷娘倒过了身子看他,“方才不是还呵欠连天的。”

“沾了枕头反倒睡不着了,想咱们家罗敷啊。”

“姑娘还在自己身边,想她上去瞅一眼不得了?”罗敷娘躺着,脑袋渐渐凑近相公的肩膀。

黑暗里秦文昌悠悠叹气,“你女人家,不操心外面的事。如今圣上膝下只三子,虽是盛年还未立储,说来这不也是早晚的事。大皇子先天面上有不足,一眼大一眼小,娘胎里便注定了这面相不可能掌这偌大天下,三皇子常年被支在北边镇守北疆,十年间竟只被皇帝召回一次,虽以建功立业之名,形容却如同流放。唯剩二皇子文彦佐,一时倚重一时失宠,实在闹不懂这帝王心思。”

秦文昌不曾注意,罗敷娘在暗中慢慢僵直的身子,她一瞬不瞬的瞪着眼,小心翼翼想要缓解自己绷的快要抽筋的小腿。

“这不是正好,不偏不倚,哪个也占不到什么好处。”罗敷娘好歹能安定自己,话里却仍带着三分颤音。

“话不是这样说。”秦文昌自有他的分析,他揽了娘子肩膀过去,“建南如今的皇宫,早在前朝万乐年间便建成了,如今宫中院落大多也保持着前朝风格,详文阁所在东宫自王朝更替那场大火,再没有启用过,继而自此只有潜邸却无东宫,如今详文阁复用,只怕东宫再修葺便也不远了。”

罗敷娘总算揣摩出一点秦文昌的心思来,“你是说——锐王?”

秦文昌没吭声。

“那我们罗敷同他一起,这,这不大好——”她心中有些慌乱,不论锐王今后是尊是卑,他若是对罗敷真有什么其他心思,罗敷今后的路怕是都不会好走。

再说罗敷这头,屋子里温度不低,刚拢了炭盆烧着,罗敷盯着那炭盆暗自出神,“或许会不会是在窗外等着?”

心中想着上一次,小叔叔也是飞檐走壁似的,在窗外那窄窄的窗台上守着的,脚下立刻扑到窗前,呼啦一声开了窗。屋外冷空气漱漱扑了进来,罗敷打了个喷嚏,外面却是空无一人“今天都要过去了……”

她喃喃低语,“你就不想我么。”

开春北方河水化了冻,罗敷也到了启程之日。十数日未曾见到面,罗敷自开始的埋怨到了日日为他担忧的地步,以小叔叔的性子,绝不会默不作声消失这样久的时间,罗敷甚至亲自到他营中打探过,不但小叔叔近几日不见了踪影。甚至那时时随他身边的文彦舜,也消失了好几日,罗敷同她娘再三的确认,要她有了小叔叔消息一定第一时间来信通知自己。

罗敷此次回京,因是同锐王一道,同她来时租用那艘小船自然不同。这船头挂着明显的“锐”字旗,船身上下两层,里里外外皆有官兵把守,安全是最不必考虑的事情了。

锐王将罗敷安排到楼下一层,想她自北方长大不惯于乘船,这样远的路程二层反倒更容易晕船一些。

罗敷娘虽然没有亲自同罗敷一道回去,也特地派了两位嬷嬷伺候罗敷路上起居。三人房间皆离得不远,罗敷这边若有异动,两位嬷嬷是机灵人,保护小姐自然是第一位的。

这船吃水深,走的却不慢,而且又极其稳当,罗敷反应倒是不如来临南路上时那样大。自包袱中取了本书来,昨晚读的正到酣处便睡着了,今日说什么得把剩下半本看完了再说。

门外有人轻扣三声,嬷嬷立刻反应,“谁啊?”

“王爷请秦姑娘上前头来用些早膳。”

罗敷探头出去,回了句,“知道了,这便去。”

二位嬷嬷不能上桌同罗敷一起,给安排到了偏厅用膳。罗敷这面进了厅里,只见锐王身边连个使唤丫头都不带,桌上也不算丰富,不过就几样开胃小菜,伴着白粥小饼之类的。

奇就奇在,这简简单单几样东西,个个都做的精致可口的样子,盛着东西的碟子看着也是享受。罗敷不由感叹,这些个贵胄倒是个惯会享受生活的。

她落了座,这时才有侍女上来服侍着净手,布菜。其间连一丝声音都未曾出,收拾完一切便挨个鱼贯而出。

罗敷是客,自然不敢擅动。锐王拿了筷子起来,将他自己跟前那道“油炸带鱼”夹了一筷过来。

“鱼刺都给剃了,你尝尝是不是同建南过冬时,家家户户做的味道相同。”

罗敷小口吃了,那鱼肉喂的时间足,又鲜又香,且还没有刺,拌在白粥之中才是绝配。罗敷这样想着,将半拉鱼条放在面前白粥之中拌了起来。

“确实不错,比之平常吃的带鱼更细致入味。”

“再尝尝这小萝卜。”

“爽脆可口,甜辣适宜。”罗敷品评良久,却见锐王只顾给自己夹菜,公筷使了半天,自己那两根筷似乎就没往他嘴里送过。

罗敷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王爷不吃么?”

锐王叫她问的一顿,将公筷搁在一旁,抬手拿了小匙在白粥小碗里搅弄半晌,“只顾吃饭,若是错过了你细微表情,便不知道哪道菜不合你的胃口了。”

锐王态度暧昧,罗敷也是有所预感的,她飞快抬头看了锐王一眼,却见他一副得逞的样子哈哈大笑了起来。

这模样真是叫人恼火,那美味东西一时也有些难以下咽,梗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恶心人。

“本王吃饭,不喜叫人打扰,一向少人伺候。能为你夹菜,那可是莫大荣幸。”他似真似假的玩笑,罗敷像他又是捉弄,也不理他。

锐王将左右手腕上两条束带解了开来,左手以一个非常奇怪的姿势拿起汤匙,也不加其他东西,就那么寡淡的吃了起来。

他吃东西细嚼慢咽,一口接一口用的仔细。到底是养尊处优的皇子,吃个饭也是赏心悦目的。罗敷看他也是点到为止,不会细细探究。锐王便不同了,时不时抬头瞧一眼她用的好不好,香不香,又将她爱吃的几道菜暗暗记下。

女孩儿虽不是大家出生,一举一动却极有规矩,那方檀口,一张一合,吃饭的动静几乎可忽略不计。喜欢的人真是怎么看都顺眼,怎么瞧都爱到骨头缝里。这下那遭人厌的田亚为不出现,自己总算能跟心上人安安稳稳过上二十几天,也不愁她不为自己的殷勤动心。

且说,入了宫那更是来日方长,若是不能身心皆向自己,那便将她永永远远禁锢在自己身边,看着她也足意了。

罗敷不知锐王心中这千般想头,只管吃罢了饭,接着读那还没来得及读完的书,她惦记着越发的抓心挠肝。

锐王右手实在使不上力气,左手又不灵便,那汤匙拿着拿着不小心掉进了碗里,叮当一声响。罗敷当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只低头冲他的方向瞥了眼。

只见锐王咳了声,“你来——”

罗敷抬头,“嗯”了一声,没有动弹。

锐王见她?*???怖恋媒馐停?罄??谋阕?谒?肀咦罱?奈恢谩K?笫炙?沂殖苑拐?冒ぴ谝黄穑?裢跻膊恢?遣皇枪室猓?苡肼薹蟛降鞅3忠恢拢?舜硕?幌露蓟峤哟ピ谝黄稹Ⅻbr />

“王爷坐过去些,不急的慌么?”罗敷停下推推他的胳膊。

他却不动如山,挑了筷爽口的绿豆芽送进嘴里,“我瞧这样蛮好,近看美人果然越看越精神。”

罗敷搬了凳子向一旁凑了凑,“您的想法异于常人,罗敷不敢苟同。”

他伸长了手臂从罗敷筷下夺了只肉丸子,想也不想的便塞进嘴里。罗敷叫他闹得脸红,这般不讲究,个人筷子都进过嘴,这行为同从别人嘴边夺食有何分辨。

罗敷将筷子搁下不想再吃。

“可吃饱了?”

“饱了。”

“三三两两,吃的小猫一样,倒是好养活。”锐王这回明显的在罗敷面前伸了伸手指头,五指绷直,看起来不大对头,好似收了伤的模样。

“王爷这手怎么了,方才也是左手吃饭,受伤了不成?”她无心一句问候,叫锐王高兴起来,瞧瞧也不是尽然对自己视而不见嘛。

“早上练功抻着了,现在还缓不过劲儿来,你瞅瞅——”他伸直手给她瞧,罗敷凑近了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门道,想是应当不算严重,看他不照样活蹦乱跳的。

“光瞧怎么看得出来,抻着了筋儿是绷着的,手指僵直,你模一下才感受的出来。”

罗敷哪里敢碰他,不说男女授受不亲,光是锐王整天这暧昧态度,这路程才开始,她都已经吃不消了。

可是罗敷不说话不动弹,锐王手就那么摊着等,一副你倔我比你更倔的样子。罗敷心道,我出其不意的快速挨他一下,应当不算罪过。阿弥陀佛,佛祖可千万别怪罪。

他伸手更向罗敷这边凑了凑,“同你的指定不一样,真的抻着了,现在都动弹不得,想要抓你都没力气。”

他正说着,罗敷已经飞快的伸手按了一下,立刻便要抽回手去。那感觉估计都还没来得及传到脑子里,罗敷只当自己碰了块石头。谁知已经是这样的快速的的速度,依旧叫他严严实实抓在了手里。

“不是抻着了么,抓的这样紧做什么,快松开。”

“你这投怀送抱的,本王哪有不接纳之礼?”这种浪荡的话叫他板着脸说出来,更是叫罗敷难堪,“谁同你投怀送抱,明明是王爷设计我,装可怜博同情。”

他点她鼻尖,“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指责起本王来了。”

他笑的邪里邪气,同平日里判若两人,将罗敷小手捏在掌心翻来覆去的揉捏着,看似轻松握着,可你若是挣扎,必定又是一场必输无疑的拉锯。罗敷挣了几下挣不开,好歹停下来先喘口气。

“急什么,本王还能把你这手摘了不成?”锐王看她不动反倒欣慰,“你若早些听话,不是少吃些苦头么。”

他抚她腕子,果真是没有带上自己送她那镯子,玉手纤纤好似什么都拴不住她似的。他低头欲冲那腕子上狠狠咬上一口,真想留下些自己印记,哪怕叫她恨上一恨,好过她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自己却深陷其中可笑的难以自拔。

他低头凑近,鼻尖在她手上来回逡巡,像是在品她身上细微的香味,这样娇美的小姑娘,身上无一处不是美好,他可再不敢生那咬上一口的邪门心思。真叫她恨,他也是受不了,罢了,以后总归是会叫她明白自己的好。

他一松手,罗敷立刻便收手回来。谨慎的将双手背在了身后,“王爷可还有事?若是无他,罗敷这便退下了。”

他看透罗敷那点小心思,“可别想着逃,整艘船都是我的,水深岸远你能飞上天去不成?”

“罗敷自然是不敢逃的。”她月复诽,逃出去还不是得进宫去,以后哪里少的了同你日日见面。

“昨天见你窝在船舱一整天没出来,都忙了些什么,不会闷头睡了一天吧?”

“那多没趣。”罗敷歪着脑袋同他细数,“船上风景这样好,自船舱向外看那霏霏细雨,远处淡成一团墨的青山,外加河边点点绿色,皆是一路相伴的自然馈赠,哪里舍得睡她一整天。”

这形容一听便是女孩子的感叹,说的生动细致,往日他定会嘲讽一句“矫情”,今日换了人整个心境大不相同,她这声音好听的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像被她掌控了似的,不由也在脑海之中幻想方才她所说的模样。

“再说还有几本闲书打发时间,躲在船舱里也不觉无聊。”罗敷补上一句。

“闲书?”锐王看她往日里对着自己一副小大人的正经模样,一点儿猜不出她会看何种闲书。

罗敷被反问的有些脸红,“怎么,宫里便不准看闲书了么?”

“不——”锐王激动了下,“不过就是对典籍女官,私下选择闲书类别很敢兴趣而已。”

“说了王爷也定没听过。”她很是想将自己那点小心思掩藏起来,总觉得暴露爱好是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你说说,本王若是不知道,找来看过以后,无事也可与女官切磋其中内容,岂不是妙事。”

哪里是妙事,她可一点儿不想同锐王讨论宫廷野史。诸如皇帝三下江南与四位江南美人邂逅的二三事,沁阳王同二十四美人的风花雪月,若是叫锐王知道自己在野史中是个专挑男宠的断袖,不知道会不会刺激的他将自己投了河中去喂鱼。

“书名这么不好说?女孩子不都大多是看些《西厢记》、《拾玉镯》类的画本子么。”锐王似乎也不是取笑,真同罗敷分析起来,“女孩在你这年纪情窦初开,爱看些爱情传奇哪里是丢人事情,倒也没那么不好说。”

罗敷抿了抿嘴,低声说了句,“罗敷看的是《情国宫史》,王爷可曾听过?”

罗敷分明见他愣住,转过头来的动作一步一动,像是卡着咯吱作响的齿轮,咬牙切齿的问她,“你真的看了?”

看那情状罗敷也不敢承认了,“不不不,书摊上淘书,那摊主硬塞给我的,打发时间翻了两页而已。”

他突然微笑,转而又像神经发作,厉声呵斥一句,“不许再看!”

罗敷咽了咽口水,没胆子同锐王争执,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再不会动那书半页。

“只保证了仍旧不算。”他凑过来眯着眼睛威胁,“须得本王没收了,亲自销毁。你前去带路,这便过去拿来。”

罗敷在没看过瘾的剧情,同锐王魔爪之下保存小命之间飞快做了抉择,自椅子上站起身,逃也似得奔了出去。

同锐王今日阴晴不定的脾气一般,下午河面渐渐起风,不多时便是风雨交加。罗敷在房间里坐着也是直晃,一会儿就胸闷气短,有些提不上气来。

锐王同几位船工商量良久,决定就近先停在西地码头,过了今晚这恶略天气,明天再做打算。嬷嬷们晕船不比罗敷轻,下船之时走路都打着飘。如今只好自食其力,跌跌撞撞的相互搀扶着上了岸,才知今日的风雨这样大,出来一小会儿,半个身子都叫雨水淋了个彻底。

锐王脸黑的像是个包公,撑伞立在罗敷边上,叫罗敷紧张的后背挺得老直。同队伍一道向城里去,锐王仍旧是这一副别扭姿势——为她打着伞,脸却冲着别处。彼此都是尴尬,身子便有些距离,罗敷再刻意向一旁挪挪,锐王为了顾及她女儿家身子娇弱,伞尽是朝她那边斜去,待进了客栈,已是从头湿到尾。

他倒是一句怨言也没有,早早有人来安排了房间,他丢下罗敷,便直接随着伙计上楼换洗衣服去了。

罗敷热气腾腾泡了个舒服的澡。换了干爽衣服,简直如同新生。罗敷将头发擦擦干便睡下,念着自己看了一半的野史小说,意犹未尽的睡了过去。朦朦胧胧听到外间伙计想是又带了客人上来,声音传到耳边已经小的可忽略不计。实在是困乏,醒了一瞬便接着睡了过去。

睡熟了似乎也有感应似的,罗敷无意识睁了睁眼,果然见床边立着一团黑影。罗敷先是一惊,小心翼翼调整呼吸不叫他看出来自己已经醒来,心里计较着要怎么同外间人联系。还不知此人到底是要财还是劫色。罗敷脑袋一阵阵的发麻,手脚不听使唤的抖了抖。

那人月兑了外面黑色的巨大斗篷,熟悉的气息袭来,就在罗敷脑袋边上唤了句,“罗敷,是我——”

她猝然睁开了双眼,激动的险些落下泪来。前些日子日思夜想,十几日未曾露面的人一下子出现在眼前,叫她又是生气又是感动。她坐起身来扑倒他怀里掐他,“你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连个像样的告别都没有,我就这样回了建南,你不知我心里多伤心。”

“我知道的——”他吻她额头,“我也想你,出门办差,半颗心都留在你身上,白天里也游魂似的,好几次差点办砸了事。”

“如今可办好了?”罗敷两手捧着他脸,看他唇边果真生了许多的胡茬,定是累坏了,胡子都不曾好好刮过,顿时气消了大半,只剩下对他的心疼。

他不想离开她分毫,索性坐到床上去,将她搂在怀里,亲昵的同她蹭着脸,“都办好了,再不同你分开了。”

“这么说,你也要上建南去了?”

“唔,如今不知是什么职位,调回了建南去了,应当早些同你说的。我本想着,年后同二哥二嫂商量提亲之事,届时带你一同回去。如今哪知事情突然闹这么一个大圈子,好在还是一起的,我可不想同你分开。”

“我也不想的。”罗敷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声音低低的,在他怀里震颤,叫他听了越发欣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想是刚从外头回来,田亚为身上温度低,圈着罗敷坐一会儿便浑身冒汗,她暖乎乎的像是个小火炉。

“你同我说说都去了哪里办差,连年三十那天都不曾露上一面。我那天守岁等你到好晚,窗户支了半夜,也不见你来。”

他心疼的揉她头发,知道她这些日子吃了些苦头,越发将她抱得紧了些,“是尚安公主的事情,你没听说,她自尽了。”

哪怕这尚安公主确实不是个招人待见的姑娘,罗敷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这么轻易就能死了。田亚为揉揉罗敷头顶柔软的发,在那上面一吻,“她死前曾见过我一面。那时,圣上派了其他人手全面接管尚安公主一切事宜,临南府军原本是要退下惠通的,离开那天公主特意见了我一面。”

“如此,小叔叔便是公主死前主动见的最后一人了?”

“没错,公主拜托了我一件事情,叫我将她从前养在身边那孩子找出来。”

“为什么是找了小叔叔,光看亲缘远近也当是拜托给锐王才是。”罗敷不解道。

“你还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圣上当年登基之时,田家人站错了队,几位在朝为官的田家上一代,几乎被追究个干净。”

田亚为想起当年之事,不由也有无力之感,那是他尚年幼,不懂为何一夕之间家中男丁几乎全被下了大狱,此后他再未见过爹爹与几位叔叔。

罗敷自然是记得的,这事他同锐王也提过,叫王爷莫要怪罪小叔叔不向他投诚,实在因为曾经家中站错了队,元气大伤,

“那孩子是自燕家出来的,那是我姑姑的骨血,我竟然忘了燕家是有我一位亲姑姑在的。只怪当时实在年幼,姐姐带着我东躲西逃,后来直到姐姐意外去世,她都再没有提过世间还有这么个血亲。”田亚为语气中带着找到了亲人的激动之意,罗敷知道他渴盼亲情,也着实替他高兴。

“可你姑姑就没想过要找找你们兄妹么?”

“唉,说来也是一桩伤心事,田家逢难正赶上她生孩子,听了这消息生产时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没拽回来,撒手去了。”

罗敷拥紧了他窄窄的腰身,“都过去了,能找得到他,你也不算是田家一根独苗了。”

田亚为愉快的“嗯”了声,满心的欢喜,他的小姑娘就在自己怀中,她担心自己又为自己高兴,她怕自己跑了似紧紧的抱着自己,让他心有了港湾,不在似浮萍一般飘荡。

“我要进宫去了,你可愿意等我?”罗敷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地,同小叔叔好似也缠绵不了几时,待他二十岁成了老姑娘再被放出来,小叔叔都二十五六岁了,若是还没有媳妇儿子,田家先人不知会不会怪罪他。

田亚为笑眯眯的蹭她,“等的,多早晚我都等的。”

有他这句话便足了,罗敷小手小脚缠上来亲他,孩子气的一下又一下,像抱着个宝贝似的不撒手。

田亚为叫她撩拨的有些火起,托着她缓缓放在床榻里,将那碍人被褥甩在一旁,总算能好好的亲密一会儿。他含着她的嘴巴,像是小孩子吃到了可心的糖果似的,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含弄吮咂。他两臂撑在罗敷耳旁,小心不叫自己压着她,一方面也是克制,这时间不对地方也不成。无媒无聘,他可不想委屈了罗敷。

可终究抵不过女子的温柔缱绻,她主动凑上来那便大事不好了,原只是自己主动,宝贝的在她唇畔亲了又亲。待她食髓知味,反客为主的伸出小舌□□他丰润的唇,叫田亚为不禁自胸腔发出声低沉笑意。

“从哪里学来这勾人的样子?”

罗敷羞赧,却还是大胆回应,“同你学的,就是同你学的。”

“那今天便接着叫你下一招……”说完引着她小小一节香舌到自己嘴里去,像两尾翩跹缠绵的蝴蝶,谁也不轻易放了谁。口中津液渡来渡去,竟也不觉得难过。果真爱的极了,不分彼此了似的。

罗敷气喘吁吁,好歹偏过了头缓口气出来。

黑暗里田亚为眼睛亮晶晶的,将罗敷看个彻底,她衣襟敞开了些,田亚为正要伸手给她整理好,那手覆到胸前,将将挨了上去。

“你——”

罗敷更是红着脸不动弹,歪着头向着一边不敢看他。

他刚一动作,罗敷便伸手按下,结结实实给他按在小山包上,“今天不成……”

田亚为没想到自己竟然叫罗敷误会,只听见她害羞的低语,“入宫,有老嬷嬷验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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