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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第一百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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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黛玉因见雪雁取了几色布料出来,皆不合心意,乃想了一想,道:“年上哥哥拿了一块天青的缎子来,说教我裁衣服的,还不曾用得。如今可放在那里了?”紫鹃也想了一想,笑道:“在那个箱子里呢。大爷说那料子难得,我寻思着倒要好生做了方不糟蹋,可巧一直没得工夫,所以放在那里了。”黛玉忙命开了箱子取出来,比着照了一照,笑道:“正是这个颜色。”便命雪雁取样子来,自往炕上铺了。

紫鹃同雪雁都笑道:“可惜了这们好料子,原是大爷给姑娘做衣裳穿的,只得这们一块,巴巴儿送了来。如今若为做鞋子裁了,只怕做衣服又不合式呢。”黛玉闻言倒踌躇起来,心道:自己虽不在意这个的,然哥哥专意送了来,若裁断了去,不免辜负他的意思。因此又细细用尺子量了半晌,笑道:“咱们从这边裁,到时便不费这料子。”一边取笔画了,又令春纤往那小茶炉上打了些浆糊,自去寻线配颜色,不在话下。

可巧宝钗来同黛玉送东西,因见他正在裁剪,笑道:“妹妹越发能干了,连裁剪都会了。”黛玉忙放了剪子让座,又笑道:“这也不过是撒谎哄人罢了。”宝钗坐了,因笑道:“妈记得林大哥哥说那雪花洋糖好,如今铺子里正得了新的,教我拿些来呢。”黛玉知他必有事来寻自己的,乃笑道:“说罢,有甚么事儿。若素日送东西,不拘叫那个妈妈走一趟便了,还劳姐姐亲自来。”

宝钗笑道:“偏你是个鬼灵精儿,那里的事都瞒不过你。这不云丫头白日里说了那些话,我恐你不自在的,特特地来看你。”黛玉闻言知他说顽话,便笑道:“你也忒把我瞧的小性儿了。难道我当真同他计较不成?也就是咱们两个好,你这们说我不恼,教人听见了,少不得觉得我是个刻薄人呢。”宝钗见黛玉神色,也知他并不在意,况两人素日原好,也笑道:“正是咱们两个好,我知道妹妹原不是个多心的,我才这么说呢。”

黛玉又问宝琴那里去了,宝钗道:“他在老太太屋里。”又见炕上堆的东西,笑道:“怪道你忙着往房里来,一定是听了三丫头要同他哥哥做鞋,自己也要做起来了。”黛玉便拉他道:“真格的,你不同薛大哥哥做一双?二表哥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待三妹妹做得了,一定穿着去四处摆现。如今咱们也做,教他没得说嘴。”宝钗素日虽是最稳重的,到底年纪尚小,闻黛玉这话也笑称是。两人又商量了一回花样,宝钗方往自己院中去讫。

眼见待出正月,薛蜨已在外边寻定了房屋,那一处本是他家祖业,离这里也不算远的,只待寻几个匠人收拾了,再置些家具,就要搬出去住,便同薛姨妈和宝钗说了,只道自己不日将赴会试,若还在贾府上住着,倒不好看相。薛姨妈虽觉在此住得遂心,然闻薛蜨此言,心下掂掇道:“如今瞧着蜨儿每日同那林家哥儿一起,倒比以前上进许多,如今又要赴会试去了,若考得功名来还住在贾府上,这报喜的少不得要往这边来,没得替他家妆门面。”又想:“近日瞧我那姐姐话中多有酸意,未尝不是他家的宝玉于学业上没甚进益,便瞧蜨儿不过。况蜨儿素来聪明,日后定是有大出息的,宝儿瞧着也对宝玉无意,在这里住下去倒没意思。”因此倒也觉薛蜨此话不差。

然宝钗自来了这里,同黛玉最好,舍不得离了他,今闻他哥哥这话,乃道:“哥哥这话虽是正理,然琴儿刚来,咱们就搬出去,老太太这们爱他,想来是不肯的,即便不说,心里未免怪着咱们。再有,纵老太太这边不怪,又怕林妹妹多心,只道我见了琴儿,便不同他好了,岂不没意思的。”

薛姨妈闻他这话,倒踌躇起来。薛蜨闻言笑道:“妹妹越大越不爽快了。这些话虽说得有理,都不过是借口。我想你定是舍不得林大妹妹,故找了这一篇子的话来说。也罢了,母亲同你在这里住,我自搬出去如何?”宝钗闻言便红了脸,半晌道:“这也不好,哥哥若中了,家中少不得要人打理的。”薛蜨道:“我和你实说罢,他们也是要搬出去的。这边不过是他们外祖家,林大哥哥和林大妹妹却是姓林的,他如今和咱们是一样的心思。不若我跟胤之两个商议,把咱们两家房舍寻得近些,你素日若想寻林大妹妹去顽也便宜。平日闲着无事,再都往这府里住一阵子,岂不是好?”

薛姨妈闻言笑道:“这话是了。林丫头原是个好的,我冷眼见这些人,再没一个及得上他。你既然同他好,越性今后做了邻居,更加亲近了。”宝钗听了这话也觉遂意,乃笑道:“只怕老太太不放我们出去呢。”薛蜨道:“你们罢了,我同胤之两个倒是要避嫌的。他们府中规矩忒也稀松,如今年纪尚小,没人说甚么;再过几年,不免生出闲话来呢。咱们家清清白白的,作甚么叫他们带累坏了!”宝钗见他如此说,知其中必有缘故,只是自己不好再听的,乃推去寻黛玉,自带着丫鬟出去了。

薛蜨见妹子出去,方对薛姨妈道:“母亲知道那死了的秦小相公不曾?”薛姨妈想了一想,道:“可是东府里殁了的蓉儿媳妇他弟弟?”薛蜨道:“正是他。”于是便将他同宝玉私下的首尾略说了些儿与薛姨妈听,又道:“那学里如今且看不得了,甚么人都进去,那里还是进学的样子!那些人都说宝玉同那秦小相公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只瞒了老太太等人罢了,别的谁不知晓!”

薛姨妈闻这话,忙念佛连称罪过,道:“你姨妈想必还不知道这些子事,若知道了,不定哭得甚么样呢。”薛蜨冷笑道:“自己教出来的好儿子,有甚么好哭的?不过因果罢了。纵姨母知道了,也不过替他遮掩,定然狠不下心管教的。”

薛姨妈素知王夫人性子,知薛蜨此言非虚,又想起王夫人此前多次同自己明里暗里提宝钗之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见四下无人,乃悄声对薛蜨道:“我的儿,有一件事要教你知道。你姨妈年上曾在我跟前夸赞宝丫头,觑着倒像要同咱们家结亲的意思,只是也不曾明说,我混过去了。如今知道宝玉竟是这们个不入流的,你说说,他可怀得甚么心思呢!”

薛蜨早知王夫人此意,听母亲这话,乃佯惊道:“竟有这事!他不自己先拿镜子照照自家甚么模样,只管看了人家的女儿好,就要结亲事!”一边说着,便啐了一口。薛姨妈见他这样,倒笑了,乃道:“我又不曾应了他,这不老太太还在呢?我觑着老太太的意思,倒是想要把林丫头配与宝玉的光景。我看那孩子也好,没得糟蹋了人家。”薛蜨道:“他父亲尚在呢,老太太难道越过人家父亲做主不成?况咱们平日见他林胤之笑笑的,同那个都斯文有礼,我却知道他是最难相与的,这事儿且不成呢。”

薛姨妈实则瞧中了黛玉,欲聘与薛蜨,只是不敢提得,如今闻薛蜨这话,暗道:“林哥儿同蜨儿原好,只怕将来此事能成也未可知。只是我这般心思却不可露出来,到时教人知道了,不但自己没趣,连林丫头脸上都挂不住的,就老太太同姐姐那里,也定然不欢喜,若传扬出去,反不可得。我只照素日里疼他便了。”一时无话。

【薛姨妈这个想法非常正常,就是看了人家姑娘好,觉得自己儿子也可以,想说来当儿媳妇~不过人家薛蜨木有这个意思,薛大哥哥另有别人要娶的~】

上回说到贾珍,同那《石头记》中全然不同,恐看客存疑,此回便有分解。原来此人也并非贾珍,却和瑧玉一般,只不知从那一处来的。他也原无甚么雄心大志,不过前世看过两篇曹公文稿,对此间事宜略有所解。如今他自己成了那荣宁二府第一荒唐人,思及日后抄家情景,不免栗栗,自然约束起来。先是将贾蓉严加管教,暗地里教尤氏照管惜春可卿;又想这尤氏姐妹虽不是甚么紧要人物,然“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放置不管,恐生成大祸。于是心下暗自掂掇道:虽说前世贾珍贪花,又岂不是这姊妹两个不守为女之道所致的?二人原是风流性儿,富贵眼儿,素日又没甚么见识,母亲是个糊涂的,尤氏也不甚理会管教;最后皆得了横死的结果,虽说可恨,倒也可怜。因又想:虽说人之本性难改,然终有畏惧之事,也有羞耻之心,更兼还有争胜之意;故密密寻了心月复之人,暗中作定一计,以为二人之警。

恰那日尤老娘生辰,请了女先儿来说书。只见那女先儿不大年纪,生得瘦长身材,往上行了礼道:“老太太万福。”尤老娘因笑道:“近来可添了甚么新故事不曾?”那女先儿便道:“到得了一个新鲜话本,是那前朝的故事,唤作《梦非梦》。”尤老娘道:“这名字倒新奇,你且细细说来。”那女先儿闻言,便清了清嗓子,将这一回书慢慢说起。

原来这书讲的乃是一个姓刘的,他家里两个女儿,大的唤作玉梅,小的唤作玉桃。姐姐玉梅为人端庄守正,妹妹却孟浪佻挞;后来玉梅嫁得一个秀才,玉桃瞧着姐夫一表人才,家中又富贵,每每下意勾引,其姐夫察知其意,将其逐出。谁知这玉桃回家之后不思悔改,又勾上别家有妇之夫,玉梅却一意相夫教子,每每规劝夫君,二人甚是相得。那玉桃使尽手段嫁至那人家中做了二房,谁知正妻悍妒,暗地里使尽手段凌虐,丈夫又有新欢,将玉桃丢在一旁。玉梅所嫁的夫君日后中举做官,玉梅得封诰命夫人;玉桃在家里闻听此信,悔之不迭,深恨自己当日德行有亏,乃悬梁自尽了。谁知将要咽气之时,闻得他姐姐玉梅叫他,猛然睁眼,方知是南柯一梦,再看自己,仍是少年之时。玉桃思及梦中情景,大哭一场,自此痛改前非,同他姐姐一般自持起来,此后姐妹二人皆为诰命,也成了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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