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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秋萍的语气,她姐姐这个孩子,恐怕最终是没有能够降生于世的,但碧云还是忍不住问道:“后来呢?这个孩子,可平安的生下来了?”

秋萍摇头,眼中水光盈盈:“姐姐有了身孕之后,郑大女乃女乃对她愈发变本加厉。在有一次郑大爷外出之时,郑大女乃女乃诬我姐姐偷盗她房中财物,令人责打姐姐,将她月复中胎儿,活生生的打了下来。不久之后,我姐姐她,便在自己房中悬梁自尽了……”

碧云闻言气愤填膺,道:“这妇人竟如此恶毒!郑大爷回来之后,可有找她算账?”

“郑大爷回家之后,倒是冲着郑大女乃女乃发了一通火。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就连一个指头都没有动她。”

“一条人命,难道就这么算了?”碧云的眼圈红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秋萍苦笑,“妾通买卖,不过是个物件儿。哪家的老爷少爷为了个姨娘跟正室夫人过不去的话,可是会被人嘲笑的。为人妾室,连命都不再是自己的了。所以,做什么,不要去给人做妾。”说完之后,秋萍殷切的看向了林慧玉。

林慧玉看着秋萍脸上的神情,淡淡的笑了:“秋萍,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绝不会去给人做妾的,天皇老子都不行。”

秋萍闻言笑了:“姑娘果真是明白人,奴婢真是想多了。”

林慧玉伸出手,握住秋萍的手,说道:“秋萍姐姐,多谢你,真心为我着想。”

“姑娘善心,从不苛待我们下人。这样好的主子,做奴婢的再不真心为主子着想,岂非忘恩负义?”

此时,碧云忽然插嘴道:“其实,若是三殿下真的看重姑娘,将来说不定能为侧妃,岂不好?听说侧妃也是有金册的,不能算是妾室。”

林慧玉睃了碧云一眼,道:“那也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妾而已。好了,不说这些了,累了一天,该歇息了。”

“是,姑娘,奴婢服侍你躺下吧。”

香薰绣被,更深露重,一夜无梦,甜香好睡。

一大早,林慧玉才刚刚用完早膳,便听丫鬟来报,说是大管家林安求见。照道理说,外院管家是不应该求见内院未出阁的姑娘的。但是,如今林家只剩下慧玉黛玉两个姑娘。没奈何,也只得事急从权。

林慧玉端起素面青瓷茶碗,小小的啜了一口,而后说道:“请林管家进来吧。”

小丫鬟闻言自出去告知林管家,稍后,林安半弯着腰,恭敬的走进厅堂。林慧玉则坐在半透明的山水屏风后面,安静无语。她略微打量了林安两眼,皱起了眉头。只因,林安脸上犹有紫红色的指印在,看起来,是被人打了巴掌。是谁这么大胆?林慧玉出言问道:“林管家,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打了林府大管家的脸,岂不是等于打了林府所有主子的脸?

林安苦着脸回答道:“今儿个一大早,贾家琏二爷便找上小的家门来,要老奴交出账册来。没有主子说话,老奴怎么敢将账册给他?琏二爷生气了,便打了我两巴掌……这些都是小事,些许委屈,老奴还受得起。只是看琏二爷的样子,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大姑娘,还是早做打算才好。”说完,他微微抬起脸,看向面前伫立着的纱屏。朦胧的乳白色纱帐后面,隐约能够看到大姑娘窈窕的轮廓。安安静静的坐着,不怒不悲,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却听她说道:“知道了,林管家你受了委屈了。你这两巴掌,不会白挨,且等着瞧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林安已经知道,大姑娘年纪虽不大,却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人。听了她的话,他稍稍安下心来,恭声说道:“老奴告退了。”

林安离开之后,碧云撤下残茶,又重新端上新沏的茶水来。她脸上有些忿忿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林慧玉一眼瞥到,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谁给你气受了?”

“姑娘不知道,我也是今儿个早上才听说。”碧云道,“昨儿个琏二爷喝多了,调戏了他院中一个叫音儿的小丫头子。音儿一时气愤,险些撞了墙。姑娘,老爷这才故去多久?琏二爷就这般欺我林家无人了?”

林慧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道:“那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调出了琏二爷居住的院子,也并没有真的伤到,倒无甚大碍了。”

林慧玉端起茶碗,揭开盖子慢慢的划着碗面,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寒意森森。“应该叫他知道,就算是老爷夫人俱已过身,林家的人,也不是好欺负的。”

“姑娘想怎么做?”一听林慧玉这话,碧云立即来了精神,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好像要立即跑到贾琏院中揍他一顿似的。

看着碧云的样子,林慧玉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你看看你,说起风就是雨的,一直都是这么个性子,可怎么是好?要教训他,也得好好计划一下。就这么跑到他院子里打他一顿,可站得住脚?”

碧云闻言有些赧然了:“姑娘说的是,是奴婢想得简单了。”

“恩,你知道就好,多学学秋萍,看看她平时是怎么为人处世的。”

“是,姑娘。”

夜色已然降临,林府的角门早已经关上。门口素白色的灯笼,燃着淡淡的光。忽然一阵马蹄声响,逐渐的朝着此处接近。不多时,一辆红漆马车在门口停下,贾琏带着一身酒气与脂粉香气,醉醺醺的走下车来。他转过身,朝着马车拱手:“梁兄,多谢你送我回来。”

马车上挂着的红艳艳的毡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因酒醉而变得通红的脸。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方才说道:“好说好说,贾兄,明日约好去那兰香苑,你可别忘记了啊?”

闻言贾琏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马车调了个头,嘚嘚的远去。车中人哼着不成调子的小曲儿,一路飘散:“……我爱她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派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

“嘿嘿,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好词啊好词……”贾琏荡笑着目送那马车远去,方走到门口用力的敲打起门环来。不多时,门内有人问道:“谁呀?都这么晚了,明日再来吧。”

贾琏大声说道:“是你琏二爷回来了,还不赶紧开门!”在京城府中时,被那个妒妇管着,不得随心畅意。现在天高皇帝远,林府中无人能管得他,他还不好好享受一下?人生苦短,该及时行乐啊……

听到贾琏的声音,门子忙将门栓卸下,门板打开。贾琏迈步进门,嘴里犹哼着刚听来的艳曲,脚步踉跄的朝前走去。门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的呸了一声,小声嘀咕道:“还说是大家子少爷呢,明明家里有丧事,还整日出门喝酒狎妓,连我们这些下人都不如……”

贾琏没有听到身后门子的声音,兀自笑嘻嘻的朝客院那边走去。扬州不愧是天下最繁华之地,尤其是那最有名的“瘦马”,真正是名不虚传。可惜,来了这些天,他手里的银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一定要紧逼着林家人,赶紧将财产交出来才行。林家如今只剩两个姑娘家,不把财产给外祖家保管,还能给谁?到时候,纵然他贾琏只能得小头,那也是偌大一笔财物啊!许诺给那勾栏中头牌媚娘的一整套头面,到时候自然不在话下。一旦头面送出手,还怕不能一亲芳泽吗?想着媚娘那柔如春水的眼波,白腻的皮色,高耸的胸,细细的腰,贾琏的心立即又热了几分。明天一早,便再去找那林安去。若是他仍不识相,少不得,就要去会一会那林慧玉了。她再不好相与,也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吓唬几句,还不是什么都听他的了……

贾琏趔趄着脚儿,走到了一处曲折的回廊底下。经过这条回廊,就距离客院不远了。正要迈步上台阶,忽然他看见回廊的旁边,一处竹林深处,款款走来了一个妇人装扮的女子。深更半夜的,忽然看到这么个艳妆妇人,贾琏的眼珠立即就移不开了。幽幽的灯光底下,却见那妇人头上挽着牡丹髻,戴着鎏金蝶恋花簪儿,金灯笼耳坠子,随着她的行走闪烁不定。她上身穿着银红衫儿,桃红色比甲紧贴在身上,越显得柳腰细柔。下面一条翠蓝撒花裙子,行走间摇曳不定,时而露出裙下一双大红色高低鞋儿来。再看她的脸,白如凝脂,两道细细眉儿,眼带媚色,看起来竟不比那媚娘差什么。贾琏本就带着酒意,再被美色一冲,瞬间就昏了头了。一时间,什么林府贾府,家中悍妇,全部都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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