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席里充斥着各位贵族子弟恭维太子慕容烁的赞词，而内席则是张丞相之女张瑶的主场。
乔薇正留意着外头的动静，冷不丁内席话锋一转，被众星拱月的张瑶突然起了个头，话题转到了乔薇身上。
“要说这懵懂天真啊，那就要说道说道咱们的周小妹了。”
众女纷纷望向被点名的周乔薇。
乔薇保持着嗑瓜子的举动，伸长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了那头的奉承又听这边的八卦，心头还狐疑了一下周小妹是什么人。
她满脸的兴味盎然，没有丝毫该有的反应。
那讲八卦的张瑶一看乔薇这明显不上心的模样，嗓门拔扯得更尖利了，“姨甥同宫，这是多大的福分呐！这傻丫头还不知道好好把握机会，竟教那莞家的大丫头捷足先登了。”
这番话多少有点打探皇家阴私的意味了。
贵女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咳。”长公主轻咳了一声，示意张瑶注意言辞。
这一咳，乔薇终于反应过来了。
原主姓周，所谓这“周小妹”，可不正是讲的她自己吗？
得亏她还津津有味地听了好半会八卦！
乔薇好歹也是贵女出身，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接话，什么时候该装聋作哑，只当做没听到，捧起茶杯小口抿着。
偏偏张瑶打小跟着她兄长在边关长大，喊打喊杀惯了，生来一副直\/肠子，最近才回京城，还不清楚天子脚下的规矩，依旧秉承了在边关的脾性，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忌讳都没有。
见没人回应，她倒没半点不自在，嘀嘀咕咕道：“周家这会舍不得嫁女儿了，难不成还打着小的主意？也不看看自个现在什么处境，真当自己还是几十年前权势滔天的周家吗？”
张瑶这话，是大实话无疑。
可是，人们偏偏不爱听实话。
长公主又清咳了两声，拉着张瑶的手，轻轻拍了拍，“瑶儿打小在外头长大，不清楚规矩，有冒犯之处，还望各位小姐多多担待。”
长公主都发话了，还有谁敢不给面子？
席间当即打趣了几句，扯开了话题，只是目光若有若无地在当事人身上打转。
显然，她们也有同感。
周乔薇一不进宫替她姨母争宠，二又被知名纨绔刘悦退亲，名声扫地，要想嫁个好一点的门第，无异于痴人说梦。
难不成，周家真打着把这小姑娘嫁给哪位皇子的念头？
“瑶儿，上回你叔父带了些稀罕玩意儿回来，我琢磨着正想给你送去一些呢，正好，你随下人去挑拣几样喜欢的，待会一并带回家中。”意识到自己这外甥女的嘴巴是个没把的壶，多说多错之后，长公主果断调开了外甥女。
张瑶不明就里，开开心心地道：“谢谢长公主婶婶！”便随下人离席了。
打发走这个大嘴巴，处理好了公关危机，长公主暗自捏了一把冷汗，下意识也瞧向缩在角落里的乔薇。
大约是被众人盯着紧张了，小姑娘慌慌张张地打翻了案上的长颈酒壶，侍女正要上前收拾，她先一步利索地扯起袖子，胡乱在案上擦了一把，擦得袖口湿漉漉一片。
“啊……青梅酒……”坐她旁边的一位圆圆脸蛋的贵女伸长了手，恋恋不舍地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小声嘀咕。“我才刚喝了一小口呢。”
“很、很抱歉！”
小姑娘怯怯懦懦的，微微佝偻着腰背，一张小\/脸几乎埋进茶杯里，那小\/脸蛋儿，不知是热茶氤氲而出的蒸汽给烫红的，还是无颜面对众人而羞红的，惨白中透着一股病态的红晕，说不出的楚楚可怜。
道歉的是当朝皇后的外甥女，而接受道歉的只是一个五品文官的女儿。
这场面，看着有点讽刺。
也是，周家已不复荣宠了。
周后空有皇后之名而无实宠，更无子嗣，后位岌岌可危。周家式微，势力被彻底架空，父辈在朝中还能说上几句话，可到了年轻小辈这里，都只剩下了一个个虚衔。
若非如此，堂堂皇后的外甥女，本该是恃宠而骄的性子，又怎会落得一个连腔都不敢搭的处境。
长公主轻叹一声，“乔薇啊。”
“嗯？”可怜巴巴的小姑娘抬起眼，睫毛上一串水珠要掉不掉，分外惹人怜惜。
“我府上新添了一批新衣，款式、颜色正适合你这样的小丫头，如不嫌弃的话，给你选两件带回去？”
长公主这句话，明显是在给袖子湿\/了的乔薇解围。
可这傻姑娘像是没听懂似的，受宠若惊地跳了起来，慌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长公主好意！”
长公主一时不知是哭还是笑好，连连暗示了好几道穿着湿衣裳有失体统，小姑娘才扭扭捏捏地攥着裙角，小声道谢：“那……那就多谢长公主了。”
在“盛情难却”下离席后，转过廊角，乔薇脸上装出来的羞怯拘谨一下子跑没了影儿。
清风徐徐吹来，吹起了帘子的一角，她趁机瞄了一眼外席。
角落里，慕容灼的席位上空空荡荡的。
果然。
乔薇唇角讥诮地扬起。
剧本里提到过，在长公主宴会上，丞相嫡女张瑶贪玩爬树，一个不慎掉落了湖中，被“恰巧离席”的九皇子慕容灼救起。在这个朝代，女子落水湿身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基本等同于有失名节。因此，原本有意嫁给太子慕容烁的张瑶不得不下嫁给不受宠的九皇子慕容灼。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剧情。
事实上，乔薇十分怀疑，这压根就是慕容灼处心积虑的！
张父掌文，张大郎管武，张二郎娶了长袖善舞的长公主，试问暮国还有比张瑶更适合联姻的女子吗？
而乔薇要做的，就是截！胡！
呵，她怎么可能教他得偿所愿？！
乔薇迈开小短腿，跟在引路的下人身后一路小跑。
远远瞅见一颗歪脖子垂柳上垂下的一袭桃色，她立即掏出乌鸦嘴套在手指头上，两条筷子似的小细腿跟风火轮似的朝那冲去，大喝一声：“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