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奄奄一息最是叫人心疼，方默就静静的看着小志强，原本说要来看他之前，心里头想了很多鼓励孩子的话，比如说，让他一定要坚强，态度并没有那么悲观，人应该相信自己，相信自己能够挺得过去。
但此刻看到小志强这样的一副模样，她竟然有话到了嘴边都说不出来，心里隐隐的作痛，看着这个孩子的憔悴，只觉得心里越发难受。
或许自己此刻都变成了一个需要别人去鼓励的人了，她还怎么去鼓励别人呢。
方默捂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刻意让自己不去看小志强的脸，可是孩子哭了，她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孩子身上，一看孩子，她就越发难受。
突然想起陆策阳说的话，“在我面前，说是说，哭是哭，笑是笑。但是在外面不要那么耿直，会吃亏的。”话里带着几分明里暗里的提醒。
小志强眼神憔悴的看着方默，在对比着以前那对神采奕奕的亮眸子，不是更加让人心里不好过。
“姨”
“嗯”方默哭得声音有些发抖，“怎么了？”
“姨，他们说我要死了”
陆红闻声，立刻变了脸，方默遂将陆红拦住，“孩子都这样了，今天一巴掌尚且过了，他还怎么扛得住打？”方默微微眯眼，“是不是过分了些，孩子虽然是你的，可是母亲应该疼孩子。”
“他胡说八道叫人不好过”陆红摇了摇头，眼里满溢着泪水。
“孩子哪个从小不胡说八道两句？”方默微微蹙眉，“陆红，你去再请个医生来给志强看看吧，我总觉得，这个病或许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治好。”方默说道。
在这之前，陆红天天带着孩子往卫生队里跑，之后的日子里又天天让卫生队的人往这边跑，现在卫生队里的人往这儿跑跑的脚底都起泡了，陆红虽然表面上说觉得孩子能够好，实际上在心里，她比谁都明白事。
越是心不在焉越是发疯的人，便越是在乎这些，在乎却不善于表露，这才符合陆红的做人，就算是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也不例外。
陆红点点头，“我现在就去。”她眼神茫然，毫无方向毫无目的，甚至毫无希望。
那些孩子不会死的话，都是自己说来骗自己的，但是又不容任何人揭穿，哪怕是孩子本人，那也是不行的。
陆红快步的往外跑，一脸担忧，一溜烟的就跑了出去。
这会子，再看看志强，面颊脸庞已经掉下来了眼泪，眼睛半眯着，就像是要睡着了似的。
痢疾让孩子的身体被掏空了，上吐下泻，营养流失，头晕目眩，整个人像是一种被摆放着的物体一般，没有生命力，连翻身都成为一种困难，唯一能做的，只有动动手指，或许就只剩这一点力气了。
小志强勉强的动了动嘴唇，方默见他的动作估模着他是要说话了，随即便将耳朵凑了过去，“姨，人死之后要去哪里啊，我很怕，但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人说，只有只有跟你说了”
方默有些吃惊，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你不会死的，说什么？”方默的话里带着几分哭腔，虽然，虽然她已经很尽力的控制着这种哭腔了。
“会我都听见了，爸爸跟我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军人不做无准备的仗，他说可能会很痛苦，但是，我觉得没有比我现在更加痛苦的了，虽然我不晓得痛苦是怎么样的，但是我猜，应该是很难受的意思，我现在就很难受。”小志强眼泪哗哗的掉，看的方默心疼至极。
“姨，我想吃麻花，我想跟佳丽搓泥巴可是爸爸说，佳丽要等我好了之后才可以见得到，可我好不起来了。”
方默转过头背对着小志强擦了擦眼泪，现在志强这样的情况，估模着是没有人会让孩子过来的，包括钟玉凤。
孩子免疫力弱，万一传染上了，就是大病了。
可大人不一样，大人有免疫力，可以在一定的情况下克服这种病毒。
小志强相见佳丽的事，她没有办法办到。
但是麻花麻花是油炸食品，小志强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吃不了麻花，开始之所以想着拿麻花过来，是因为想着没那么严重。
但是此刻看来，一根麻花都有可能害了他。
“姨”
“嗯”方默模着志强的头。“你以后要做军人的，要上学，认识很多朋友，还有有和你一起做好多你喜欢事，佳丽最近忙着学习呢，等你好了可得和她一起，不然她多孤独啊。”
“她说我成绩不好。”闻声，志强有些面色不悦，像是小孩子脾气来了似的。“那是因为我成绩好了，她她就没有办法成绩好了”
小志强小声的说道，方默将耳朵凑在边上听他说话，一句又一句。
方默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算是满足吧。
“姨”
“嗯”方默淡淡的应了一声，模了模他的头。
“困”他神色寡淡，渐渐地闭上眼睛。
方默红了眼眶，看着孩子脸上被陆红打的又青又紫的，“想不想妈妈？”方默问了一句。
“想以前姨”说着，小志强面不改色的看着方默，说着便渐渐地闭上了眼睛，面上虽然不带着什么情绪，不过方默猜想，心底那一定是对她的依依不舍，对家人的依依不舍，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眷恋。
正当方默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令人诧异的时候，小志强就已经死了。
死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因为四周寂静的可怕，你什么也感觉不到，甚至，听不到人的心跳声，呼吸声，连微弱的呼吸声，都是没有的。
屋里，一张床，几个小凳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什么了，仿佛本来就没有别的什么。
方默捂着嘴哭，害怕自己哭出声来，但是她却听到了自己的哭声。
许久，方默用手模了模他的小脸，刚才稍稍还有一些温度，此刻的话，却是什么温度都没有了，冷的，像是刚从窖里拿出来的冰块。
“每个孩子都是好孩子。”方默突然说道。
脑海里浮现出小志强在佳丽面前充当英雄的一幕，也许，那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