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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妘婔最是不安分,一人独住永乐宫,就把自己当成了一宫主位。

这炎炎夏日的正午,苦了跪在宫苑外平地上的一众奴才。

主子无端端的拿他们撒气,人人都率先挨了一顿耳光,穆妘婔这才缓缓开口:“我失了一对白玉脂手镯,看来我宫里有些手脚不干净的奴才。”

子螺见没人承认,呵斥道:“难不成东西还会自己长脚不成,这事若是查不清楚,小主一准回禀了皇后娘娘,把你们全部都打发去服苦役!”

下头一片哀嚎求饶声,穆妘婔不为所动的喝了口茶,美艳的眼角扫过地上的奴才,轻描淡写的慵懒开口:“打。”

虞翎昨日回来后,得知沈君离歇在了青椛宫,还暗自松了口气。

天谕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她睡了一觉起来之后,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虞翎问她她也只捡些无关痛痒的东西讲讲。

她说她与张显荣已经恩断义绝了,虞翎叹口气。

总觉得天谕还是在护着张显荣,虽然她嘴上说的狠,虞翎又何尝不晓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呢?

这件事暂且搁下,虞翎瞧着外头阳光正好,准备出去走走。

她重生以后,很少想起夜央宫。

从前进宫是没有办法去,如今做了皇后是不愿意去。

那里承载了上一世太沉重的回忆,她在那里被焚烧成灰烬,也在那里浴火重生。

一直到现在夜央宫都是空着的,虞翎没有安排任何人去住,她今日想要自己去看看那里,把婧怡唤进来更衣的时候瞧见婧怡神情不太对。

“怎么了?”虞翎抬眼瞧着镜中的婧怡,“有谁欺负你了?”

婧怡摇摇头:“娘娘,奴婢只是觉得穆贵人有些过分了。”

“她怎么了么?”虞翎也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穆妘婔,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有些过于傲气了。

“穆贵人说自己不见了一对白玉脂镯子,正兴师动众的在永乐宫责打奴才。”婧怡有些愤愤,“瞧这架势,比之贤妃是有过之而不及。”

虞翎听了也撇眉,虽说教训自己宫里的奴才无可厚非,只是这正午日头那么毒,手段未免有些太狠厉了些。

虞翎接过婧怡手里的护甲,开口道:“你从本宫这里拿一对玛瑙耳环给穆贵人送过去,说是本宫赏她的,叫她过来随本宫一齐去走走。”

婧怡闻言点头退下,永乐宫离凤鸾宫算是比较远的宫宇,虞翎琢磨着婧怡去这一趟也要一些时间,她盯着镜中凤袍加身的自己,仿若看到了曾经的郑灵儿。

郑灵儿精神上受了重创,孩子没了之后就整个人都失了魂,整日坐在廊下发呆,面容憔悴。

虞翎派太医去瞧过,死不了,也还没疯,就是自暴自弃了。

虞翎不许郑灵儿死,便宜了沈允沐是因为沈允沐必须死,郑灵儿却没有那么走运,因为虞翎实在也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虞翎其实很少来看郑灵儿,今天因为想去夜央宫,所以顺便到后殿来看看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女。

郑灵儿从来都不关心来来往往的人,她光是听动静就知道来的人是宫女还是虞翎。

今日她能听见叮叮当当的佩饰碰撞声,却没有听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声。

郑灵儿偏头瞧了一眼,虞翎是独身一人来的,她有些意外。

不过她是将门小姐,自然不怕她这个落魄的灭门罪女。

“你今日又想做什么?”郑灵儿收回空洞的目光,自从那个孩子流出她的身体,她就知道这辈子她完了,再无出头之日。

虞翎恨她,也恨沈允沐。

折磨她,使她受尽屈辱仿佛变成了虞翎的乐趣。

只是虞翎不太喜欢郑灵儿这幅伤春悲秋的样子,除了打落她的孩子,虞翎还尚未对她做些旁的什么,便总是这样视死如归。

当年的五个国公府小姐,如今已经全然变了模样,顾念着幼年情谊,虞翎才来与她说道一番:“那个孩子,就算本宫瞒着皇上让你生下来了,你以为瞒得住多久?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对付他,又会怎么对付你,会怎么看待本宫?”

“灵儿,成王败寇,你怨不得旁人。”虞翎也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几分。

“虞翎,你没有失去过孩子,你是不会懂的。”郑灵儿的语调也幽幽的像有气无力的女鬼,“我诅咒你,也会失去你的孩子,我诅咒你,也会体会到我的感受。”

她连高声咒骂的力气都不想使。

虞翎垂下眼,她听过太多的诅咒了。

诅咒她不得好死,诅咒她失去孩子。

虞翎没有再看郑灵儿,只是对着一旁专门指给郑灵儿的嬷嬷问道:“她成日里除了这样坐着,还干些别的什么?”

嬷嬷虽然年老,却依旧有着挺拔的脊梁,曾经是服侍过先太后的人:“回皇后娘娘的话,她从不跟奴才们说话,偶尔开口讲两句也不过是要些水之类的……”

虞翎深深望了郑灵儿一眼,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郑灵儿幽灵般带着嘲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恭送皇后娘娘。”

穆妘婔站在凤鸾宫外恭候虞翎多时了,婧怡站在她身边,她虽然不耐却也不敢造次,子螺小心翼翼的为穆妘婔擦汗,婧怡半垂着脸,恍若未见。

虞翎从凤鸾宫走出来,身后打着高伞,瞧着穆妘婔晒红了脸给她请安,莫名的觉得解气。

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不懂得规矩,她还活生生的住在这凤鸾宫,这丫头便迫不及待的要宣示六宫她穆妘婔的显赫身家和雷厉手段了。

论身家背景,论样貌手段,无论哪一样,在虞翎跟前她都还十分的稚女敕,完全不值一提。

“穆贵人久候了,走吧,陪本宫走会儿。”虞翎不咸不淡的关怀一句,只是那高伞却一点也没往穆妘婔那边挪。

穆妘婔干笑两声道:“臣妾也是才到,能陪娘娘散散心是臣妾的福气。”

虞翎含笑点头,没再多说,穆妘婔搀扶着虞翎的手,因着虞翎有意放慢步子,从凤鸾宫到夜央宫本就是这六宫隔得最远的两个去处,这一路走下来,穆妘婔早已经快要热得不行了。

虞翎撇了她一眼,浅笑道:“本宫听说你丢了一副镯子,怎么,婧怡没帮你找着么?”

说起这事穆妘婔就生气,虞翎派婧怡去给她送耳环,顺带就管了一管她这闲事,本来穆妘婔就只是想立威而已,被婧怡这么一掺和,只能随便抛了个人出去说是收捡错了,这下子立威没成还怨声载道,穆妘婔却还只能赔笑说:“是下头的奴才收捡错了,事后便忘了,瞧着娘娘送的耳环盒子才想起,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惊扰了皇后娘娘身边的婧怡姑姑,是臣妾不好。”

她这样低眉顺眼的示弱了,虞翎也不好太过于为难她,只能宽慰道:“也是下头的奴才不尽心,你管教管教无可厚非,此事既然搞清楚了,便好。”

一路转进夜央宫的宫巷,宫墙里长着高高的树,遮去了大片的阳光,穆妘婔长松了一口气,恰好虞翎把打在她手上的手收了回去,穆妘婔赶紧擦了擦满头的汗才跟上虞翎的脚步。

夜央宫靠着冷宫,是六宫里边最远又最小的一个宫宇。

上一世的时候,沈允沐为她装潢了一番这个宫殿,里边看上去金碧辉煌,外头却破旧月兑色。

如今她再次站在这座宫门前,心境却大大不一样。

虞翎抬手模上墙壁,这里一如曾经模样,她一点一点的看过去,一幕幕往事在心间回闪。

“你晓不晓得,本宫为何独独空着这座夜央宫?”虞翎没回头,她感慨万千的走到大堂门口的廊下,随手一抹便是细微的灰尘。

穆妘婔不喜欢这里,冷飕飕的,连点人气味儿都没有,再往前走不远便是冷宫,这地方看着就晦气的很。

“臣妾不知。”她语气里已经带上不耐和不悦,原以为虞翎会带她逛逛御花园喂喂鱼或者教导她一番什么的,没想到这皇后也是神叨叨的,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宫殿来。

虞翎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这里曾经住过一个虞翎,猖狂的、鲁莽的、一颗真心无怨无悔的虞翎,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火,翻腾的空气,滚烫的浓烟,杀死了那个虞翎。

她浅笑起来,笑容里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残忍:“这个地方会有很大的用处,穆贵人,你见过火吗?”

穆妘婔被虞翎的笑容吓了一跳:“娘娘……”

“那种巨大的火海,几百人也扑不灭的火,可以吞噬一切,烧毁一切的火,你见过吗?”虞翎笑着看她,看得穆妘婔毛骨悚然才收回目光,“本宫忘了,你是穆戈嗒的女儿,怎么会见过这些呢……”

说完这句话,虞翎便陷入了沉默,她推开大殿的门,看着里边黑漆漆的大堂,看着正前方楼梯上的雕花靠椅,看着这一切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很快,这里就会上演一场好戏。

一如曾经的局外之人,看着她化作灰烬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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