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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十二月, 北地已是银装素裹,大雪飘飘。

本应是休兵止戈、养息停战的时刻, 偏偏就跟事先约好了似的,天下同时爆出了两场大变。

最先按捺不住的, 是经董卓暗中撺掇、与南匈奴联合的西羌。

他们一齐起兵,一为东去,一为南下,共朝京师进逼。

多年来的征战讨伐,已使国库空虚,即便有灵帝通过卖官牟取来的暴利,在庞大的开支下, 也是杯水车薪,始终入不敷出。

因冬季天寒地冻,是默认的休战时期,于是原在边境驻防的重兵,中有大半都被皇帝刘辩给毫不客气地下令撤回来, 与朝中武官里最当用的皇甫将军一起,进京帮他去助威风、撑场面了。

有董卓通风报信,叛军自是清楚防守空虚,既是乘虚而入, 自是顺风顺水,毫无顾忌。

这一路也的确是势如破竹, 连破沿途郡县, 长驱直入, 打得士气越发高涨。

不过半月功夫,就已杀至京郊,危及帝都。

刘辩并未傻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性命攸关的当头,尚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乍一听到这天大噩耗,心知大难临头,再顾不上跟袁家为些鸡毛蒜皮扯来扯去了,当下准了自动请缨的皇甫将军的请,让他将这几万兵马回归原位,抵御外敌,又连下十数道诏书,命董卓为辅,派兵协同皇甫嵩作战。

然而刘辩忘了的是,连他父皇的命令都照样敢抗拒不接的董卓,又岂会怕他这初生羔羊?

况且皇甫嵩前脚一走,原同他势均力敌、只小输一筹的董卓,这下就彻底占了优势,要称王称霸了。

整几万西凉兵,自是没法全部带进城里来的,除了随身的五千外,其余都在京郊驻扎,虎视眈眈。

紧接着,董卓就跟自家亲弟、也是校尉董旻一起,在养虎为患而不自知的袁家的帮助下,牢牢地把控住了京中的大半生杀大权。

袁家派系联合上表,荐董卓顶替燕清,领司空一职。

皇帝刘辩勃然大怒,鲜少参与政事的陈留王刘协,亦在听得此事后,在次日朝上将袁家大加痛斥。

袁家退而求其次,表董卓为司徒,帝再驳,不允。

局势一时陷入僵持,袁家继续施压,董卓则对两位真龙血脉暗恨在心,只一时间奈何不得。

京中人心惶惶,气氛凝重紧张的时候,一顶不甚起眼的花轿,静悄悄地抬入了董卓府上。

与此同时,自张角败亡后就占据了汝南、颍川一带,以自号“截天夜叉”何曼为首的黄巾起义军余部,就因军粮即将告罄,而大张旗鼓地往兖地烧杀劫掠去了。

黄巾寇暴,贪得无厌,所到之处,皆是荒芜凋敝,无复人烟的悲惨,使百姓恐惧不已。

而光在豫地尝试小打小闹就屡屡碰壁,被那姓吕名布的武将给打得屁滚尿流、碰了满头血的另两名黄巾将领——黄邵和何仪,见这位老兄弟初战告捷,也即刻举兵响应,浩浩汤汤地往好欺负些的东北方向去了。

将这闹哄哄的三军累加,竟有十五万之多。

这可怖的总数,直将那兖州刺史刘岱给吓得冷汗直流,坐立不安,每日连发几十封书信,去四面八方求援。

可惜受到的期望最深的朝廷,显是无暇顾他死活了;徐州刺史陶谦得讯后,倒是给足了面子,将麾下唯二能打的大将臧霸和孙观给派了过去,各领一万兵马,单是何仪那只部队,就足够让他们陷入苦战;临近的青、冀两州未设刺史,只零零散散地来了一些郡守所派的守兵;而幽州牧刘虞离得太远,纵有心来救,怕也赶不及了。

燕清身为新上任的豫州牧,自然没少收到刘岱的求援信。

而这场战事的爆发,甚至黄巾贼寇的动向,皆在他预料之中,是以准备足够充分。

早在刘岱的信还在半途中时,燕清就已向全军下达了军令。

除最先发兵,已在陈留一带徘徊的吕布暂按兵不动外,孙坚、张辽、高顺具领一军,整顿好后,就在十二月二十八日这天,随他挥师东上。

燕清也是胆大,明知死敌董卓已在京师占有绝对优势了,也执意将郡兵抽调走了九成之多。

高顺颇觉不妥,在大军开拔的几日前,还是没忍住,私下里求见燕清,委婉地劝了几句。

燕清微微一笑,温和答道:“伏义有所不知,董家胖子虽已进驻京城,距站稳脚跟,却还远了一些。要想稳住阵脚,他就得亲自坐镇,如何敢离开,又怎有多余的精力来寻我麻烦?”

“袁家蠢就蠢在,以为他是想仗功分一杯羹,还吝啬得只肯用一根干净的肉骨打发走这恶犬,却不知自己是引狼入室,对方打的始终是独吞全部的主意。不过董卓一时半会还离不开袁家支持,在这期间自是不敢轻举妄动,以免露出马脚,怕使袁家察觉他的野心。”

要不是董卓曾受过袁家恩惠,是袁家故吏,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一直以来又能屈能伸,明面上受其耳提面命,任其驱使……就凭他那只比孙坚好上一点儿的庶族出身,和始终在皇甫嵩底下吃瘪的领兵能力,怎么可能被袁家一派官员另眼相看?

不过是爱惜羽毛,有的事不好直接出面,就假借董卓这粗鄙武夫,以他为刀,去震慑敌人罢了。

袁家自诩有恩于豺狼,就放心任用,不想最后惨遭反噬。

“而黄巾贼这头,他们兵虽多,将却弱,若正面迎击,纵是我军三倍之多,也不见得会是对手。可他们却能掠地为食,我军则得靠运夫来输送粮草,越是拖得久了,光补给上的差异,就明显于我军不利。况且放贼寇在外多逍遥一日,就践躏百姓一日,使他们多受苦受难一天。何不集中兵力,将他们集中剿灭收虏?”

“一番速战速决,待班师回谯,就该开始防着董贼的狠扑了。”

燕清言笑晏晏,说得高顺心服口服,惭道:“主公深谋远虑,早有高见,是顺自不量力,太过多嘴了。”

燕清摇了摇头,轻抚他肩,莞尔道:“伏义能想到这些,又肯直言相谏,谓名将之风也。我只会感到欢喜,又岂会那般不识好歹,还嫌你多事?”

高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退下了。

郭嘉恰巧在这时大步踏入,二人擦肩而过,眼角余光就瞥见这个一向不苟言笑的冷硬军汉的黝黑脸皮,上头竟可疑地泛起一抹腼腆的红。

让他不由浑身一激灵,眼皮抖了几抖。

再看向对此毫无自觉,一边争分夺秒地批公文,一边哼着小曲,抬眼瞄到他后,还优哉游哉地扬扬下巴,权当打招呼的主公时,就只剩下无奈了。

“发什么怔?”燕清不解道:“坐。”

郭嘉也不客气,先在原地抖了抖大氅上沾的霜雪,旋即一**在席面上坐下了。

再将腿一伸,把不远处的火盆勾到跟前,被那暖烘烘的热气一冲,舒服地喟叹一声。

燕清的注意力顿时被他吸引了过去,颇觉有趣道:“就这么舒服?”

郭嘉黠然一笑,随口送上一记马屁:“主公坐不累席,如此礼贤下士,实在感人肺腑啊 。”

这时候的席能有多少层,也是按身份地位来定的。越是尊贵,席的层数就越多,燕清用的,却始终同旁人的没什么两样。

燕清玩笑道:“席不在多,有炉则暖。”

郭嘉跟他闲扯几句,导入正题道:“方才我府上收到了吕将军寄来的一些……”他略作踌躇,一时间挑不出个合适字眼:“作业,若无旁人捉刀,真是他一人所作,那这进程还真是一日千里,得刮目相看了。”

燕清已完全将手中公务放下了,目光闪闪发光:“此话当真?”

郭嘉哼笑道:“主公知他与我素来不睦,却肯将这事交于我做,不就是做好了我将刁难他的准备?既然如此,若非他大有进益,我又如何会叫他轻易得了赞誉,辜负主公好不容易下定的一番决心?”

“你向来嘴硬心软。”燕清根本不听郭嘉的反驳,兀自弯起眉眼,高兴道:“这么说来,那惩罚也能提早结束了。”

郭嘉兴趣缺缺地嗯了一声,转问道:“真让我留下镇守后方?”

燕清正暗自盘算着大军还几日出发,又要多少日后,才能跟阔别数月的吕布正经会合,好好见上一面,闻言解释道:“我倒不是不想带你去,毕竟战局瞬息万变,又是在异地同数倍于我方的敌军作战,还得讲个速决。要能有奉孝这等奇才在边上出谋划策,推演任画,就得安心许多。”

郭嘉慢腾腾道:“主公既已将兵力抽调去了大半,几是倾巢而出,那留我与否,似乎也不甚要紧。”

燕清坦言道:“我那是说予伏义他们听的,好叫他们有破釜沉舟、不得不胜的决意,又怎么可能真将后方安危看轻?到时一转身就变得无家可归,敌军一时半会有克不下,军心士气大跌下,又去何处哭去。”

“兵我说是说过要抽去九成,可按我的真正打算,还是留两成给你,哪怕不防董卓,也得防那些尚观望的宗贼。最重要的是,终归还得有个靠谱的人坐镇。”

燕清叹了口气,诚心实意道:“而纵观全军,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叫我放心的了。”

而且郭嘉这身子骨,经这段时间高顺施加的魔鬼训练下,虽是强健上一些了,可在燕清眼里,到底还是个弱不禁风、仿佛随时都能咳血的小可怜。

外头冰天雪地的,最易受寒,还是尽量让他少受些颠簸的好。

兵力看着有些悬殊,但战斗力上却有着天差地别,对这一仗能否取胜,燕清心里,其实是不曾有过悬念的。

在短短一月中进行募兵,分明是极为仓促的,却非常顺利。

取得的成果,也多得远远超出了燕清的意料:张辽募得三万,孙坚募得一万八。再不是可怜巴巴的两万多人,拼拼凑凑,加起来也有快七万了。

训练上两个月后,看着也像模像样了。

再看将领,燕清军中的阵容,就只有豪华奢侈能形容了:有天下无双的吕布和江东猛虎孙坚做先锋,中军由他亲自坐镇,左.翼张辽,右.翼高顺,随军军师有贾诩陈宫,鬼才郭嘉驻守大本营。

各军副将则是通过‘买一送四’,靠拔出孙坚这株大土豆苗,所带出一串小土豆里来的:程普,黄盖,韩当和祖茂。

要算上孙策孙权那几个小不点,更是赚大发了。

郭嘉颇为受用地挑挑眉,大方受了这盛誉,道:“那贾文和?”

燕清微笑道:“我刚同他交了底,他怕是后悔得紧,想寻机会溜之大吉呢。怎么敢将他放在后方?当然得带去,放在眼皮底下看着为妙。”

想跑?

那就尽情去想。

——要能跑成功了,算他输。

郭嘉还不死心,又道:“何不留下公台?他对主公可是痴信得很。”

燕清:“……”

曹老板这个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还明晃晃地摆着史书上:大伐徐州还没多久,后方就被陈宫联合张邈打包,拱手送给吕布了。

哪怕郭嘉老说陈宫对他额外言听计从,盲目崇拜,燕清也不敢轻信。

又怎么好将最重要的后方,交给尚未完全交心的对方?

“你可消停吧。”燕清明智地选择了中止这话题,摆摆手道:“别以为我瞧不出来,你拐弯抹角地,不过是想听我多夸上几句。”

郭嘉不满地蹙眉,待要再说,府中管事便来报了:“主公。”

燕清:“何事?”

管事道:“府外有架马车候着,道是京中故人,且奉上信物一件,欲要求见。”

都这么晚了,还有故人来?

燕清心中微讶,掠过一念,面上却分毫不显。

他淡淡道:“拿来罢。”

“喏。”

管事连忙应了,恭恭敬敬地跪于席下,稳稳当当地将手高举,把放着那信物的托盘送上。

燕清垂眸一看,只见偌大木盘,上头只静卧了一块小巧玲珑,温润细腻的碧玉牌。

它雕工精致,却不繁赘,独在中.央端端正正地刻了一个优雅的姓氏。

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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