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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暴君偷心攻略(十)

殷祇的目光是纪语凝即便穷尽一生, 也无法于聂尘之处所能体味到的专注和深情。

他谨慎又细致捧着陆嫣然一双瓷白玉足, 不甚干净的玄青衣袍上绣着彰显无上身份的十二章纹。

大宣位于北境, 绣娘的手艺远远逊于他们周国,单单那巴掌大的一块绣样就得耗去大宣最出色绣娘一年的精力。

殷祇全然不在乎身上一寸千金的常服被水渍打湿, 陆嫣然沾着水珠的脚踝被他攥在掌心,如同掬着一捧珍贵玉璧。俯身下去以指尖细细擦拭,温柔都刻入骨血里。

纪语凝恍然间回忆起当日她披一身霞帔千里迢迢而来,于清安殿拜见殷祇的时景。

她的记忆如今剔除了聂尘的影子,陡然变得鲜活明亮,是与往昔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机。

不及而立之年的帝王缓袖如九霄清云, 衮服似松茂远山, 面容朦朦胧胧隐在十二冕旒后, 沉静目光暗含锋芒,全身上下是浑然天成的贵胄之气。

纪语凝尚在大周便听闻殷祇不近,她当时只觉荒诞无稽, 聂尘尚不能抵挡美色的撩拨何况是这样一个嗜好杀戮的暴君。

可她完全错了,错得一败涂地。她以为对她情深不寿的聂尘实则是个自私狠毒的伪君子,反观她记恨于心发誓要手刃的仇人殷祇却是个表里如一的明君。

她如今已没有家国足以容身, 丞相府众人流离失所,她又与聂尘恩断义绝再回不去养她二十年的大周。

纪语凝自负无论相貌才华处处强压陆嫣然一头,殷祇对待跋扈冷血到如此境地的陆嫣然还能用情至深, 想必定无力抵挡她的深情。

纪语凝要为自己铤而走险赌这一次, 她甚至相信殷祇是对她有好感的。

他送给她那样多的周国珍宝, 将她从破败寒碜的辛楣殿迁至华丽奢靡是朝阳殿, 今日明明被她激得心寒不已却仍是要放她回故国许她好好活在这个世上。

她刺他的那一剑算是与灭国之仇相抵,他们也因此两不相欠。

她如今唯一能回报给殷祇的只有助他将聂尘一网打尽,若能将殷祇一颗真心自陆嫣然那里解月兑出来,以他的性子定能护得她一生长宁。

纪语凝长吸一口气,月复腔处盈满青草树木散发出的袅袅香气,她抬首仰视被树木遮蔽严实的穹顶,泪水缓缓漫出眼眶。

“语凝自知罪孽深重识人不清,先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竟对要与聂尘动手刺杀陛下,还望陛下能再给语凝一次机会,语凝将功折罪与聂尘做个了断!还望陛下成全!”

她盈盈拜倒于地,手指从箭袖里露出葱白的一截,姿态恭顺不复过往的孤高清傲。

纪语凝匍匐在殷祇脚下,衣襟微微开出一条缝隙,胸口的玲珑曲线若隐若现,煞是讨人爱怜。

谢嫣的眼珠在她胸脯上转个不停。

殷祇仔细替她穿上鞋袜,他放下她的脚,神情宠溺几乎要将她溺毙,他撩起她鬓边碎发绕到耳后:“嫣嫣,你说孤当如何决断?”

谢嫣被他一句话扯回神,她在他们之间来来回回逡巡许久嘴唇抖了半晌硬是未抖出半个字。

聂尘为人太渣,相较之下殷祇除去脾气反复无常之外已经是个十分值得托付的良人。

原女主心中的天平已有倾向殷祇的趋势,谢嫣断没有道理在他们二人之间横插这妨碍任务进度的一脚。

任务未完成进度所剩无几,能早日处决聂尘便能省去今后的变数。

她跳出几步开外狠心控诉道:“陛下何须问臣妾?难不成还巴望臣妾不顾后果一气之下将她逐出去?太子聂尘与宋国使臣如今还在宫里,陛下稍有不慎宋国便能逮个借口北征犯我国土,如今之计唯有太子妃假意逢迎逼出他的真面目。”

她末了嘴角又自嘲自讽般挤出一丝弧度:“陛下耽于儿女私情甚笃,太子妃这招美人计险些令你丢了性命,还不知死活留着聂尘作甚?此人心机深沉,手段残忍,目无德义,陛下不能再留他。再者,陛下早在大婚之夜就已与臣妾剖白心迹,天下最强之人才可配做臣妾的夫君,若陛下没有那个能耐就不要徒劳刻意讨好臣妾。”

谢嫣不留情面的言辞犹如一柄利刃深深刻入殷祇心口,刀尖月兑离伤痕带出一道无色血珠,这种触及不到的疼痛胜过敌军扛起长矛刺入他肩头、胜过纪语凝置他于死地的那一刀。

他还未喜欢上她时随口一句无心的话竟叫她记了如此之久,嫣嫣说唯有世上最出类拔萃的男子才可做她的夫君,倘若日后他能得到天下,是不是就足以配得上大宣皇贵妃的爱慕?

殷祇捉的几只鱼模着滑不溜手,纪语凝缩在殷祇身后不敢伸手触碰,谢嫣独自提着几只鱼去河边刮掉鱼鳞开膛破肚。

血水在溪水里荡漾蔓延开来,林中不远处猝然传来一阵纷乱的马蹄声。

“陛下——陛下——”

“娘娘——”

“陛下——微臣护驾来迟——”

纪语凝高声呼救引京都军终于寻至他们藏身的这处草地,京都军策马扬起漫天灰尘,他们执鞭赶至时瞧见的便是眼前这番颇耐人寻味的景象。

纪贵妃扶着陛下神态焦急不已,陛下衣衫脏乱脸色较之往常惨白了些,高大身子半躺在纪贵妃怀中似乎入梦。

再偷眼去瞄河边独坐的皇贵妃……她竟是捋起袖子亲自下厨杀鱼烤鱼……

京都军统领目睹这等场景已是面如菜色,只一瞬便恢复如初。陛下宠幸谁厌恶谁自有他的道理,作为属下只得看在眼中守口如瓶,旁的根本无从劝阻。

殷祇一向浅眠,顷刻之间已然清醒,他撑着树干挣开纪语凝的搀扶,稳步走到统领跟前。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回宫后自去领罚。”

殷祇眼风□□瞧了谢嫣一眼,被顺带出来的灵未抱着披风哭红了眼跑到她身边:“奴婢睡醒一出帷帐就不见了娘娘,娘娘怎的跑进了围场里?”

她裹着狐狸毛披风,倾城色的一张脸上还沾染不少灰尘,额心贴着的熠熠鱼鳞如同花钿点缀在眉心,灵未替她擦去那抹惊艳的点缀,她打了个喷嚏道:“醒来后便被人扔在此处。”

他默然颔首上马催促统领回营,纪语凝提着裙摆追出数丈:“陛下后背还有伤,伤口颇深如何还能骑马?”

同嫣嫣一比较,世间的女子莫不俗艳聒噪,纪语凝自持美色一而再再而三行事嚣张令他已经不甚耐心。

殷祇不予理会纪语凝的劝阻正要命将士复行,和灵未坐在小辇里的嫣嫣出声道:“扶陛下去马车里歇着,纪贵妃在一旁看着他点。”

她毫不犹豫将他推至另一个女子身边,放手得如此洒月兑利索似乎从未对他施与过真心。

京都军统领噤若寒蝉单膝跪地,殷祇心中没由来涌起一股沧桑,拂袖下马入了宽敞车舆。

纪语凝贴在他身侧坐下,他闭眼靠在铺了锦缎的箱壁上,眉眼疲倦连泄愤的力气也无:“孤与太子妃清清白白,自不会对太子妃行浪荡之举。”

其实他闭起眼敛去眼底锋芒偏头躺在一侧,并不太似个杀人如麻的乱世暴君。

他五官精致俊美,轮廓深刻幽邃,长睫在青影沉沉的眼睑处映下一道阴影,呼吸均匀传入纪语凝耳中,竟带给她别样的安心。

这样一个强大深情的男子在她眼前缓缓睡去,唇畔甚至勾起一丝春水清幽般的淡笑,拨得她心弦一紧。

她当年在灯火阑珊处邂逅聂尘时也是如出一辙的惊艳与心惊,纪语凝凝视他坚毅面庞良久,鬼使神差般偷偷凑近他的脸,她与他挨得如此之近,恍惚着抿唇碰上他的唇畔。

在他们唇齿即刻相交之时,他闷出一声呓语嘴唇偏移:“孤的嫣嫣……”

纪语凝怫然作色。

谢嫣瞧着系统面板上涨到“65%”的进度条,缓缓呷了口姜茶。

这种撮合男二和原女主的桥段她不是头一回做,然而却似头一回一般再次感到心中失落无比。

灵未抱着毯子裹住她的身体:“太子的两个侍从说娘娘中了毒,唤随从御医过来诊脉时却不见了娘娘。”

谢嫣暗骂一声自己矫情,勉强对她抿出个无碍的笑:“你请旨去查,陛下自会给本宫一个交代。”

灵未自言自语不屑道:“求陛下?他眼里只容得下纪语凝罢……”

顾念着殷祇的伤,京都军加快了行军步伐。

聂尘等在看城下等候他们多时,纪语凝眼里闪过一丝恨色,还是掩下恨意对他摇了摇头。

他眯眼抚上腰间匕首,一语双关道:“皇贵妃娘娘万安。”

谢嫣付之蔑视,趾高气扬挤开了他。

殷祇遇刺此次春猎就此作罢,两人赌了半天的气,率领将士臣子回宫前他终忍不住闯入她的帐中。

谢嫣放信出去惊动上了马车的纪语凝,她不顾衣着繁冗在侍女的搀扶下拖着迤逦裙摆跪地请恩:“请陛下速速回京,与皇贵妃独处太久恐令聂尘生疑。”

灵未不顾一切挡在谢嫣半卧的床榻前傲然不屈:“娘娘还需修养,请陛下领着纪贵妃早些离开,别扰了娘娘清净。 ”

谢嫣眼睁睁看着殷祇愤然离去的背影。

撕破脸皮何其容易,再欲和好便是难上加难。

系统:“唔,吊足男二的胃口又矫情地推开他,第一次发现宿主还很有当渣女的潜力。”

谢嫣面无表情提醒:“是你说的不能崩人设,并且要撮合男二原女主——上个世界你也是这么说的。”

系统:“哦……那请宿主再接再厉。”

谢嫣:“……”

太后得知殷祇与谢嫣双双遇刺,忙不迭命令大理寺仔细盘查。

大理寺卿上次被殷祇恐吓一番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陛下袒护太后母族,这个案子便不能从陆家开始查起。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是前年满门抄斩的余孽所为,该余孽在民间处处兴风作浪,肆意抹黑陛下胆大妄为。

大理寺见殷祇没有什么示意,就将其拖出去承了这桩罪名。

任务快至末尾,剩下令谢嫣挂心的只有原世界里聂尘最后的阴谋。

赵余趁此机会求请回宋,宋国国力不输大宣多少,殷祇也无十足把握能以一战之捷大败宋国,扣押不得就允他带着礼贡回国并以践行宴为他作别。

赵余在宴席上酩酊大醉,胡乱指着一个方向道:“那女子生得颇为不错,不如替本使献上一舞,若讨得了本使欢心定纳你回府。”

赵余身边跪坐的宋使拼命捂住他一张臭嘴:“闭嘴!那是宣国的皇贵妃娘娘!你喝疯了不成!”

谢嫣方从偏殿宽衣出来但见赵余指着自己,口中不断叫嚣令她作舞。

她一脚踏上玉阶,姿态高傲如一只扶摇直上的凤凰,她衣袍轻缓仿佛下一刻便会同风而起,晶莹眸光泼洒间尽是令人窒息的艳绝。

这样的她太过虚无缥缈,眨眼间似乎就能随风而去再不见踪迹。殷祇握住酒盏的手顿时一紧,酒盏洒出两滴暗红酒水,酒盏上凹凸不平的棱角磨得他掌心生疼。

“本宫不知,宣国的后宫何时成了你宋使赵余的?你且说说若以羞辱宣帝之名攻打宋国,你们会有几成胜算会赢?”

赵余吓得屁滚尿流,酒立刻醒了一半,“娘娘姿容超群……区区……将娘娘误认,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谢嫣“嗬”了声:“陛下如何处置此等奸人?”

两国交战素来不斩来使,谢嫣这般语气只是威吓赵余,他放肆地与聂尘密谋策划一切,若再不给他点苦头尝尝,只怕会越来越肆无忌惮。

殷祇撑头晃荡杯中的花里浓:“一百鞭,丢回宋国。”

赵余发狂挣开侍卫钳制:“我是来使!暴君你不可对我施刑!”

殷祇掷开酒樽,暴怒而起拔出宝剑,三尺寒光凛凛照见他猥琐的嘴脸:“你再多言一句,哪只手指的皇贵妃孤就废了你哪只手。”

赵余嗫嚅着油光密布的嘴巴,他身侧的宋使不住告饶,又用布巾塞住了赵余的醉,他剧烈晃动几下终被拖出去施鞭笞之刑。

宴席不欢而散,灵未捂着心口跟在谢嫣步辇右侧回了梧桐殿:“陛下方才真是……奴婢进宫十几载也从未见过他发过这般大的火。”

宿体的心脏在谢嫣掌下跳动不止,她能感到灵魂深处似有什么在慢慢裂开。

身上沾到的酒气太浓,谢嫣从温泉池浴洗去一身浮华,擦洗干净身子着了件绯色轻袍躺到凤榻上。

她躺在宽大的凤榻上难以入眠,一旦闭上眼殷祇那张她早已谙熟的脸来来回回就在她眼前晃悠。

他的性格与慕君尧迥然不同,霸道专横甚至还有些自以为是的幼稚,热烈又缠·绵的情绪缠得谢嫣挣扎不堪。

她从一边捞起被衾,不经意却触到个模着温暖的东西。

谢嫣定神忙掀被去看,突有一双手横过来死死捂住她的眼睛。

殷祇俯身压住她,莫名的怒火在体内翻涌沸腾,然而对着她这张脸却硬是发泄不出。

他从春猎忍到今日整整有一个月不曾见到她。

有美人兮,思之如狂。越是见不到就越发思念,这种思念如冷宫丛生的杂草圈圈绕绕将他缠了个结实。

他这样喜欢她,他的嫣嫣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今日那赵余的信口胡说激得他妒火中烧,什么姿容超群什么生得不错,他的皇贵妃唯有他才能称赞,一个赵余算什么东西!

谢嫣嗅到他衣襟处的香气立即停止挣扎,听天由命似的等他酒劲落下去。

她有些承不住殷祇的重量,冷冷清清道:“陛下——”

殷祇发了疯一般猛然吻住她,将她余下的话都含入口中。

谢嫣被他吻得头昏脑涨呼吸不畅,正要拿瓷枕敲他后脑,他却眼疾手快将她双手按在头顶。

裂帛声四起,时而是他撕被子的声响又时而是他撕她薄透衣衫的动静。

殷祇右手粗·暴地拂开她肩上碍事布料,她雪白似剥了壳的鸡蛋一样滑女敕的脖颈柔柔擦过他滚烫掌心。

谢嫣的胸口一凉,她下意识缩了脖子扭着身子就喊:“!!!殷祇你清醒点!!!”

他置若罔闻,薄唇吻上她锁骨处如血朱砂痣,舌·尖轻拢慢捻吻得谢嫣双颊如火中烧。

他顺着伶仃锁骨一路向下,双眸染了蜜色动情不已道:“嫣嫣、嫣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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