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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刚好像模到耳朵了……”她惴惴地说,魔君却略显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耳朵人人都有,你难道没有?模到耳朵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需要这样大惊小怪?”

可是刚才模到的明明是毛茸茸的耳朵啊!

沐琼茵想要分辩,但听君上的语气很是不善,便忍住了不再开口。黑暗中,她也分不清魔君到底坐在何处,只能听到他清冷的声音。

“本座最后问你一次,为何私自进入甘华神树?究竟有何企图?”

她将先前的梦境重述一遍,满含冤屈地道:“君上白日已经告诫过属下,属下又怎会胆大包天地再来此处?树缝中的力量极为可怕,属下本想抵抗却无法动弹。还有后来所见之景,竟与梦中场面极为相似……那个睡在竹筏上的年轻男子,好像也有一种神奇之力,使得属下浑浑噩噩地便奔着他而去……”

魔君似是冷哂了一下,沐琼茵不安道:“君上,竹筏上的年轻男子,也是魔界中人吗?那开在河流两岸的嫣红花丛,属下怎么觉得就是传说中的血色荼靡?”

“你看到的竟是这样的景象?”他似乎有些意外。

沐琼茵不解:“君上难道没有看见那漫延如海的花朵?您将我带走时,万花盛放,如浪潮翻涌,甚是惊怖……”

他却冷冷道:“那是你心中幻象,本座又如何能见?”

“心中幻象?!”

“甘华神妙无穷,入此树中冥念所思,便有机会进入幻境。在此期间,无论是自己所恨所爱,都会重新浮现。若是灵力深厚,心意专注,甚至能够永远留驻于幻境美景。”魔君停顿了一下,沉声道,“但若是幻境中的人对你怨念极深,也能将你元神剥离,萦系其中。到那时,你留在神树中的身子便会与此树融合生长,而元神则坠入幻境,永不返回。”

沐琼茵惊愕不已,如此说来,之前出现的黄泉幻境与无边无尽的血色荼蘼,以及那个睡在竹筏上的白衫男子,竟都是因自己心念所起?

魔君却不管她心中惶惑,顾自硬声道:“你说的什么竹筏上的男子,莫不是心中所思?镜无忧,你还不老实说来?”

“我是真没见过他!”她发急辩解,然而说得再多也打消不了魔君的怀疑。蓦然间有人扣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往后挣扎,红玉串珠陡然亮起光芒。

白丝暴涨,红光乍现,竟映照出坐在近前的君上。

猝不及防的魔君愠怒扬袖,墨黑光影骤然绽开,如妖异花朵般朝她吞来。一片混沌中,沐琼茵急速后掠,腕间白丝却不受控制地穿透黑光,似千万道银针射向魔君全身。

“你?!竟敢暗算本座?”

魔君震惊中飞掠折返,袍袖一卷,重重灵力似巨石般力压而下,将那千万道白丝击得倏然缩回。沐琼茵身形倒掠,腕间玉珠震出清越之音,泠泠作响,宛如哀歌。

白丝在空中迅疾卷过,魔君右臂一扬,竟将其死死扣在掌心。

猛力牵扯下,沐琼茵不由往前跌出。就在撞到魔君怀中的一刹那,只觉他周身法力震荡,赤红光焰轰然闪现,在幽暗中绽裂蜿蜒,好似又一道无底缝隙。

她心知不妙急于后撤,却已被他扣住手臂,强行拽入另一空间。

*

光焰一闪即灭,吞天灭地的黑暗扑向两人。

阴寒之息钻入骨髓,沐琼茵奋力挣扎,魔君却忽而放手。她想要逃离此处,身形一展,腕间玉珠却毫无动静,更不见灵力萦绕。

来不及做出反应,她在黑暗中坠落。“轰”的一声,后背撞上坚硬,疼痛感传遍全身。

黑暗中,忽又有一团一团的冥火逐次亮起。悬浮在茫茫空旷,曳动光影。

她惊诧坐起,借着忽远忽近的光亮看清了周围景象。

自己竟然跌落在一处空空荡荡的石殿,整个殿堂半已坍圮,只剩断壁残垣,石柱倾斜。从坍塌的墙壁上方望出去,皆是黑茫茫无边无尽,偶尔才有寒白星光闪烁隐现。

沐琼茵满是疑惑地站起身,却听后方传来魔君的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脚步一顿,略显僵硬地回转身去,然而背后空无一人,只有冥火幽幽。

“我……”她望着此时已经沉寂安宁的玉珠,懊悔道,“君上,属下刚才并非有意暗算!是这串珠自行发力,我也控制不得!”

“哼,既是你的武器,怎会不听使唤?”

“大概是因为君上刚才忽然施法,串珠一直护佑于我,以为君上要取我性命,便朝您发起了攻击。”沐琼茵为了保命,也只得临时想出这样的说辞,然而魔君却并不接受这一解释,寒声道:“镜无忧,本座对你不薄,你却心怀叵测!既然如此,就在此处独自待着,要是还妄图说谎掩饰,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别想着再见天日!”

言罢,也不给她分辩的时间,两侧冥火陡然一灭,废殿便又陷于黑暗。

“君上!”她仓惶呼唤,魔君的声音却再未出现。

回音在空旷黑暗中萦回震荡,尤显孤寂冷清。

沐琼茵又气又急,虽然之前一直想要有所行动,可刚才在那甘华神树中自己根本没有动手的念头,谁知道魔君会被那串珠光亮惊得主动出击,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后果。

简直冤枉得要命!

她扶着倾斜的断墙,迎着远方那微弱星光在废殿中缓慢前行,好不容易到了边缘,却发现这殿堂竟是悬空飘浮,四周茫无际涯。

足尖一动,便有碎裂的石块跌下无尽黑暗,连个声音都没传回。

沐琼茵只得退回几步,在黑沉沉的废殿边缘默然。

——这个地方,怎么和上次倾河带她进入的浮云殿遗址如此相似?

她迟缓地走到殿堂的另一端,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团光亮微弱的冥火。借由此光,极目远眺,果然望到更深远的地方有碎裂的石块石柱飘浮空中,正是上次看到的景象。

可是周围并无那个熟悉的身影,黑暗空渺的宇宙好似已经千万年不变,如今也没有一丝生机。

“倾河,倾河长老……你在吗?”沐琼茵扶着身旁的石柱,小心唤着。

喊声回荡不绝,然而与刚才一样,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断石残碑依循着自己的轨迹,缓慢地,寂静地飘浮来回。

仿佛在告诉她,身处于这个被时间遗忘的空间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沐琼茵失神后退,倚着石柱蜷坐下去。所有的法力在这儿都施展不出,魔君想来是真的生气恼怒,才将她关在无人之境。然而她该交待什么?难道真要将自己的来历说个清楚?那样的话定会死无葬身之处……

想着想着,不由悲从中来,倚靠着冰凉的石柱又唤起倾河的名字。

残碑断石沉默无应,喊得嗓子都哑了也看不到有人出现。本来这浩瀚黑暗就令人心生幽寂,如今站在将断未断的石阶上,沐琼茵唯感无助,虽用力抿着唇,眼前渐蒙上淡淡水雾。

她失落地往回走,脚步声空空回响,忽一瞬,前方竟又燃起一团碧蓝火焰。

光影如水,照拂着荒废苍凉,沐琼茵在惊愕中回首,却见废殿外飘浮的石碑上,坐着一个青衫历历的少年。

他一手撑着下颔,蹙着眉,眼里满是无奈,“好好地在这休息,却有人大喊大叫,打搅了我的清梦。你说该如何补偿?”

“长老!”

在这绝境中又看到倾河,沐琼茵顾不得多想,急急忙忙朝他奔去。

石阶断在半空,她只能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倾河。他不做声,指尖微微一抬,身前便又燃起一盏白焰。

在微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更为柔和,眼眸也越发清澄深邈,像是融入了春日的雪,带着几分温暖,又沉静幽凉。

沐琼茵有些踌躇,局促间不知应该如何诉说自己的遭遇,只怔怔道:“我不是自己闯入,是君上,将我关了进来。”

他还是老成地叹着气,“那你必定是惹恼了君上。”

“可那是误会!”她忙不迭又将先前之事说了一遍,倾河皱着眉听罢,一言不发。沐琼茵愣了愣,小心问道:“长老也不信我?”

倾河瞥望她一眼,“你叫我如何能信?”

“我没有理由向长老说谎啊!”

“怎么没有?”他故意作出倨傲冷漠的样子,鄙夷道,“我也是魔界元老,你如果想骗君上,自然也要在我面前演戏。难道还会对我说什么真心话吗?”

“我没有要害君上的念头!”沐琼茵被逼急了,眼里的濛濛水雾浸润而出,沾湿了乌黑羽睫。

“欸?你这是干什么?”倾河显然没有料到自己随意一说,就会引来她这样的反应,神色稍稍一变,双眉蹙得更紧,“我也只是在剖析事理,难道说中了你的心事?”

她攥着手,无法辩驳,也无力辩驳。

神木之中虽无杀机,可自己毕竟藏有异心。面对魔君也许还能继续掩饰,可不知为何,在倾河目光的注视下,她却觉得自己很是虚假。

沐琼茵紧抿着唇,背转身子顾自走向幽深的废殿。

倾河坐在缓慢浮动的石碑上,望着她的幽幽背影,心里竟也有些茫然。

石碑移转至台阶方向,他轻轻掠起,衣袂飘扬,落足在殿堂边缘。

慢慢跟在她身后,她却始终没有回头,一直走到了悬浮在半空的冥火前。

光亮稍显黯淡,正如她的心情一样。

沐琼茵望着那团毫无热度的火,垂下眼睫,倾河在她背后又喟叹一声,“不说话,是还在生气吗?”

“没有……”她低落地摇头,倾河不知她内心复杂,只以为她必定是因为刚才被奚落而倍感伤怀,可是犹豫了半晌,又不知应该如何缓和气氛。

“君上将你关在这里,你就觉得生不如死了?”他思忖着用语,慢慢道,“留在浮云殿,与我作伴,不是也很好?”

沐琼茵无奈地回头,“长老,我眼下只想着向君上解释,没有心思开什么玩笑。”

光影下,她的眼睫还是沾染着晶莹,神情也憔悴。

倾河愣了愣,掌心托起一团白晃晃亮晶晶的光,轻轻一送,便绽开玲珑璀璨的重瓣睡莲。

“陪我说说话,镜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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