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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骤然一停,随风摇曳数下,化成了华服儒雅的公子。他摇着扇子微笑:“无忧,没想到你才进魔界就立下大功,当真令人惊叹啊!”

“……梦魔?!”沐琼茵没敢下来,扶着藤床道,“你怎么会来这儿?”

梦魔哈哈一笑:“这幻海界又不是什么禁地,为什么不能进入?起先你刚到魔界,周围有人把守,我也不愿跟那些魔奴废话。如今听说你在君上面前立了功劳,我惦念着无忧你,所以就来道喜……”他一边絮絮说着,一边往四下打量,“幻海界景致虽美,总归冷冷清清。你怎么也不出去走走,看看魔界其他地方?我现在恰好有空,带你外出游玩可好?”

这搭讪意图太过明显,沐琼茵不想给他机会,冷着脸道:“我还得等着君上传召,不能随意外出。”

“……听听这语气,好像你已经成了君上的爱妃似的,等着被他……”梦魔话还没说完,已招来沐琼茵断喝,“胡说八道!你,你这样放肆,就不怕君上惩罚?”

他耸耸肩,说道:“我也算是魔界宿老,又没做什么对不起君上的事,怎会因此就被惩戒?”他又打量着沐琼茵,“小妖,之前在去魔市的路上,那个半途杀出的少年是你什么人?”

她微微一怔,正色道:“倾河长老的名字,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梦魔惊愕地连摇着扇子的手都停了下来,“倾河?!”

她正不知该怎么打发他离开,见他果然被震慑住了,便继续道:“对,倾河长老最不喜欢有人借故前来搭讪于我,你别看幻海界空空荡荡,说不准他下一瞬就会出现!”

梦魔神色僵硬,忽而又嗤笑起来,“你是在编谎话吧?倾河长老早就亡故,怎会在此出现?”

“那是他的元神……”沐琼茵说了一半,想起风且曾叮嘱不可多说此事,只得抿住了双唇。梦魔却飞身跃上树梢,望着她款款道:“倾河长老当年战死的场景我可是亲眼目睹的,你现在拿他来吓唬我?”

沐琼茵愣了愣,不由问道:“你见过以前的倾河?”

“那是自然。”梦魔得意道,“我还与他一起饮过酒。”

“倾河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性情爽快,做事果断,在魔界之中威望极高,倒也没什么架子,待人接物还很热心。”

沐琼茵微一蹙眉,他口中的倾河似乎与自己见到的不太一样,“那么,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及此事,梦魔倒是端正了神色,“倾河一族向来都是魔界长老,等到他继任父辈职位之后,魔界实力却渐渐衰微。后来魔君不幸身亡,又没有留下后代。一时间众魔无主,倾河与祖黎长老急寻继位之君,没想到天帝趁这时命众神剿灭魔界。为保魔界,倾河长老与诸神死战,最后身受重伤,坠下深渊。祖黎长老与其他护法边战边退,也都已耗尽法力,眼看魔界就要毁于一旦……”

“然后呢?”沐琼茵不禁追问。梦魔却借机凑近上前,轻声道:“自然是有人临危相助,才使得魔界逃过天劫。”

在他讲述之时,沐琼茵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神魔大战,倾河负伤的画面,梦魔这一靠近,却有幽幽芳香弥散开来,洋溢着令人迷醉的气息。

她一时间心神散乱,困意忽浓。沐琼茵知道大事不妙,在梦魔探手过来之际,周身灵光暴涨。

腕间白丝倏然激扬,径直缠向他的手臂。梦魔惊骇之余翻身疾掠,却已被白丝死死缠住。

他越是发力挣扎,越觉刺痛入骨,那些白丝竟似有了生命,正在疯狂啃食他的法力。

“竟敢来真格的?”梦魔恼怒道,“这是什么东西,还不快收了去?!”

“要不是我警觉,岂非要着了你的道?”沐琼茵眼眸生寒,白丝如潮涌起伏,浮现森森寒光。梦魔咬牙:“你这小妖不解风情,好好好,既然如此,你就在这干等着君上召唤吧!”

沐琼茵本也不想真下狠手,腕间力量一撤,梦魔趁势疾掠往后。飘在空中的身形犹如浸了水的墨字,慢慢氤氲飘散。

*

梦魔已经离去,沐琼茵怔怔看着那串屡次救她于危难的红珠。莹润剔透,红影幽幽,那一道道白丝犹如湖中水草,萦绕曼妙。

她伸手触及,忽有一股力量从中迸发,像闪电般钻入她的指尖,随即贯穿经络血脉,仿佛游鱼戏水,倏忽左右。

——这是,怎么回事?!

沐琼茵的意识产生了片刻的空白停顿,一瞬间元神竟好像从这身体再次飞出,悬浮在空中随风起伏,竟能亲眼看到坐在藤蔓间的自己。

惊魂之间,她几乎要叫喊出声,可是随即回过神来,一切又平静如初,自己也还好好地坐在树间藤蔓上。

可是那种元神离体的感觉太过真切,也太过可怕。像幽灵般无依无靠,仿佛随时可能化为虚无。

她深深呼吸了一下,安慰自己,也许是梦魔施行的法术所致。

坐了许久,不适之感渐渐散去,她才回到小楼中。然而此后整整等了一天,魔君也未曾派人传唤,倒是窗户外传来簌簌响动,打开一瞧,先前来过的蓝颈黑鹰站在窗口探头探脑。

沐琼茵想起上次的偷窥,不禁沉着脸呼问其来意。蓝颈黑鹰朝着她点头哈腰,说是奉命给她送甘露玉饮。说罢,还抬起翅膀,指了指挂在脖子上的玉瓶。

“瞧瞧,刚从明焰湖中取来的,这是君上的最爱。”它呱呱叫着道。

“君上还在沉光殿吗?”她接过那冰凉透骨的玉瓶,小心地打量起来。

“君上不放心法阵,又去四处巡视了,现在可没空找你。不过他说你有功,就赏赐了甘露玉饮。这可称得上难得的好东西!喝了之后肌肤细滑,延年益寿!”它围着沐琼茵转了一圈,昂起脑袋,“听说你舍生忘死奋勇杀敌,就为了引起君上注意?没想到君上魅力越来越大,连新来的小妖都对他一见钟情……”

“胡说八道!你这黑鹰怎么信口开河?!”沐琼茵愠道。

它却晃晃脑袋,故作老练地道:“别多解释,魔界都传开了。说是新来的小妖一心想求得君上垂爱,所以才……”

话才说了一半,沐琼茵已涨红了脸,抓起玉瓶拴回了它脖子上,“这个请你收回,替我感谢君上,就说我不会饮酒!”

“哎?这不是酒!你不收的话,君上会很生气……啊喂,别走呀!”黑鹰懵了,挥动翅膀想要冲来,沐琼茵砰地一关窗户,险些将它翅膀夹住。

黑鹰在楼外聒噪许久,都不见沐琼茵开窗一看,最后只能垂头丧气地飞走。

沐琼茵坐在软榻上,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是处心积虑想要除掉魔君的!现在居然被以为是想要引起他的关注。这才见了几面,就算自己没想刺杀,为了个连脸都没露的中二少年,至于那么奋不顾身吗?以为在演玛丽苏言情剧呐?

她无力躺下辗转许久,却又听得窗外窸窸窣窣响动不止。

沐琼茵皱着眉起身,以为是黑鹰去而复返。推开窗子,蓊蓊郁郁的树上灰影摇动,仔细一瞧,竟是个陌生年轻人躲在枝丫间,正探着头往这边张望。

虽然化为了人形,还是一眼就能辨出本是妖魔。沐琼茵当即发问,“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还想偷窥?!”

那小魔未曾料到那么快就被发现,结结巴巴道:“我,我是来看看你。”

“什么意思?”她疑惑道,“我都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啊!”小魔红着脸说道,“无忧姑娘在不归门前英姿飒爽的画面,早就印刻在我的心中!只是当时场面混乱,我不敢出来表示……”

沐琼茵听着尴尬,忙打断了他的表白,“我一心想着除掉怪物,也只是为君上出了一份绵力。咱们本来就不相识,感谢你过来一趟,请回吧。”

小魔面露伤感,不死心地继续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沐琼茵费尽口舌,花了许久才连哄带骗地将他撵走,整个人像虚月兑了一样。

谁料此后幻海界竟不得安宁。一个个妖魔陆续而来,皆衣衫簇新,神采奕奕。有特意打听她来历的,有感谢她出力杀敌的,甚至还有人一本正经地说是要给她做媒介绍……

她起初还能以礼相待,到最后发现自己越是和颜悦色,这些魔越是得寸进尺,死缠烂打。

忍无可忍之下,顾不得什么形象,她将几个难缠的妖魔大骂一通。可是他们却一脸受伤地说,她既然不肯跟别人交好,必定是对君上痴心暗种,因此容不下别人。

“你们怎么都喜欢乱编排?我才跟君上说过几句话?!”沐琼茵不胜其扰,眼见众魔不肯离去,恼得飞身掠起,须臾间便出了幻海界。

*

及至离开了山顶,以前监视她的黑鹰也没再出现,四周空空荡荡,并无人影。

回望云间,天虞峰若隐若现,四周铁索延展,悬挂冰棱万千。

魔君不是口口声声说对下属管束严厉吗?怎么今天那么多妖魔跑到幻海界来,甚至还编造起她与君上的绯闻?

再见到魔君时,一定得跟他说清楚刚才的情形。她长出一口气,被吵闹了许久,头都快炸了。转念一想,既然离开了幻海界,倒不如借着这机会窥伺一下魔界情形。

日色昏暗,远山渺渺,她在空中掠行,观察着诸峰地形。自天虞峰顶散开的道道悬索连接各处山峰,但在众山之后则仍有迷雾重重,也不知是诡异洞窟还是无垠虚空。

远处隐约映出碧色光影,是十二轮法阵缓缓运行。沐琼茵停落在悬索上,素白衣裙为长风鼓荡,繁复裙裾如盛放的牡丹。

这魔界浩渺神秘,远非表面那么空寂平常。

寒风疾旋,碎雪扬曳,她越过又一座山峰,距离天虞峰已经越来越远。前方乌云翻涌,山峦只隐约露出灰影,顶端却没有悬索与天虞峰相连。

这座山峰……独立于诸峰之外,难道另有玄机?

她逆着风掠至近前,只见漫山苍凉,皓白肃杀。穿透山前寒凉的雾障,踏足于突起的岩石,却惊讶地发现在这雪峰之巅,有一株奇怪的大树傲然挺立。

它自山顶冰层间生出,树干通体赤红,枝丫间不断涌现火苗,叶片却洁白无瑕,叠叠堆堆,宛如积雪沉坠。

红白光华如莲盛放,炽热与冰寒的灵力在其四周回旋震荡。树身中间有巨大裂缝,火焰正由此喷发,那灼烈赤红之色,让她一下子想到了魔君手中的重霄剑。

难道,这株大树也与魔君有关?

既有所想,环顾左右无人,沐琼茵便朝着怪树迅疾掠去。人在空中指尖拈诀,身周透白云纱倏然张开,如花苞般护住全身。

临近大树,隔着云纱都能感到灼热扑来,如坠炎炎火海。

透白云纱迅速又加一重,沐琼茵冒着灼烧之感来到树前。粗壮的树身布满岁月痕迹,那火焰裂缝蜿蜒如蛇,一直延伸到埋于雪下的根部。

就在她想要进一步靠近的一刻,裂缝间火舌窜起,沐琼茵忽觉心神如被撕裂,惊起飞身后掠。

然而腕间那串玉珠却猛然箍紧,似有无形之力将她往火树缝隙牵引而去。她在惊骇之余全力挣扎,背后却被人牢牢扣住。

回头望去,跃入眼帘的竟是既熟悉又陌生的青铜面具,以及显露出的那双清寒双目。

“……君、君上?”她慌乱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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