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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啸的人体工学椅椅背有点高, 俞小河站在椅子后伸手试了试,觉得姿势别扭, 示意言啸换个地方。

屋子里家具寥寥,除了电脑椅就是单人沙发, 似乎都不合适。最后,小河让他的房东坐在床沿上, 他则上了床,半跪在言啸身后,煞有介事地按摩起来。

俞小河手劲挺大, 一开始,言啸觉得有些疼,但揉了几分钟之后, 肩膀处因长期伏案工作而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肌肉松弛下来,他慢慢感觉到舒服和放松。

“你学过按摩?”

“没, 就是以前在家总给女乃女乃敲背。感觉怎么样?我听说办公室里的白领肩膀和颈椎最容易出问题,您要多注意。”

“你知道得还挺多, ”言啸心里暖意涌动, “谢谢。”

“我以后每天早晨做家务可以吗?我早上有时间,就是怕打扰您睡觉。”俞小河一边缓缓用力按揉, 一边问。

“当然可以, 也不用每天做吧,两三天扫一次地、再拖一拖就行, 洗衣服有洗衣机……其他的, 有空就擦擦桌子?我自己的房间还是我自己打扫, 其他的辛苦你了。”

俞小河不置可否,又问:“这周六搬家?那我去请一天假,正好搬完了请您吃顿饭,也算是庆祝乔迁之喜。”

言啸乐:“搬到我这旧房子也算乔迁啦,真荣幸。要不明年我们把新房子装修好了去那边住吧,反正我们上班顺路,我开车送你就行。”

俞小河呆了片刻,轻声道:“这边已经挺好了。”

他想了想,又说:“就是……我看您这床挺舒服的,也够大,能不能把那个胡萝卜抱枕放您这边?”

“嫌抱枕占地方?你抱着啊,抱着就不占地方了。”言啸扭过头来认真说。

俞小河微笑:呵呵。

当夜,可能是因为按摩之后身体放松,言啸睡得十分舒坦。他梦到自己抱着小兔子,小兔子抱着胡萝卜,他们一起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商量新家要铺哪种花纹的地砖,贴哪种颜色的墙纸。阳光斜斜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惬意。

早晨起床,言啸打着哈欠慵懒地推开门,看到俞小河正在门厅里打扫卫生。圆桌上原本随意放着的几个水杯已经被他整整齐齐码成一排,地面也干净了不少。而眼下,他正在跟无线路由器的电源线较劲。路由器在冰箱顶上放着,电源线有些长,言啸一直没管。俞小河探着身子用一小节细绳把长出来的电线扎成小捆,藏在路由器背后——这样一整理,整体看上去就干净利落多了。

“早上好!”言啸跟他打招呼,“大早起就忙活,辛苦了。”

“没事,应该的。要去晨跑吗?”俞小河问。

“咳……今天先不去了。”

言啸不想提自己那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晨跑,零下几度的天气里让他每天早晨去园区跑步吹风,这难度太高了。他洗漱完毕下楼去买了早餐,两个人坐在一起吃完饭,各自上班去了。

周六很快到来。小河请了一整天假,随着言啸的车一大早回到之前租住的公寓。女房东已经知道他要搬走,虽然不算冷言冷语,但说起话来远远没有之前来商量取暖费时那种推心置月复的口吻。

“按照合同规定,提前一个月声明退租,返还押金,你这么急着搬,押金就不退了。”女人对着展开的合同跟俞小河咬文嚼字。

“嗯,我知道。”

“走之前房间打扫干净,我检查了之后收回钥匙,把你预交没花完的水电费取暖费退给你。房间没打扫我要扣你50清洁费。”

“明白,谢谢金姐。”

“行了,赶紧去吧。”

俞小河行李不多,他安排言啸坐下休息,然后把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拢进箱子,又卷起薄薄的铺盖捆好摆在一边。

日常的零碎物品也一概收进袋子了事,虽然小河看出言啸对自己那些项圈头饰还有假发义乳等女装物件很是好奇,但他羞于解释,就假装没看到言啸兴味盎然的目光。

化妆用品自然也有不少,看他收拾瓶瓶罐罐,言啸不禁感慨:“平常总有人在弹幕里让你换口红,其实我觉得好像都差不多啊,根本看不出颜色有区别。”

俞小河眯眼笑着看他,举起一款唇釉道:“您自己来试试就知道了,要我帮忙试妆吗?”

再正常不过的聊天打趣,却猛然让言啸想起那管蜂蜜唇膏的滋味,他深深看了俞小河一眼,没说什么,重新坐回椅子上。

准备随身带走的行李已经收拾好,只剩下大件电器还不知道怎么处置。俞小河的电脑是他从以前搬走的租户手中淘来的二手货,本就不值什么钱,他搬起主机直接敲了隔壁的门,送给了一墙之隔的邻居。电冰箱则有些麻烦,这贴着一级能效标志的名牌冰箱是他趁网上商城促销打折时买的全新商品,虽然也不是太贵,但让他送人还是不舍得。

打开冰箱门,里面还有点食材,见菜叶已经不新鲜,俞小河就直接扔掉了,其余还有七八个鸡蛋……小河眼珠一转,对言啸说:“要是嫌冷您就回车里等,我这就收拾好了,先出去一趟。”

言啸说自己就在这儿,他好奇小河要出去做什么,

俞小河揣着鸡蛋出了门,没几分钟就回来,带回了三个热腾腾的芝麻火烧。

“您尝尝,我觉得这个还挺好吃的。”俞小河把火烧分给言啸,“刚出炉的小心烫,我拿鸡蛋跟摊主换的。”

想不到现在还有这样以物易物的事情,言啸觉得有趣极了。刚出炉的火烧温度极高,散发出浓郁的芝麻香气,他不禁连连用嘴吹着气,并用两手交替拿着以免烫手,俞小河看着他的动作,在一边笑了起来。

他一边吃一边笑,说:“冰箱也找到买家了,路口新来摊煎饼的,他一会儿就过来取……”

说曹操曹操就到,系着白围裙的小眼睛男孩走进屋子,操着一口家乡话跟俞小河谈价。

“我哥说八成新的也就两百!”

“我这可是名牌货。”俞小河指指冰箱门,“看到没,一级能耗,特别省电,你知道咱们这儿电费有多贵。你现在多花百八十的,以后省钱省多了。”

他又拉开门:“你瞅瞅,一点毛病没有,其实我都没用多久,这是搬家没办法,要不我才不卖,一千多买的呢,亏死了。”

对方想想,说:“其实我不着急买,大冬天的,东西放窗户外面就得了。”

“行啊,那你就等夏天买,看看到时候多少钱能买到这么实惠的二手冰箱。”

小眼睛的男孩儿微微下蹲,用手机拍了几张冰箱的“玉照”,好像要发给刚才说到的“哥哥”征求意见。

俞小河看他低着头等待,提示道:“你站的地方没4G信号,去窗口那边。”

男孩儿依言走到了窗边,小河对一直坐在一边看好戏的言啸扮了个鬼脸,追到客户身边,催促道:“考虑好没?我跟你说你现在买绝对不上当,你刚搬过来跟我不熟,你去附近打听打听,我俞小河是不是坑蒙拐骗的人。我也就是现在着急走……”

“二百五!”男孩儿打断了他。

小河弯着眉眼笑了:“咱砍价就砍价,别骂人啊。得,你这就给我砍下一百块去,够狠的。这样……三百,折个中,都不吃亏,怎么样。”

男孩还在犹豫,言啸起身走了过来:“这样吧,三百五,冰箱和这个除湿器你都拿走。”

两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除湿器我要带走的,不卖。”俞小河说。

“带走干嘛,以后都用不着,也没地方放。”言啸又看着准备买冰箱的男孩子,“你们这儿潮湿,这个有用,原价也要一千多。”

男孩走到除湿器那里摆弄了一番,似乎觉得很新鲜,他又在微信上跟远程参谋聊了几句,终于同意了言啸的提议。

帮买家把两件二手货搬走,俞小河的表情很是遗憾。

“我费了半天劲谈价,您一句话让我亏大了。”

“百八十块的,不用较真。你说说你一晚上挣多少,不至于跟个卖煎饼的小伙子死磕。”

俞小河脸上腾的红了,说话都结巴起来:“不是……您,您这话怎么说的,什么一晚上,我……”

言啸也自知失言,连声抱歉,补充道:“你白天赚的也不少。”

然而气氛似乎更尴尬了……

言啸刻意地清清嗓子,搬起两件行李出了门。

搬完行李又是清扫房间,将退房事宜一切办妥之后已近午后两点,幸亏两个人之前吃了芝麻火烧,所以不觉得饿。于是他们干脆先把东西搬回家,大略整理妥当后才出门吃饭。

俞小河请言啸吃饭的地方是附近一家普通餐馆。他跟这里的老板相熟,进门后打着招呼上了二楼小包间。

言啸见他头头是道,便不再插手点餐等事情,让小河跟服务生商量菜色,自己在一旁喝茶。

“要啤酒吗?”点完菜,俞小河问言啸需要喝什么。

“我不用了,晚上可能还要抽空处理点工作,你自己要喝就来一两瓶。”说到这儿,他看了看小河,脸上表情温柔,“你酒量怎么样?”

小河先没理言啸,对服务生表示不需要酒水,下了单。服务生走出包厢,关上了门。

“这边鱼做得还行,其他就是普通家常菜了,您别嫌弃。”小河向自己的新房东介绍,“饿吗,他们上菜挺快的。”

“我还以为今晚能看到科教女神醉酒直播什么的呢。”言啸开玩笑道。

小河配合他笑了笑,没接茬。

果然,菜品很快上齐。小河让言啸先尝摆在餐桌正中的清蒸鳜鱼,得到正面评价后很是开心。

“别拘束,随意吃吧,今天都累了,吃完了回去好好休息。”言啸柔声道。

不料小河动了几筷就停下,他看着吃相斯文的新房东,好似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言大哥,您吃着,我不饿,给您讲讲我以前的事吧,以后还要在一起住,需要加深了解。”

言啸一惊,差点咬了舌头。他放下筷子,看俞小河表情认真,也坐直了身子,不敢怠慢。

小河看他正襟危坐,笑了:“不是太重要的事,您就当听故事了。”

他娓娓道来。

“我女乃女乃一直说我命好,该上学的时候赶上我们那边开始实行义务教育免费,连课本都不用花钱,虽然家里穷,也顺顺当当去读了书,不至于当文盲。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要跟村里人一起出来打工,那时候下矿挖煤特挣钱,据说一个月能挣七八千块,我当时差点就去了,但是我女乃女乃死活不同意,她一定要让我去读高中。”

说到这儿,小河仿佛陷入了回忆,他笑了笑:“女乃女乃跟我说,她没文化,但是她知道旧社会地主家连女娃都去读书,她说政府为啥不收课本钱让女圭女圭们读书,读书肯定比不读书强。所以我就又念高中,虽然花费多一些,不过也读下来了。本来还准备高考念大学的,结果女乃女乃生了病,我耽误了课,就没高考。”

他看看言啸:“那时候估计自己考不上本科,就放弃了。而且看到村里有好多人家为了供孩子念大学花了不少钱,结果孩子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自己也觉得考大学不一定合算。”

言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轻声说:“幸亏你那时候没去下矿挖煤,不然现在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私人小煤矿矿难频频,就连国有大型煤矿也经常爆出安全事故,更别说还有许多盲井式的杀人骗赔。如果他那时候去当了矿山工人……言啸简直不敢想下去。

“嗯,后来那些小煤矿都被整顿关闭了,幸亏当时没去。”俞小河喝了口茶,接着说,“之后的事您知道一些,我去了B市工地上干活,受了伤,治好了又来A市,最开始也是在建筑工地。”

俞小河顿了顿:“可能是因为受女乃女乃影响,我觉得念过书、有知识有文化的人特别厉害,最值得尊重,我特别仰慕。我……来A市干活的那个工地上,有个会计,大概三十多岁……有妻子孩子,但是我……”

他有些胆怯地观察着言啸的脸色,缩了缩身子,然后又鼓足勇气挺直了脊背:“工地上每天来来往往的都是没什么文化的糙汉子,那个会计就显得特别与众不同,我有点喜欢他……但是他有家庭,我也不敢做什么,就时不时上他跟前凑凑热闹,说几句话,偶尔能帮他一个小忙,自己还很开心。”

听到这儿,言啸搁在膝盖的双手握成了拳,他耳边似有嗡鸣,头皮上的血管也在砰砰地弹动。他想打断俞小河,张了张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他对我也越来越亲近,比对其他工友亲密很多,有时候还教我一些东西。”俞小河的声音忽然有一丝颤抖,“有一次,他说要教我看账目,让我吃饭的时候去办公室找他。我兴冲冲地去了,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我进了屋他就锁上门,扑上来就要模我。”

俞小河无奈地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难过:“我打掉他两颗牙……打掉第一颗的时候他满地爬着求饶,但是我当时火气上来压不下去,又把他拽过来补了几拳。”

小河用双手撑着桌沿,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他直视言啸,目光凛凛:“难道我喜欢你,你就可以随便模我吗?”

言啸愣住了。他看着俞小河闪闪发光的眼睛,那里面既有缱绻柔情,又有倔强自尊。他刚要说点什么,却又让对方占了先。

“但是我还是命好,我女乃女乃说得对,我就是命好!”俞小河扬起下巴,有些骄傲和得意。

“言啸,”他第一次当面叫了言啸的名字,“我……”

言啸伸手覆上了俞小河的手背,打断了他的话:“你信任我吗?”

小河点点头。

“谢谢,”言啸郑重地说,“我很喜欢你,我想和你谈恋爱,想和你在一起。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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