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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刻,不偏不倚,你遇到了TA,一见倾心。

那只兔子跳出灌木丛,一头扎进了言啸的心里。

言啸甚至还没做好准备,那个瞬间,汹涌的情感让他惊诧、窒息。

overflow,缓冲区溢出。名为言啸的严密程序,报错了。

他目送晨光中小河的背影,一边debug一边想,我想逮到这只兔子,想和他一起吃胡萝卜。

在这次偶遇之前,言啸对小河有一些认知,见义勇为的外卖小哥,机灵活泼的女装主播,坚韧刻苦的程序新人,这些印象都很普通常见,是能给任何一个人贴上的标签,他隔着这些标签去了解他,不真切,但言啸觉得已经足够。

因为他只是用网线那端的小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享受片刻虚幻的满足感而已。所谓一对一的交流,对言啸而言,不过是娱乐和消遣,是文明而有余裕的放纵,甚至是道貌岸然的意yin。

言啸不愿再这样做。这次之后,言啸不愿再把小河当做满足自己虚荣心的工具,他认认真真在心里划出个小方格子,像个朴素的单间,把这只乖巧机灵的小兔子妥妥帖帖地接了进去。

小河身上的标签全部消失,言啸拒绝再用这些表面化的词语去定义他。他想要触碰真实的他,走进一个完完整整的作为小河的他。

中午,言啸翻出被冷落已久的外卖APP,下了一单午餐。无果。

下午,他又叫外卖请全组同事喝了一次下午茶。依旧未能遂愿。

接到下午茶送餐员的电话时,言啸亲自去公司前台取饮料。他买了太多,饮料杯又占地方,咖啡店的大手提袋一共装了三袋,见他不好拿,前台的姑娘便帮忙一起拿回办公室。

部门小朋友们的脑袋齐齐从工位挡板后探出来,如同有动作捕捉功能的摄像头,随着前台姑娘的身影转过去又转回来。

言啸亲手把温热的伯爵红茶端给刚巧身体不适的小莫,扭头对其他人说道:“还记得鲁迅先生那个比喻吗,说某些人就像被提着脖子的鸭……”

“老大真是文理兼修,”小曹笑着接话,“可这鸭……现在意思不同了,有点那个……”

他挤眉弄眼,周围一阵哄笑。言啸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把他要的美式咖啡砸在桌面上,小曹乖乖接过,不敢做声了。

“谢谢老大的咖啡。”小刘帮小曹低声喊了一句,言啸微微点了点头,走回自己的位置。

秋风渐起,天高云淡。言啸往窗外望一眼,这么好的天气,在外奔波的人们该不会太辛苦吧。

还剩一杯饮料——他多买了一杯果汁,却没碰上想送的那个人。

言啸插好吸管吮了一口,唉,可真酸。

季节更迭容易引动情思,但言啸不是文人,一杯果汁下肚,也就酸到头了。

晚上,他又刨出自己学生时代搭的技术博客,开了个新栏目——登堂入室。

如小河之前所见,这个名为“高朋满座”的个人技术博客已经很有些年头了。这是言啸本科低年级时为了装饰简历兼与同行交流心得而自己搭的小网站,在上面写了不少探讨技术的文章,从“高朋满座”这个名字中也可隐隐窥见当年言啸作为名校高材生踌躇满志、意欲广交天下英雄的蓬勃朝气。当然后来他发现个人博客几乎只能用来当仓库和装逼,自己的水平也还完全不能指点江山,便废弃这里转而去混成熟的技术社区了。

但作为言啸早年间用心经营过的一方天地,这些年来他还是偶尔关照维护一下,让这个稚女敕的博客能继续在浩瀚的Internet海洋中苟延残喘。

山不转水转,多年之后,这个曾见证他中二青春的站点又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客观地说,小河现在的水平远远配不上“登堂入室”这四个字,甚至连“初窥门径”这个评价都已经是加了友情分和颜值分之后的结果。

但言啸觉得在自家一亩三分地上昧一次良心不算大事,如果他能有幸见证高中文化的女装主播小河一路从懵懂小白修炼到登堂入室羽化飞升的地步,就算不谈感情,也是一段难得的人生经历了。

小河每天发来的代码他都还留着,言啸整理了一下,琢磨着便动了笔。他准备写一系列面向初学者的文章,把新手容易犯的常见错误细致分析一番,力图深入浅出地讲清来龙去脉,另外再提点一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免得新人走弯路。

言啸用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多时就搭出了大致的内容框架。他抬起头,小河仍在直播画面中专注地编码,思考时会不自觉地用手指缠起垂下肩头的假发,那情态带着些女孩子的娇憨,目光中却又透着男性的刚毅。言啸看了一阵,忽然发现时间已经不早,这才端起茶杯灌了一大口茶,也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有了第一次的偶遇,便有了接下来的守株待兔。

言啸不能免俗地仔细打理了胡须和衣服,看似悠哉实则忐忑地早早去了昨天碰到小河的地方。

这一天没有园艺工人,他透过海棠树枝叶的缝隙,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年轻人。

果然,他在跳舞。

言啸想再看得清楚些,便不自觉地放轻动作,蹑手蹑脚地走近了几步。

小河正沉浸在练习中,没有发现他。

晨起的霞光映着他额头的汗水,闪闪发亮,他卖力地跟着节奏展臂弹腿,个别动作略有僵硬但整体已经初现雏形。言啸对宅舞几乎没有了解,自然也看不出这套短小精悍的舞蹈是什么,搭配哪首曲子。只不过,他听着从不远处传来的广场舞音乐声,觉得那民族唱法女声歌曲的节奏与眼前的二次元宅舞实在不合拍。

他想了想,又走近几步,开口问道:“你跳的这个舞蹈,是什么?”.

俞小河昨天遇到不速之客,士气大挫。但他想来想去也没其他办法,只能今天更早跑来练习。所幸园艺师傅们工作高效,昨天已经完工,今天没再出现。他松了口气,藏在角落里将全曲跳了几遍,自我感觉效果尚可,打算休息一会儿看看视频再继续加油。

不料,又有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他的露天练习场。

这人看上去比自己略长几岁,身材修长,虽然穿着运动装,却气息平缓面色从容,不像是来晨练的样子,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挂着一幅过时的金属框眼镜,此刻眼镜边框被旭日镀上一层亮边,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闪烁。

小河眼看陌生人走近,陷入了再次被人撞见羞耻现场的沮丧中。

“你跳的这个舞蹈,是什么?”

“……广播体操,晨练。”俞小河硬着头皮说。

“哦?”那人好像不信,也是,有脑子的都不会信,“园区不是每天上午十点半都会播放广播体操的音乐吗,怎么不等那时候跟大家一起做?不过……我们单位好像只有工会的大妈每天做操。”

这都是哪跟哪,俞小河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呃,我不在园区工作,住在附近而已。”

“每天都过来晨练?”

“也不是……”小河觉得今天的练习又泡汤了,他不想多说,扯下耳塞,手上飞快地将耳机线卷起来。

“你做什么工作?”陌生人好像没看出他的抓狂,又抛出问题,问这话的时候,那人似乎还莫名地眨了眨眼睛。

俞小河看了他一眼,没回答:“我练完了,先走……”

“抱歉,”陌生人错了一步,正好拦住小河的去路,“我是来跑步的,路过觉得好奇,才过来看看……那就不打扰了,你继续。”

他挥手告辞,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小河将信将疑,立在原地看对方走远了,这才又往角落里藏了藏,继续练习起来。

与观众们约定的日子不远了,不能因噎废食。他给自己打气。

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好吧,确实有点见不得人。

虽说直播时网络那端有千千万万双眼睛,世界各处的观众以各种心态各种情绪审视画面中的自己,但独坐摄像头前的小河可以全当他们不存在,现实与网络的距离带给他别样的安全感,他可以安心地耍小聪明,即使被戳破也没什么了不起。

但真实世界中被陌生人直勾勾看着跳舞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小河想起刚才那人眼镜后读不出情绪的目光,脸上有些发烫。

真丢人啊。如果以后送餐的时候碰到,希望这位先生不要认出我。

巧的是,练习结束后,在园区大门口,俞小河又碰到了他。那人远远地向小河挥手打招呼,脸上像在微笑,又不太像。俞小河对陌生人的热情保持着谨慎的戒备,他没有回礼,跑了几步去路边摊买了一份早点,吃完之后赶去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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