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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重重的一声闷响, 院子里的人群默契般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保安队员们之间面面相觑, 对着眼前爬在草坪上一动不动的家伙也不知道是该一拥而上押解归朝, 还是先判断一下人到底是摔死了没有。容川大脑当机了两秒钟, 随即反身跑到门边, 心急火燎地拉了一阵,等意识到自己如今还处在房门被反锁,身陷囹圄的境地, 只能又焦灼地跑回窗边, 探出半个身子, 声音嘶哑的求助着:“妈!姐!你们赶紧看看他……看看他有没有事!”

容璇被嘈杂的喧嚷声惊醒时,迷迷糊糊地刚入睡不久。

自家弟弟被关禁闭的事持续了小半个月, 从软磨硬泡到强硬抗争各式花样一直没断过,但向来对着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的自家爹妈却意外的态度强硬,没有半点要松口的意思。

他们姐弟两虽然年纪相差四岁,却向来关系亲密,无话不谈。容川外表文质彬彬, 说话做事常常却出人意表,骨子里格外不安分, 但除了之前考大学偷偷自己填了志愿选了个艺术类方向, 忤逆了自家爹妈期望他向政商两届发展的期盼,惹来了一场长达半年的冷战之外,总体来说,还是个很能为父母为长脸的儿子。

这次的矛盾来的如此激烈,其中的原委虽说容川遮遮掩掩的也没彻底说情,但从潘琳好几次失态的爆发中,她心里大概也有了底。原本想着隔上几天容川被送出国,这些混乱不堪的内讧能就此平息,却没想到这大半夜的,这惹来祸端的肇事者竟是不请自来的再次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潘琳青着一张脸,在任何场合下都能保持镇定的表情在容川急切的恳求和容璇征询的眼神下也变得有些犹豫。虽然爬在眼前不知是死是活的青年对她而言只是个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但毕竟还是有些担心。

从一个月前,容川撇下大部队直奔北京逗留了一个星期,对其原因却顾左右而言他始终没个合理的说法引起她的警觉开始,到随后出国计划被强烈抵触,再到后来她无意中翻出容川的手机和电脑,看到那些让她震惊的对话内容来自于一个男人为止,事情的发展已经全然超出她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样子。身为一家之主的容宗岳虽然从始至终没有对自家儿子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这件事正式发表过意见,但从他动用一切关系,雷厉风行的准备着容川出国材料的行为看,也是希望能够用最快的速度将此事掐灭在襁褓之中。

今天夜里,在业界同僚家千金的生日宴上,容川和韩应吻得全然忘情的场面大概已经喧宾夺主的成为所有在场嘉宾眼中的爆炸性新闻,想来不过两三天,即将成为整个西安政界津津乐道的八卦焦点。仕途正是顺风顺水的容宗岳遭此一击,或许已经迎来了政治生涯上最大的危机,一想到这些,潘琳心中的恨意简直如同泼上了煤油的烈火,熊熊滋生。

“妈……不然我过去看看他怎么样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是闹着玩的。有什么话,要不我们过一会再说?”

容璇探究了几秒钟,始终领会不到潘琳的内心戏,对着容川一声声嘶哑的求助,又狠不下心,轻声表明了一下立场,迈前几步,就准备赶紧上前看个究竟。

趴在大树下的黑影动了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慢慢坐了起来。脸上的五官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的扭曲在一起,倒还没忘记先抬头扬起嗓子冲着楼上的人吼一声:“容川,我刚才被树枝挡了几下,没事的,你别担心,死不了!”

他这股子打不死的皮实劲儿让潘琳原本有些犹豫的心越发愤怒起来,仿佛自家儿子连日来的拒不归顺都是受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流氓的怂恿。容璇在她的低声呵斥之下也不敢再动,慢慢地把脚步退了回来,悄悄地朝着自家弟弟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满脸惊惶的保安队长看戏看到了现在,终于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偷眼看着潘琳一脸的怒色,也不禁暗自叫苦。这片别墅群里住着的都是他惹不起的大人物,容家更是政商两界都混得有头有脸,平日里保安们凑在一起闲聊八卦,说起容家的光环排场,都是仰望和羡慕。索性潘琳虽说是传闻中高不可攀的女强人,在他们面前到还是表现得十分和气,逢年过节随手包个红包,数额也慷慨得抵得上他们半个月的工资。如今容家半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事,眼见女主人已是大为光火,要是容厅长再出面说句话,整个保安队被彻底换掉也不过就是分分钟的事。

想到这里,保安队长一腔的惶恐和忐忑都变成了愤怒的助燃剂,三步并两步的迅速走到了韩应身边,抬脚就是重重一踢:“还不滚!半夜入室偷窃,你他妈胆子够大的!先跟我们回保安室,交代清楚情况以后直接送你到警察局蹲着去!”

韩应抬手挡了一下,却依旧被厚厚的牛皮靴子踢在胸前就地打了个滚,眯着眼睛闷闷地哼了一声。容川几乎半个身子都已经探出了窗外,见状厉声警告着:“不许打他!他是我朋友!你们听到了没有!谁也不准动他!”

容家母子神色坚决的各执一词,到让保安队长一时间乱了主意。一片窃窃私语中,保安队伍中有人怯怯地迈前了一步,神色不安地凑到自家队长身前,讷讷的解释着:“队长……这个小哥,好像真的是容公子的朋友。他今天一大早就来了的,在小区门口等了好久。还给容公子打了电话的,后来因为电话打不通,我才让他打车去找容公子来着……我看他态度挺好的,不像是坏人,您看是不是……”

“狗、日的,我就说我们的保安措施做的这么好,连只野狗也别想窜进来,怎么一个大活人就给模进来了!原来是你他妈的给他做内应?”

保安队长正愁着怎么保住自己的饭碗,听到这番求情,立马粗口连篇的甩锅:“说!是不是你把他放进来的!之前换班以后就没见你了,我还说跑哪去了?敢情是给这小子带路去了?”

“冤枉啊队长,我换了班以后就去宿舍后面给我媳妇打电话去了,顺便抽了支烟,然后就回去睡觉了!刚刚听到动静才赶过来的,我真的没有给他做内应啊!”

“够了,都别吵了!”

潘琳被这眼前一通闹剧吵的头脑发胀,只恨这群不识眼色的家伙还没搞清楚事情的重点,当即手指一伸,言简意赅的下了命令:“谁的责任明天我会去和管理公司交涉,但现在先把这个小偷给我轰出去!”

“是是是!潘总,我们马上轰他走!”

一群人收到指令,立刻团团围了过来,钳住了肇事者的肩膀就想把他朝外拖。韩应狠狠揣了几下,挣扎着从人堆里滚了出来,重重地喘息着:“放屁!你们那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没证据的话今天谁也别想把我轰走!我是来看我男朋友的,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容川刚才亲口说的话你们都聋了没听到?”

男朋友三个字炸在空中,把潘琳最后一点意欲息事宁人的耐心都彻底炸了个干净。保安们对于他“朋友”和“小偷”的差异性定位原本就暗自评估着,骤然间听到“男朋友”这个全新的定语,惊悚之中又多了几分异样的兴奋,拉扯的节奏难免也跟着慢了下来。潘琳对着眼前那暗潮涌动的八卦眼神,狠狠把手里的电筒一摔:“到了这种时候还在胡言乱语,真当我们容家是好欺负的了?你们给我好好的教训他!打到他闭嘴为止!不然明天你们统统卷铺盖走人!”

激愤的口吻种充满了不容置喙的严厉,就连容璇也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把即将劝慰的句子迅速吞了回去。容川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重新围了上去,黑压压的身影中,很快传来了拳脚砸落在**上的沉闷重响,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形状:“姐!姐你赶紧帮我开门!让我出去!”

“谁敢?”

潘琳挑着眼睛恨恨地瞪着自己的儿子:“容川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在房间里呆着!把他送到警察局,我和你爸再来找你算账!容璇,还有你!你们今天要是敢上去给他开这个门,以后也不用再叫我妈!”

她在职场上的行事向来说一不二,却很少把这股咄咄逼人的作风带到家里,在容氏姐弟心里,一直都是一个虽然十分注重原则,但也善解人意知心温和的母亲。如今这这一动怒,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了她强大的气场之下,除了拳脚相交的声音和越发凄厉的犬吠之外,竟是没有人再敢开口求情。

容川知道家里的人是再指望不上了,于是只能拼命的俯低了身子,焦灼而愤怒地试图阻止着眼前的暴力。黑压压的人影就在他窗户的正下方,六七个保安在潘琳的怒斥之下,拳脚之间已经再也没有半点留情。韩应被重重叠叠的身影包围着,已经蜷缩成了一团,却始终没有哼出半点声音。沉闷的殴打声中,有人飞起一脚把围殴的猎物踢出了包围圈,韩应的身体终于从阴影的遮蔽中露了出来。皎洁的月光下,那张伤痕斑驳的脸上已经满是污痕,眉骨的地方高高肿起,却拼了命似得冲着容川的方向努力扭着头,在目光交汇的瞬间嘴角安慰似得裂了个笑。

那一瞬,无数的画面在这个惊心动魄的笑容里,犹如幻灯片一样从容川的记忆里掠过。甚至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顶着“有求必应”这个ID的扣扣上,那些不得其法,却拼命找着话题和他套近乎的留言,和那句千回百转,却雷破天际的“川妞”。他很快镇定了下来,目光从围殴着的人群身上离开,落定到了潘琳身上,声音也回复了一贯的沉稳:“妈,我最后说一遍,请你把门打开。”

这股子带着威胁的执拗,像是一盆油,让潘琳内心的怒火烧的更加愤怒:“容川你给我闭嘴!再多说一个字,明天我就把你送出国!”

没有人再接话,所有的哀求和解释都像在一瞬间静止。接着是窗户大开之后,窗帘被夜风卷起后汹涌又急促的鼓动声。

韩应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叫《大话西游》的片子,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太小,除了对着斧头帮帮主被火烧丁丁时帮众群踩,叫嚣着“烧焦了……还是割了吧”的桥段哈哈大笑之外,几乎只记得蜘蛛精和白骨精变身时候有些惊悚的场面。

后来随着年纪渐长,这部当年被香港电影市场抨击为垃圾的影片成为了经典,在各个频道反复播放后,韩应也重温过好几次。除了那些心照不宣的黄暴梗之外,很多经典的台词也逐渐植入了记忆,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影片结尾时候,紫霞仙子身负重伤,在层层叠叠的云层中渐渐坠下,面对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恋人,挂着绮丽而哀伤的笑容喃喃自语:“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的云彩来娶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是我猜不着这结局”

而如今,重重的闷响之下草泥飞溅。

眼前从三楼纵身跳下的那抹身影,也是他从来都没有猜到过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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