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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张天亮轻轻地摇醒了赵晓明:“起来了,咱们下车休息一下。”

赵晓明这才发现原来车已经停下来了,车上的乘客似乎换了一拨,都不是原来的那几个人了,她奇怪地问:“怎么人都换了?”

张天亮告诉她,汽车沿途会停靠好多个汽车站,当然有人上车有人下车,赵晓明这才明白,虽然这趟车的终点站是省城,但搭车的乘客却并不一定全都是去省城的。

赵晓明几乎是被张天亮半抱着拖下了车,远离汽车的地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才好一些。

张天亮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了盖子递给赵晓明,后者摇了摇头,抬起眼睛四下张望,急于解决某种生理难题。

“想上厕所?在那边,我带你过去。”

张天亮带着排着长队的公厕前面,跟任何一个时代一样,厕所前面排长龙的永远是女厕。

这是一个司机休息站,南来北往的车辆大多数都会在这里中场休息,司机会在这里吃个饭,给车加点水,再抽根烟休息一下什么的,大概能停上半个小时的时间。

因此车上的所有人都下了车,个个都要解决生理问题,厕所里自然就人满为患了。

至于公厕里的环境,那就真的是一言难尽了,总之赵晓明是捂着嘴巴冲出来的,一出来就找了个垃圾桶吐了个稀里哗啦。

张天亮连忙过来,一点也不嫌弃地给她拍背,见她吐完了就把她扶起来,喂她喝水漱口,拿出手帕给她擦嘴巴。

赵晓明整个人都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难受死我了。”

张天亮内疚地说:“早知道你坐车那么难受,就不带你出来了,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你会晕车。”

赵晓明心里说,她哪知道这个时候的长途汽车坐起来是那么难受的啊,嘴里说的却是:“没关系,也就难受一阵子,能去省城就行。”

张天亮从随身挎包里拿出带来的干粮:“要不吃点东西吧,肚子饿着更难受。”

这地方居然有个饭店,也不知道是国营的还是私人办的,估计是国营的,这会儿还没开放让私人公开办饭店呢,不过基本没什么人会进去吃饭,从门口看进去里面只坐了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里面的营业员闲得拍苍蝇。

大部分人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和水,找个地方一蹲,随便吃点儿就算一顿了。

赵晓明看着干巴巴的米饼,完全没有胃口,摆了摆手,表示不要吃。

张天亮着急了:“要不去饭店里吃?”

赵晓明看了看那饭店油腻斑驳的门窗:“不要了,我真的吃不下。”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咱们这才走了一半路,还得再坐一个下午的车呢!”

赵晓明听他那么一说,腿更软了,省城有那么远吗?

张天亮突然把手里的东西一收:“你等一下,我就回来。”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晓明顺着他走的方向看过去,那边有一个小摊贩,看那样子像是当地的农民,守在一口铝锅前,锅里的东西露出来一点儿,看样子像是煮玉米。

赵晓明想跟他说不想吃,让他别去买了,可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去买了一根玉米棒回来。

“吃这个吧,还是热的呢!”张天亮兴奋地说。

赵晓明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好伸手去接:“这玉米多少钱一根啊?”在农村生活了大半年,原本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赵晓明同学现在也学会买东西之前先问一问价了。

张天亮却不给她:“有点烫,我帮你拿着,你就这么咬。”把手里的玉米调整到一个方便她下口的方向,“不贵,一毛钱一根。”

“还不贵呀,上次阿娇到县城去卖玉米,才八分钱一斤呢!”赵晓明闻着鼻端传来的玉米清香,渐渐地也恢复了一点食欲,张嘴咬了一口。

这个时代还没有后来那种清甜脆女敕的甜玉米,这些玉米虽然闻起来很有玉米的香味,但其实颗粒很硬,嚼起来也没什么甜味,赵晓明吃了几口就不想再吃了,张天亮只好把玉米粒剥下来,哄小孩似的哄着她一粒一粒地吃着玩。

直到司机吃完饭出来,招呼这辆车的乘客赶紧上车的时候,才想起来张天亮光顾着投喂她了,他自己的干粮都还没吃几口呢!

赵晓明有点懊恼,这段时间她一直在学着要多关心体贴人,但经常都会忘记,一不小心就光顾着自己了。

“你还没吃好呢,别管我了,快点吃些干粮吧!”

“没事,我一会到车上吃一样的,你到车上吃不下东西,赶紧先多吃些。”

赵晓明赶紧把玉米接过来,三口两口塞进嘴里努力地咀嚼,一边在司机的催促下上车,由于吃得太投入了,竟然也没感觉到太大的不适。

张天亮回到座位上,拿出干粮,大口大口地填饱了肚子,喝了几口水,然后继续抱着赵晓明,尽量摆出一个让她可以靠得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破破烂烂的中巴车继续哐当哐当地往前开,每遇到一个沟沟坎坎都要抖上三抖,一直走到天色昏暗,才堪堪跨进了省城的地界。

赵晓明早就醒了过来,正懒懒地歪在张天亮身上,侧着头看窗外不住变换的风景,看着它从广袤无边的田野慢慢变成稀稀落落的房屋,然后房子越来越密,黄墙黑瓦的平房渐渐变成灰黑色的水泥楼房,她就知道,总算是进城了。

这个时候的省城,自然是跟她印象中那个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现代化大都市有着很大的不同,如今的这个地方,在赵晓明看来,更像是某个落后的小城市。

但毕竟整个城市大致的轮廓还是在的,那种如影随形的亲切感挥之不去,让赵晓明的心里酸酸涨涨的,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相较之下第一次来省城的张天亮的感受就单纯得多了,一向沉稳的他也忍不住带着惊讶和雀跃的目光四下张望,由衷地感叹一句:“大城市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他们在不一样的省城汽车站下了车,跟随着人流出了站,赵晓明表现得像是一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小孩,好奇地东张西望,真是太有趣了,原来几十年前的汽车站是这个样子的啊,广场上居然还拉了一条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实现四化统一祖国振兴中华”十二个大字。

广场上人不算多,三三两两都是手提行李的,形色匆匆,如今的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大街上看不到男女牵手同行的,张天亮也没好意思一直拉着赵晓明的手,只好嘱咐她:“别光顾着高兴了,注意看路,跟紧我别丢了。”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不但不是小孩,这地方她还熟得很呢,就算是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了。

张天亮虽然是第一次来省城,但他骨子里就有一种说一不二的领导风范,只抬头四处看了看,就认准了一个方向带着赵晓明往前走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找间旅馆先住下来。”

“那我们去住哪里呀?东方宾馆、白天鹅酒店还是花园酒店?”这三个都是省城知名的老字号高级宾馆,不过在这个时代究竟开起来没有,其实赵晓明也不知道。

张天亮没理她的胡言乱语,径直带着她走到汽车站旁边的街巷中,在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门面前停了下来:“你等着,我进去问问。”

赵晓明打量了一下这家旅店,浅黄色四开木门,门的一侧挂着一个木制招牌,上面用红漆写着“金泰旅馆”四个大字,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分别是“住宿风扇热水”。

门里面是一个高高的接待台,一个女同志站在里面,只露出来一个头,张天亮走过去跟她说了几句,然后朝门外的赵晓明招招手:“进来吧!”

赵晓明小跑进去,只见张天亮拿出介绍信,给那女同志登记,登记完了以后,女同志拉开抽屉,从里面一堆钥匙中找出两枚,转身上了身后的楼梯:“跟我来。”

木制的楼梯仅容两人擦肩而过,两人的房间在二楼,巷道也是窄窄的,仅靠头顶上一盏昏暗的灯光照明,两人的房间紧挨着,房门上挂着老式的那种搭扣的铁锁,服务员用钥匙开了锁,把房门推开,一股潮湿的霉气涌了出来,呛得赵晓明打了个喷嚏。

张天亮颇为内疚地说:“下次赚了钱再带你去住好点的地方。”

服务员“啪”地拉了一下门边的灯绳,屋顶中央亮起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然后麻利地走到床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指着床头柜上一个大红色的热水壶说:“要喝开水下一楼打,洗澡的热水在走廊左边的尽头,洗澡间在右边。”说完把钥匙交给赵晓明,“有什么事就下来叫人。”

接着带张天亮去开另一个房间的房门。

赵晓明环顾了一下四周,就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房间,靠墙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张椅子,还有床头柜上一个大红色热水壶、一个白色搪瓷杯和床脚下一个锡桶,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好床上的床单被套都是白色的,看起来也还算干净,赵晓明觉得自己的忍耐下限早已被无限刷新,这个环境对她来说已经算是可以接受的了,于是把行李放在床尾,拿出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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