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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轻歌带着一马车的账簿离开后,果然接连几天都没出现。珍宝大酒楼的众人过的是既清闲又忐忑。东家不说要开张,他们也不敢擅自做主,酒楼关着基本也没什么事情做。也就负责清洁卫生的两个杂工每天楼上楼下的打扫一遍,扫扫地擦擦灰。做完了,一群人呆呆的看着满屋子的安静,心中打鼓似的七上八下。

换了掌柜,后面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会不会烧到自己的身上?这大酒楼后面到底还开不开?开的话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算计和纠结。唯一一致的是所有人都在急切的期盼着云轻歌的再次出现。

云轻歌这些天可就要忙多了。她拉着珊瑚一头扎进屋子里就开始盘账。

大吴朝盘账之所以慢,其实是因为还没有系统的各种统计图表出现,并且所有的账目都记的极其原始,看习惯了阿拉伯数字,再去看那些写着“今日购入母鸡贰拾只”的账目,别提感觉有多落后了。

好在云轻歌当年读MBA的时候,会计课的老师尤其严格,逼着他们认真学了些基础的会计入门。这时候的账务还很简单,就是记个收入支出,比前世那些复杂的会计报表收益表要好做的多。云轻歌第一件事就是做了简单的分项收支表,然后带着珊瑚一起把所有的账目按时间全部腾清。

光这一项工作就足足做了两天。

第三天的时候,她去找舒玄借了个算盘打的特别好的账房先生,没办法,没有计算器,光靠笔算的速度远远的不够。

账房先生姓李,是寒石堡现任总账房的师父,已经七十多岁了。原本在家颐养天年,硬是被舒玄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请了回来。回来一听说云轻歌要用三天时间把一年的帐盘完,差点撂了挑子。

“胡闹、胡闹!”李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的要发脾气,“账务一事事关紧要,怎可以如此儿戏!三天时间盘一年的?老夫不做这种糊弄人的事儿!”

众人都有些尴尬,其实除了李老先生,连舒玄都觉得云轻歌的话太儿戏了些。再厉害的账房先生,也没听说三天把帐盘完的。云轻歌也不辩白,只笑眯眯的将老先生请进了屋子,又把自己做好的收支表放在了李老先生的面前。

李老先生一看,立刻眼睛直了。指着表格中的阿拉伯数字连连追问。云轻歌也不藏私,大大方方的将数字怎么用讲给了他,接着半是恭敬半是调皮道,“都说李老先生您是珠算大拿,不知道老先生能不能三天帮我把这些帐盘完了?会不会算不清出错呢?”

“哼!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李老先生冷哼一声,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子,瞪了云轻歌一眼,眼睛里却有隐瞒不住的一丝笑意和跃跃欲试,“这点子东西我要是算错了,就让我这个李字倒过来写!”说完,便找了屋子正中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又自包裹里拿出几十年从不离身的那把宝贝算盘。

算盘是红木做的,用了几十年,加上主人的精心养护,看上去光滑如新,却又温润光泽。

李老先生拿着算盘在手,上下一振,算盘珠子齐齐跳动,发出响亮的啪啪两声。“来吧,报数!”

云轻歌跟珊瑚对视一眼,抿嘴一笑,施施然拿起了第一本账簿,轻轻脆脆的开始念数字。

……

虽然说有云轻歌的表格加数字利器,还有李老先生一手出神入化的算盘功夫,几个人三天盘完账也并不是件轻松的事儿,待到最后一天黄昏时刻,云轻歌的房门终于打开。她虽如同往日一般嘴角含笑,可眼睛下那乌青的的阴影和憔悴的脸色明明白白的表达出了她这几日的辛苦。

只见她深深的对着李老先生行了个礼,恭敬的亲自扶着他向饭厅走去。而珊瑚在房中将所有的账簿收拾完毕,才匆匆出来赶上了他们。

饭厅里早已摆好了晚膳。这是几人这几天来第一次舒舒服服坐在饭桌前用餐。桌上的东西既简单又特别。

一大盆红绿相间的炒杂菜,里面还有云轻歌特地点名花了大价钱搜罗到的菠菜——虽然已经是正月末,可北方天气寒冷,还是大雪封门的日子,寻常人家除了菘菜和各类腌菜以外几乎找不到蔬菜的影子。这一盆里的菠菜是她特地央求了舒玄找人去南方一点的地方快马运回来的。还有绿豆芽,是珊瑚到了以后照着老习惯自己发的,也是稀罕物了。还有土豆丝、鸡蛋。几样菜炒在一起,颜色颇为养眼。

一碟子切的细细的大葱,是同菠菜一起买回来的。

一盘子薄薄的面饼。

一碟子酱料。

还有一碟子放凉切成薄片的冰糖蹄髈。

再来就是每人一碗熬的香稠的白米粥。

虽然这一桌子是云轻歌亲自吩咐置办的,她早就心中有数,可在看见桌上这琳琅满目的盘子和碗的时候,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这可是卷春饼啊……她曾经的最爱啊!

飞快的入座,拿起一张饼,先抹上酱料,而后放上蹄髈,又征询了李老先生的意见放上少许葱丝,然后夹上满满的炒杂菜,细心的卷好。云轻歌觉得自己嘴里的唾液简直是源源不绝的在往外冒。

她赶紧将手上卷好的春饼递给李老先生,而后自己也卷了一只。再不顾座中尚有面露好奇的舒玄和被她硬拉着坐在一起用餐的珊瑚,迫不及待的就狠狠咬了一大口。面饼的淡然和着菜肉的满足,还有提味的酱料,云轻歌只觉得好久没吃过这么让自己心满意足的饭了,就连卷好的春饼里有油水顺着缝隙漏了下来,流在了胳膊上,她也全然没顾得擦。

舒玄见了先是呆怔了片刻,随后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些天云轻歌有多忙多累他都看在眼里。原本自己将酒楼交给她打理只是想让她有点事情做做,不至于成天闲的无聊——她跟他见过的那些女子都不太一样。她对坐在家里闲磕牙或者绣绣花无病□□一下之类的事情完全没兴趣。只有这些原本应是男人做的工作和产生实际价值的忙碌才能让她由衷的笑出来。但舒玄也没想到云轻歌竟然接了这酒楼就这么拼。其实寒石堡那么大摊子产业就算有这么一个亏损的,也不算什么承担不起的事情,而且他想以封寒对她的态度,就算她把整个寒石堡都败光了,想来封寒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她上来就是盘账。别人用一个月两个月做的事情,她硬是熬着用五天做完了。

那一笔一笔账目算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别说他们这些外行瞠目结舌,就连素来自负于自己的一身算账技艺的李老先生都明里暗里当面背地的夸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这个女人就像是个挖掘不尽的宝藏,你总在看过她展示的面貌后惊叹无比,然后她又不经意的将更令人惊叹的面貌显露出来。

舒玄一边暗自感叹,一边学着云轻歌先前的样子卷好春饼,斯斯文文的一口一口的吃着。果然是美味。他对着正惬意的喝着白粥的云轻歌流露出赞许的微笑。完全没发现自己对于她的夸奖和纵容已经慢慢开始超出了自己曾经的预计。

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吃饭的众人谁也没开口说话,都沉浸在这第一次尝到的美味当中。直到云轻歌将最后一块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在手中,得意洋洋的卷着菜。舒玄才突然想起自己有事情忘记和她说了。

“小妹,寒石堡前日收到了一封指名给你的信。”他侧头看着她埋头苦吃,眼中隐隐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宠溺。

云轻歌闻言讶异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挑了挑眉,“给我的?”她这才到多久,什么人竟然消息这么快,居然知道了?“谁写的?信在哪儿?”

“是你在并州的一个老熟人。”舒玄回道,自袖子中掏出信递给了云轻歌。

信封早已微微卷曲,可见被舒玄随身携带了颇有几天。云轻歌接过来道了声谢,便看向上面的字。“云氏娘子亲启。”下面并没有落款。

“咦,大哥,你怎么知道是谁写的?”她好奇问道。

舒玄看着她毫不避讳的利落将信封封口的朱漆扯开,悠悠答道,“是那人悄悄将信送到了临安的暗桩。”

“什么人这么大本事?”云轻歌一边嘀咕,一边展开信纸。

陌生的字迹,劲瘦有力。信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气,在这冰天雪地的北国闻起来让人格外怀念。

云氏娘子敬启,

一别半载。近闻你已到达寒石堡。想来近况安好。

当日你我约定之事俞某铭记心间,想必你亦如此。此信意为告知你约定之事时机到矣。

寒石堡存有玄火花两枚,是我身中之毒之解药。望云娘子择其一将之赠与我,以解某身中之毒。

盼速回信。

俞酌。

对了,难怪前几日舒玄跟她说寒冰草之毒的时候,她觉得这么耳熟呢。这不就是俞酌中的毒吗?云轻歌想起当初在临安的时候秘密见到俞酌的情景,那夏天里烧的滚热的地龙,还有裹着厚厚披风的俞酌,不由轻轻打了个寒噤。她无法想象封寒有朝一日变成那副样子。那真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痛苦。

说起来,舒玄说正常人只能忍得过三次毒发,可当初听俞酌的口气,他中此毒应该颇有年头了。如今又是半年过去,不知此人如今境况如何。

云轻歌心中千万个念头转过,白净的手指捏着带着茉莉香气的信,微微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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