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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长长的沉木雕花走廊,樊城顾氏一行人和云城顾家的掌权人见过面后,打过招呼,就随着顾家长媳安排下来的人前去自己的院落。

顾廉芳不屑地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三个庶出哥哥,跟上自家的嫡姐,四处打量着四周,满眼都是好奇:“阿姐,你看这顾家真是好大啊,你看你看,这一处的摆设好昂贵的,比起我们家还要有钱好多。”

顾礼芳满脸不耐,冷冷瞪了顾廉芳一眼:“注意仪态!这里是别人家,不要随意发表评论。”

就算云城顾家再有钱又怎么样,别摆出这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好吗?脸都要被她丢光了好吗?她怎么有这么一个妹妹?

顾廉芳却不管她的斥责,仍旧是兴高采烈的模样,少女的眼睛里仍是保留着最纯粹的天真:“我很喜欢这里呐,也很喜欢这家人。”

顾礼芳不理睬她,仍凭她继续在耳边小声叨叨:“刚刚我看见那个传说中痴情的顾家二少爷了,可他喜欢的不是连家公子么,怎么怀里抱着的却是别人?他旁边那个真的是他的夫郎吗?看上去他对他夫郎真的好好啊,很爱护他的样子,还为他出头”

顾礼芳听到这事不禁眉一竖,眼神更为冷淡:“你能不能闭嘴!”说完快步走了几步,离顾廉芳远了些。

顾廉芳也不生气,对着嫡姐的背影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继续跟了上去。

她早就听过顾怀裕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就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好。

真是喜欢他呢。

顾府门前,马车之侧,那是她这一世第一次见到顾怀裕。

在诺大的顾家庭院里,她看着眼前光影迷离的盛世华景,不知道总有一天这世道会将她眼中的天真尽数抹去。

云城城门口,从陶城远道而来的郑氏一家刚刚驾着几辆车,举家搬迁而至。

千金酒如期赴约而来。

马车在石板上蹬蹬踏出清脆的蹄声,车轮转动的声音显得清晰而悠长。

刚过了城门口士兵的巡视,郑家进入了云城内城后,郑文康从车里举目四望,看着云城远胜陶城的繁华热闹,犹如看到了郑家千金酒曾真正价值千金的光辉未来,不由得长长地出了口气,一时只觉得天地浩大,胸清气广。

后面跟着的那辆车上,郑老的儿媳妇正抱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对着丈夫有些忧心地道:“夫君,听说顾家的二公子只是一介纨绔,你说他说的那些,真的能成真吗?咱们儿子将来真的可以不继祖业、走仕途吗?”

郑老儿子郑遇反而比较乐观:“放心吧,就算顾二少什么也不会,可他把代表顾家的信符交到了咱们手上,就代表了顾家对我们的承诺。最起码,顾家还有一个能干的大公子。”说着就从妻子手中接过五六岁的小儿子,一边亲了亲儿子的小脸,把小儿子逗得咯咯直笑,满脸都是笑意。

眼前崭新的一切,也意味着郑家全新生活的开端。

尽管变动有时候会意味着毁灭,可看到陈旧的一切被打破,郑家人仍然感到了全新的希望。

云城,是郑家,也会是千金酒坊新的起|点。

云城,香海雪庭的留芳阁里。

窗外传进来清脆的鸟鸣,随着这声音,大红色的纱幔肆意飘荡在诺大的内室里,木格子下的座架上摆着一张铜金炉鼎,里面燃着的沉水木香散发出怡人心神的味道。

留芳阁是香雪海庭的训练室,地方很空阔。

这时候的训练室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身量高挑、打扮清丽的蛇髻女子伸手挽挽头发,不经意的举动间透露着魅惑的风情,她侧头微笑着看着另外一个女子,姿态很是从容:“今天的训练你做的很好,下次可以多加两个沙袋了。”

另外一个穿宽袖青色素服的女子闻言,缓缓蹲去,有些疲倦地将手臂上的四个沙袋卸了下来,随后抬起酸软的胳膊,把头顶上端着一碗水取了下来。

蛇髻女子眉一蹙,伸出芊芊玉指指着青衣女子道:“不行不行,今天还是不行,即使是非常疲惫的状态,动作也必须有美感呈现出来。这种仪态必须要通过不断地暗示刻在骨子里,不论何时何地都要拿捏好自己的分寸。虽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可你放东西的姿势还是没有自己的味道。”

青衣女子抬起脸来,对着蛇髻女子笑了笑:“是,窈娘,我知道了。”

窈娘是留芳阁的专业训练师,训练要求极为苛刻。可即使接受着可以算得上极其苛刻的训练,女子脸上的笑容依旧十分真诚,灿然温暖,让人心头一跳。

叫窈娘的蛇髻女子看着她半响,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接受香海雪庭的训练呢?哪个平常女子不是随意起卧?你若是经过这一遭,怕是以后这一生都刻着这里的痕迹了。”

青衣女子笑容微微淡了些,却没有回答:“窈娘,明天冷师父会继续教我指法是吗?”

冷音是庭里的琴师,虽在烟花之地,却素性喜欢穿白衣,神情寡淡,举手投足间尽显高洁,这里的很多姑娘都颇为爱慕他。

窈娘愣了愣神,却没有再问:“恩,冷音明天会来教你调琴的。”

这个叫青婉的姑娘是顾家二少送过来的,特意指了她来教导,让她在这段时间里把她调|教成一个小家碧玉类型的姑娘,琴棋书画不必精通,但须样样有所触及,要有一样擅长些。

香雪海庭真正训练的,不光是一个姑娘的涂脂抹粉、床事欢爱,更为重要的,是要训练出这个人穿衣妆容的品味、擅长的技艺、行走举止的风韵,最大程度地调|教出最适合这个人的风格。比如这些天刻意在青婉身上下功夫练的行为举止,不仅仅光是走走步子即可,最开始的时候还需要在手臂上吊沙袋练习臂力,在头顶端水练习平衡,脚下还要踩着高盆底,能稳稳走下来就很难做到了,更何况还要走得优美有风格?而真正能接受完这一整套训练并做到完美的,这几年来只有香雪海庭的第一美人,婴雪。在她的身上几乎都看不出有过被调|教的痕迹,也就是人们俗称的风尘气。她的举止有着近乎天然的高贵优雅,就像出身于帝都大族里真正的贵族小姐一样,也因此婴雪在香雪海庭有着极其特殊的地位。

这个叫青婉的姑娘虽说没有婴雪近乎没有瑕疵的绝世美貌,但却有着一股坚持的韧劲,这些天下来,无论是再重再累的训练,都没有叫过一声苦,从来都是默默地忍了下来,有时窈娘甚至都会恍惚想起当年同样在这里训练的婴雪。

通过这些天的相处下来,以她毒辣的眼力早就看出这个姑娘必定出身贫民区,她最多略略识字,别的俱都不会。想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卖身给了顾家,所以才被顾二少安排在这里。可是顾家二少是出了名的只喜欢男人,即使把这个姑娘调|教出来,想来也不是自己享用,大约是要把她作为礼物送给别人吧。虽说顾二少在云城也是有名的纨绔,可顾二少除了纨绔之名外,更为出名的是他对连家小公子的一腔痴情,加上他本人也生得俊美修长,要是真做了顾家的姬妾兴许还好些,要是被送了出去

可惜了这样好的一个姑娘

窈娘心头蓦然浮过那天四下无人时,一旁站着的冷音垂首看着低头抚琴的青婉的眼神。眼神很淡,可以凭着她和冷音共事十余年的交情,她看出了,那是不一样的。可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像他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自己的身世尚且飘如浮萍,又如何能去主宰别人的命运?在这里待得久了,看尽了浮世沉浮,纵然内心有着漫长的叹息,依然会荒凉得什么都不剩下。

撇过头,面容上压下淡淡的酸涩,窈娘扶了扶鬓脚的发髻,对着青婉道:“这个时辰你也该回去了。”

青婉点点头,脸上总算有些笑意:“恩,那我明日再来。”

他们姐弟三人早就搬出了顾府,搬到了顾怀裕为她们准备的别院,自己一家子住在那里很自在。虽说自己命途未知,可看到小弟小妹能每天开开心心的,不用小小年纪就为生计前途担忧,她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看着青婉下了留芳阁,走向香雪海庭后门的方向,窈娘望向窗外傍晚的黄昏,日头沉了下去,天空血染一般的红,大片大片的红云就像是满溢着泼了出去一样,美丽得惊心动魄。

片刻后,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即使是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了,她的内心还是涌动着无声的感情,还是涌动着对“旧”的厌倦和对“新”的渴望,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对无关的事情无动于衷啊比起婴雪那家伙差远了亏她比婴雪早来这些年。

回身走了另外一条楼梯,几经曲折,绕入了一个视野更为开阔的庭院。

庭院里树下的美人依旧仿佛几年之前刚来时的容貌,分毫没有衰老,静坐在那里美得就像冬日里一望无际的雪,漫天空都作了她的陪衬。

看到她过来,美人只是对着她淡淡一笑,抚模了下手中雪鹰的头,一伸手就放飞了出去。

纵是看了这么几年,窈娘看到这场景还是会忍不住恍惚,怎么就会有人这么好看呢?难怪那么多人愿意为她一笑痴狂,为求她斟一杯酒而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云城第一美人的名头算什么呢?如果光论长相的话,怕是全虞国的人也敌不过她倾城一笑。而能在气质上压她一头的怕是只有公子了吧。

婴雪把鹰放飞后,眉眼淡淡地笑了笑,声音宛如昆山雪碎:“消息我已经放出去了,公子很快就会知道了。”

窈娘这才回神,怔怔地道:“这个消息是真的吗?睿王真的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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