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被夜袭的其实不止员外一户,还有州长家里。
皇上回到书房,翻阅着刀山呈上来的证据。地契和木料采集等签的全是州长的名字,他也不傻,这样做肯定是提前收了不少的好处。只是他应该想不到,竟被一个看不起的下属坏了好事。
现在民众心里,有些结论已经被定下来了。若要服众,在张员外与管桐之间他必须进行取舍。
“尚且有用的朕得留,暂且没用的朕要舍。刀山,你说朕舍谁好呢?”
皇上的目光落在那些纸据上,喃喃念道:“州长朱荃?”
“刀山,把这些破纸秘密地放出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另外,将张员外与管桐一起请进宫来,朕要他们当面对质。”
“是。”
阿芙快要走进琴轩,方才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想起以前总做的阖家欢乐的好梦,她决心再回去看看。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能找到些以前的线索。
这次当然不能直接从华桉殿走过去,她凭着感觉绕着殿外一圈找其他的入口,才知道这园林是很大的,太后殿旁的地方只是它的一角。
已近黄昏,看人看物都不是很清楚,而大部分宫女在伺候主子用膳,若是被别人看见,就站着假装普通的宫女,便不用怕被人疑心。
终于找到另一个可以进去的空隙,她扒开齐腰的灌木,往深处去。天晚了,泥土潮湿,路一直是往高走的。阿芙提着裙子,借身旁树枝的力一直向前。
恐是一片荒废的园林,放眼望去,都是些毫无章法的杂树,一点也不如华桉殿旁,还有个亭子衬景。
虫鸣声越来越大,她也没有其他的思想感情,只觉得有些害怕,想往回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草丛里像添了许多双脚,阿芙闪身躲在灌木丛后面,迅速地蹲下去,大气不敢出。
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单薄衣衫的人,正抬着一个单架走来。担架上的东西像有些重,让两个男人都弯了腰,不时用大腿顶起。离得远看不清单架上是什么,走得近了,阿芙吓得捂紧了嘴巴,双腿战栗不止。
那分明是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身上古旧的官服尤其惹眼。
抬着一个人偷偷来这种地方,不用想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那些人又往高处走去,阿芙不敢动,隐约看见他们将单架往下面重重地抛去,然后跟在后面的两个拿着铲子的开始挖土填坑。
她已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瞪大了眼睛,无助地坐在地上,任由枝条戳着自己的皮肤。
他们离得远,自己的声响又闹得不轻,所以没有注意到灌木里的声音。
动作很快,草草收场后,那四人迅速离开了林子,走在最后的人用铲子一路划平了脚印,她暗自庆幸自己与他们走的并不是一条道。
确信他们已经出了林子,阿芙合掌朝黑暗里拜了三拜,并在心中发誓再也不来这种诡秘的地方了。她逃也似地跑出去,总感觉身后有个东西在追赶着。
一路奔波回到琴轩,从外到里都点着灯,温暖熟悉的橘黄,她越发觉得这地方亲切可爱。荔枝看到她时问她只是送个琴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她心里有事,随口敷衍一句就进了屋。
小蝶早已备好了饭菜,坐在桌子边等她回来。
她惊魂未定地关上门,背靠着门喘着粗气。
小蝶见她换了身衣服,有些好奇,本想问,却看见她的眼睛通红,爬满了血丝,着急扶住她的手臂:“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她委屈地抬头看着小蝶,一把将她抱住,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小蝶,你说这里为什么这么可怕?”
她伸手抚模着姑娘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
“他们就那样抬着一个人丢了下去,你知道吗?丢下去了!”
听到这里,小蝶赶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姑娘!”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没有再说下去。
“姑娘,我带您去洗一洗,好好睡一觉,好吗?”
她乖巧地点头。
躺在床上,阿芙非得拉着小蝶的手才肯睡。事情经过,她已听懂了十之九,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她的姑娘在宫中的路可以走的顺畅些。那些可怕的事情,千万不要灼烧了她的纯洁的一颗心。
小蝶等姑娘睡着了,听她呼吸平稳,才放心睡去。
晚上没有吃饭,第二天起来时还有些饿,阿芙见到桌上的食物还没撤,找了一圈确定小蝶不在,拿起筷子大吃了好几口。谁知被逮了正着,吃第五口时,小蝶端着盆子开门进来。
“姑娘,剩的菜可不能吃。”
她笑笑:“就吃了一口。”
“真的?”
“嗯。”
小蝶有些无奈,像看一个孩子:“算了,不跟你计较,下次一定好好收拾了,不给你下手的机会。”
“明白!”
“对了,姑娘,你还记不记得你昨日说的话。你可知我在外面听了什么?”
“嗯?”
“昨日张员外与管桐一同进宫,那管桐忽然不见了。皇上审问员外时,员外坚称不是自己干的。”
“什么?”难道昨天可怕的故事里的主人公是管桐?
“还有啊,听说管桐状告的那些罪行,其实是枫林镇所属州的州长干的,证据齐全,朝臣几乎都知道了。昨晚那州长早被革职查办了,倒也是大快人心,做了那么些对不起百姓的事。”
“既然不是张员外,他又怎么可能伤害管桐呢?”
“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有人说是那州长听说了此事故意找的人下手,但大部分都觉得是张员外。张员外月兑了罪,皇上不想再冤枉他,只能将此事放一放。”
她忽然蹲下来:“姑娘你也别怕了,人家是大官,这阵子风声过去,也不会有人议论,你也当做什么也没看见,好吗?”
切莫多管闲事,她点点头:“好。”
那老头一晚上没回来,钱珂便有些料到事态发展到了何种地步。他最开始就明白,那老头也明白,即便自己劝,也不会奏效。况且他一向是看故事的人,现在这点惆怅,只是因为他连走都走的不明白,害得自己兑现不了给他送一枝花的承诺,变成了个言而无信之人。
酒撒在湖水里,好像昨夜他还陪他喝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