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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城南书院与林昭谈完,明夷回到行露院,见门口已张灯结彩,一排花牌延伸占了快半条街,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平康坊半边春色皆在此,其它青楼小院不露声色,只等捞不着花魁的客人瞧完热闹,自会寻个温柔乡。

明夷使劲儿挤进去,门口两位婢女一左一右把关,坊正还亲自带了两名精壮男子维持秩序,可见行露院称得上是平康坊的支柱,平日殷妈妈必然也打点不少。

明夷先不着急入内,更关注花会能得以登堂入室的都是何许人。只见来者皆拿一张红色金字名帖,经验证后方得入内,一贴一人,十分严格。偶有携紫色名帖者,能带一人入内,十中无一,想来都是身份十分尊贵之人。

明夷看了会儿,果然人靠衣装,能入内的多衣着华丽,衬得气宇不凡,竟不见面貌猥琐者,她也莫名放心了点儿。

婢女见明夷在外张望,招呼她入内,说殷妈妈已经备了她的席位。

明夷被引到厅中靠边的位置坐下。厅内也做了些装饰,更显热闹。放置了二三十套桌椅,两人一桌,摆了四碟精致瓜果,一壶两杯。先入座者有互相寒暄的,也有自斟自饮目不斜视的,更多昂头期盼又佯装淡定者。

明夷落座不久,婢女又引来一人,她有些不痛快,本想静静看热闹,身边坐个陌生人也是不自在。那人落座,笑盈盈道:“早知明娘子要来,便一同了。”

听得耳熟,明夷抬头一看,却是方才刚辞别的林昭。总算不是什么奇怪的陌生人,却又想到另一事儿,欲开口问他,已被他堵了回去:“放心,你的贴画我已绘好,让学生们带回去临摹了,明日一早便可送去。”

“直接送到我新昌坊的住处吧,丰府,交给连山便好。”明夷见他效率高,脸色也温柔了几分。

“明娘子也对新花魁感兴趣?”林昭挤眉弄眼,原本便细小的眼睛只露出点精光。

明夷懒得多话:“看个热闹罢了。倒是林先生,也有心竞逐?”

林昭尴尬干笑:“我是有心无力。一年薪俸换一夜温存,我再好美色也做不出此荒唐事。只是应殷妈妈所邀,来绘下新任花魁的丰姿而已。”

明夷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所谓媒体票吧,客套一番:“那也是林先生画工了得,长安城中无出其右。”

林昭倒不谦虚:“绘美人舍我其谁。只可惜飞卿兄此刻不在长安,否则也定不会错过此盛事。”

“行露院还会邀请诗人前来?”明夷左右打量,算是明白了为何有几个衣着不甚华丽之人。

林昭饮了口酒,指点给她看:“那是自然,如此盛况,岂可无文人雅士作诗传颂。那边的,还有那位,都是薄有声名。”

明夷看了,心中记下,可别让明晚洪奕错选了人,这些流连花间的才子,最最不堪信任,嘴甜舌滑,花心薄信。

人来的差不多,点花魁正式开始。明夷看到楼上洪奕正与葵娘和绫罗站在一处,招了招手。洪奕点了点头,面色沉重,不断和身边的葵娘交谈。

六位新任花魁一一上场,或奏琴,或唱曲,或舞蹈,各展所长。每一位上场,场下便一阵索索细语声,看来都各有了目标。

林昭在旁,边看边与明夷点评各位花魁之短长,明夷听着虽觉得他观察犀利,却浑身不自在。一个个精雕玉琢的漂亮姑娘,被挑着这个腿长那个眼媚,被估算着哪个能卖出最高价,心里不是个滋味。可这时势如此,这些小娘子的命运也早已板上钉了钉,她只能做个旁观者。

明夷心里烦闷,打断他:“你不用画下来吗?”

林昭一脸得意:“我只需看一眼,晚上回去自然把这些美人绘出来,跃然纸上。如此说,那些客人千金买得的**,我可一夜坐拥六人。”

明夷饮不下酒,看他模样越发觉得猥琐,有求于人也不好出言讥讽,只好劝慰自己,林昭再如何猥琐,总也算坦荡真小人,那些貌似规行矩步的君子,脑子里不知何等龌龊。

六位小娘子表演完毕,一列站在台上。殷妈妈主持点花魁,轮番介绍小娘子的年龄籍贯特长,真如现代的**一般无二。

台下开始叫价,并不喧闹,看上了就唤小厮来耳语,小厮再传达上去,殷妈妈笑意盈盈,并不说客人姓名,只念价码。无人加码就直接将小娘子送到点中花魁的客人桌上,陪酒伴坐。

点中者自是喜上眉梢,斜睨众人,享受备受艳羡的滋味。

有看中的人被点去的,觉得羞惭,默默离席。大多还是留着,再继续竞价。

就这样,六位都有了归属,殷妈妈再将六人唤走,亲手盖上红纱:“这六位都如我亲女儿一般,今晚大喜之夜,盼各位姑爷好生怜惜。若有情谊,又瞧得上我女儿,明日为她赎身,我送上嫁妆,赎身银钱其半用于巡花宴施米之用,为姑爷添福添寿。”

殷妈妈说着,眼泛泪光,六位小娘子皆低头拭泪,对大多数花魁来说,这恐怕是她们跳出火坑唯一的机会了。

明夷心中感慨,殷妈妈虽在风尘已久,总算还是留着善念,这也是她作为生意人能做的最大让步了。换了自己,见多了死生离别,花堕淤泥,也未必能留此本心,毕竟让自己麻木更为简单坦然。

明夷忍不住问林昭:“你年年来,第二日能为花魁赎身的可有见过?”

林昭已喝得微醺:“却也不少,毕竟是清倌人,每年总有一两个能被赎出去的,或做妾或为婢。只是赎身未必就比留在这儿更好。”

“此话何解?”明夷总觉得即使为婢,也比一双玉臂千人枕要好些。

“男人啊,赎身未必就是喜欢,只不过不在意这点银两,也不想自己碰过的再给别人沾染。回去后,有不堪妻妾欺侮自尽的,有过一两年又卖给他人的,也有留在府里供同好玩乐的,凌虐至死也不会有人问。你说,是幸或不幸?”酒喝多了,林昭的话更多起来。

明夷刚有些盼头的心彻底冷了,在殷妈妈庇护下,好歹能有活路。便也仰头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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