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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枫露茶

习姨娘自然是毫不认命的。

换谁上一刻将要心想事成,下一刻就跌入谷底,怕是都不会甘心。

王五爷却没多少怜香惜玉的心思,他带了外院的几个小厮进来,吩咐守了梅居的门,把那还在近旁伺候的丫鬟婆子捆作一堆,丢到偏房去,自己进门来站在那张黄梨木雕花的梳妆台前,冷冷盯着钗环卸了一半的习姨娘。

见着这场景,习姨娘心中一突,她本就心中有鬼,王五爷这般气势汹汹的架势一摆,她心中就先怯了三分,只是她好歹知道轻重,侧过头露出白玉般半张脸,还带着点娇憨:“茂郎这是怎么了?”

美人在昏黄灯火下娇媚万千,往常王五爷最爱看她这副样子,一见就要腆着脸来讨个亲嘴儿,可今日他却漠然哼了声:“我这是怎么了你不清楚?习娇娇,你究竟是哪个牌面的人?”

连自己的本名都叫上,看来终究是露陷了,习姨娘心里一跳,她强笑着道:“茂郎这是在说什么呢?莫不是嫌弃我的出身来?”说着语调陡然哀怨起来,还有了泣音,只是这美人纵然落泪也别有一番滋味,看着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生怜惜:“妾身知道自己出身轻贱,也不敢瞒着茂郎,若是茂郎觉得我不配做月复中孩儿的母亲,也无需这般质问我,只拿一根白绫来就行,我也好带着月复中的哥儿早早上路,省的横遭折辱!”

听着她说起月复中孩儿,王五爷心底到底犹豫一瞬,不过也就一瞬而已。他冷哼一声:“你为个什么进的我家门,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串通外人的事你可有少做?我都已经拿到铁证了!”

习姨娘听得心中一颤,面上到底有些不自然,王五爷官场沉浮多年,一双眼睛早就利得似鹰隼一般,他往日被柔情蜜意蒙着没去细瞧,今日正死死盯着习姨娘的一举一动,她面上甫一变色,王五爷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当下怒从心起,对着习姨娘胸口就是一脚。

“好你个贱人,我供你吃供你穿,还赎你进得我家门,你竟敢做出这种事!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他骂着仍觉得心中火气正旺,毫不犹豫又是一脚:“我成国公府行得正坐得端,祖父更是顶天立地的君子,便是斩了那群贪腐无道的小人又如何?你竟妄图害我满门,莫非还想做那为父报仇的烈女不成?”

习姨娘娇花一般的人,被王五爷鼓足劲狠踹两脚,早倒在地上吐了两口血,她听得王五爷骂前一句还想为自己求情,听到后一句却懵了,半响模不着头脑,不知道王五爷说得是什么意思。

她本是长在暗。娼。门的妓子,因生得花容月貌,被鸨母当成奇货可居,想养着送给哪个大官做个外宅,也好大大挣得一笔,只还没彻底长开就被不知名的客人以重金买走,便是她的“主子”,这位“主子”也不求什么,只道是要她进得一个大官家宅,斗倒那当家太太就成。

习姨娘原还以为那大官必是大月复便便的糟老头子,不想待到见了真人才知是个翩翩佳郎,她瞧着王五爷说话温雅的模样,心中先情愿了一半,又听“主子”说王五爷家中只余一个病歪歪也不知是否能长成的嫡子,只要斗倒当家太太,再生个儿子出来挂在这位太太名下,自己成了嫡子生母,可不是立时就能当得王五爷的家,家产也尽归自个儿子,要是未来有运道,自个儿子读书争气,说不定还能穿回诰命服,当下就心甘情愿进了王五爷家门。

等进了门习姨娘才知道这位主子的能耐,院中有好几个都是主子的人,她只照着桃婆子的计划行事,先是哄得王五爷陆氏夫妻离心,又让青萍给陆氏下药,只等宴席上陆氏自个吐血晕倒,不仅能放出陆氏身子骨不好的风声,还能让她昏迷不醒不能给自个辩白晚间还有一场好戏要栽赃到陆氏头上。

待到陆氏和王五爷夫妻彻底离心,再给陆氏下得猛药,且让她油灯尽枯熬死,外头只传成身子不好又夫妻不和郁郁而终,反正现在五房一家子都远在江州,等陆氏娘家来查,也没什么破绽可寻,到时候她的儿子顶多委屈些挂在陆氏名下罢了,还是由她亲自教养,至于陆氏那两个女儿,习姨娘根本没放在心上,定了亲王亲事又如何,不说远去北地再难回京,她有的是办法污了这娇滴滴小娘子的闺名,便是出阁也得受人嗤笑!

可谁能知好端端的计划接连二三出了问题,先是桃婆子那头不知哪里露了马脚,被霞草抓住机会给栽赃陷害了,后是青萍这个死小蹄子定是哪里犯了浑,没把药下成,陆氏在宴席上竟是一点问题也没有,亏得她为了避嫌今日都好好待在自个院子里没出去露面!

王五爷冲进来前习姨娘尚在犹豫着要不要按计划栽赃陆氏,还没等她下定决心,梅居就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眼下听着王五爷说什么“成国公府”、“为父报仇”,习姨娘根本就一头雾水没弄明白,她进门只想着斗倒陆氏,再扶自个孩儿上位,旁的哪有空多想。

王五爷见她不出声的茫然样,认定她这是在装傻,毫不犹豫摔门而去,走前还招人来吩咐看紧了院门,不准任何一个人进出,接着直奔陆氏房里,后院这地界,就算他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还是要陆氏来才行。

等进了陆氏房里,陆氏果然没歇息,只换了身家常衣裳靠在榻上,见他进门就问:“老爷这是怎么了?直带着人奔到后院,可是梅居出的什么事了?”

她见王五爷吱吱唔唔并不直言,便挥退了丫鬟坐起来,等房里只剩得他们夫妻两个,王五爷才奔到榻边执了她的手神情恳切:“夫人,我有事相求。”

接着他就把今日吃春日宴时刺史吴大人是如何看到菜式变了脸色,又隐晦告诉他这个是冯家家传菜谱的事说了。

“冯家家传菜谱”,陆氏心底知道得比王五爷还清楚些,面上却恰到好处露出了一丝若有所思,“可是那位吴夫人的娘家,肃洲粮仓一案的从犯阜陵伯冯氏?”

“正是,这习姨娘怕是冯家流落在外的遗孤,”王五爷点头,“她进门就是报祖父抄家之仇来的。”

“什么?老爷莫要冤屈了好人,”陆氏以手捂唇做出惊容,“不过是个菜谱而已,说不得另有隐情呢。”

“哪有什么隐情!”

王五爷阴着一张脸,他听了吴大人的话后就起了疑心,索性派人去往外书房一查,却刚好逮着自己的长随汪广从书房里头出来,见着人来满脸惊慌转身就要跑,等再一搜身,就模出了他的名帖。王五爷简直勃然大怒,使人拷问,却问出来是习姨娘身边的翡翠早就勾搭上他,用了美人计要他去模一张名帖出来,还道是自有用处。

“我同你说,我们姨娘肚里怀的八成是个哥儿,五爷早就保证过了,等生下来就能记到太太名下,等过段时间弄死那个短命鬼太太,这五房还不是姨娘的天下,到时候在大人那儿黄汤一灌,枕边风一吹,你还不愁有好前程?”

王五爷听着属下一字不落地转述翡翠的说辞,顾不得还在宴席上,当下脸色就黑了,他倒不是心疼陆氏,而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作为一个官途顺畅八面玲珑的新贵,他实在不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后宅女人愚弄的事实,而作为名义上与陆氏同等地位的宅邸主人,翡翠轻描淡写说出弄死陆氏也令他感到不安,她们今日能下毒手害死陆氏,来日未必不能下毒手弄死他。

王五爷一面派人去继续细查,一面吩咐看紧了习姨娘,接下来的调查很顺利,短时间虽没什么大成果,但绝对可以证明习姨娘和宅子外头的人有联系,还多次打听、试图接近外书房。

到这时王五爷才感觉一阵后怕,他这几日不仅把厨房交给习姨娘,还给了她一部分管家权,这大大方便了习姨娘的小动作,别的不说,要是还是陆氏管家,汪广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见不得翡翠。

他当日觉得能证明一往情深的举动恰巧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作为官场老油条,王五爷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出了六七种利用外书房构陷栽赃的方法,他越想越是心寒,忍到宴席结束,立刻就冲进梅居找习姨娘兴师问罪。

陆氏听完了大概,她没有在意王五爷说起给习姨娘管家权时有些闪躲的眼神,皱着眉问:“这么说习姨娘倒真是个心有不轨的,可她是怎么攀上肖县令的?老爷不是说她是肖县令的表妹么?”

“这”王五爷越发支吾,他讨好地亲手给陆氏倒了盏枫露茶。

陆氏挑起眉望着他,这还是他们夫妻年轻时会做的事,那时候王五爷做了什么引得陆氏娇嗔,就会亲手捧茶请罪,没想到现在都已经是快做外祖父的人了,王五爷还来了这一招,只不过陆氏望着微红的茶汤心中早已没了当年的甜蜜,她十分清楚王五爷为什么如此做小伏低。

果不其然,随后王五爷略有些尴尬的低声道:“夫人有所不知这习姨娘,习娇娇的出身有些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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