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忍冬已经给她梳好了头，戴上了金铃铛，又让小丫鬟拿出护脸的脂膏在手心热化了抹在王脸上，让另几个丫鬟倒热水冲茶取糕点。满屋子都正忙着，守在门口的丫鬟琼花笑吟吟打了帘子进来。
“七小姐来了。”
说着一阵淡淡的香味袭来，一个披着青色斗篷，梳着双丫髻，上边缠着彩带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跑了进，口中喊着：“六姐姐。”
来人正是王一母同胞的双生妹妹王琬。
王笑着抬手模模王琬的包包头，问她：“喝过茶没？”
站在后面的女乃嬷嬷赵氏福了福。
“七小姐一大早就说要见姐姐，才刚梳洗完就过来了。”
那就是没喝过了，王示意忍冬再端杯热茶上来，随着茶水上来的还有一小碟桂花糖蒸栗粉糕。这糕是把栗子磨成细粉，加糯米粉和蜜水拌匀，和入腌好的糖桂花切成菱形蒸熟，吃上去甘甜松软，还带着桂花的清香。
姐妹两个默不作声就着热茶吃了几块，王看着差不多了让忍冬端下去，让丫鬟们把剩下分了。
照理说去嫡母房前是不能吃东西的，可小姐们年纪小不禁饿，此刻又是寒冬，各房各院都会在去请安前悄悄吃点些心垫垫肚子，也算是被陆氏默许的，王想想四房的主母谢氏，暗自庆幸自己这个胎投得不算最差。
等忍冬拿出斗篷给王披上，她便算收拾妥当，一行人出了芝芳院朝着正房的方向去了。
姐妹两个亲亲热热挽着手进了正院，刚走进院门，回廊上远远站着的一个梳着圆鬓、身穿青色比甲和葱绿小袄，簪了一对金钗的圆脸妇人便笑起来。
“六小姐和七小姐来的还是这般早。”她说着亲自打了帘子。
王和王琬忙都施了半礼，喊了一声：“朱嬷嬷。”
这位妇人正是陆氏身边一等一的得意人朱氏，原是陆氏养娘的亲女儿，打小服侍陆氏，随着她一块从安国公府嫁到了成国公府。
陆氏刚嫁过来不久，朱氏就嫁给了王峻茂外书房一个丧妻的管事做填房，这个管事素得王峻茂看重，就是长得差如人意，又是个鳏夫，可朱氏还是执意嫁过去了就冲着这些情分，在陆氏面前谁也越不得她去，便是几个嫡女嫡子在这里，也得规规矩矩喊一声朱嬷嬷。
王和王琬进了正房，陆氏正坐在罗汉床上，她大概三十出头，可保养有术让她看上去也就二十来许，鹅蛋脸柳叶眉，清丽端美，穿着大红撒花对襟袄儿和软黄裙子，头上只簪了一只白玉嵌宝金簪，戴着对金丝耳坠，此刻正搂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
她旁边还立着两个姑娘，长的和陆氏相似，个个都是美人胚子，穿着相仿的衣裳，年长的那个生得最好，眉眼活泼灵动、艳压群芳；旁边那个嘴角微微上翘，看着端秀可亲，正是陆氏嫡出的两个女儿二姑娘王如姝和三姑娘王如意。
王和王琬规规矩矩低头施礼。
“太太，二姐姐，三姐姐。”
陆氏慈和地笑了笑，温声让王和王琬起来去一旁坐下，对着庶女们，她一贯很宽和。特别是王和王琬这种生母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的，更是格外看重些，平素她们姐妹两得的赏赐也是最多的。
立在一旁的三姑娘王如意冲王和善地笑了笑，悄悄过来携了她的手，问她昨晚睡得好不好，最近天气冷了身子如何，屋子里的炭火还够不够。
王小声回她。
“……屋子里的银霜炭足得很，前些天太太还使含笑姐姐还送了好一些过来，昨天吃了些桂花糖蒸栗粉糕就睡了。”
听了她回话里最后几个字，王如意笑意更深，她轻轻拍了拍王的手，悄声说道。
“昨日说的那两本画本我给找出来了，晌午包了给你送去。”
正说着，很快剩下的几个姨娘并孩子也都到了，等到除了在学院的嫡少爷王致远，其他人差不多都来齐了，一个打扮格外秀丽穿着桃红色孺裙的女子这才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款款进了正房，正是五小姐王茵和九少爷王晟的生母小孙姨娘。
五房的几个姨娘里，就她长得最好，尽管比不上陆氏，可行动间自有一股婷婷袅袅的风韵，看上去楚楚动人。
她推了推自家儿子，王晟就像个小大人似的上前行礼，动作规规矩矩分毫不乱，口齿清楚地请安：“见过太太，给太太请安。”
看着儿子聪明伶俐的样子小孙姨娘忍不住眉开眼笑，眼里甚至有一丝丝挑衅，姨娘里唯独她不是陆氏给王五爷纳的妾室，而是王五爷主动开口要的，她又生了个玉童般聪慧可爱的儿子，眼见着嫡少爷孱弱，后头的九少爷木讷安静，心也一天天大起来。
王琬见小孙姨娘这副样子就忍不住撇嘴，王借着袖子遮掩悄悄推了她一把，示意她收敛些。
五房有两个姨娘姓孙，小孙姨娘因入门晚了些，便在前面被冠了个“小”字，她素来心高气傲，哪受得了平白被人叫个小字，因此平时和孙姨娘最不对付，现下王五爷又带了孙姨娘而非她去江洲赴外任，更是让她气得咬牙切齿，平日里没少挤兑王姐妹两，此刻见她这般轻狂，王琬自然气不过。
陆氏倒是没什么表示，她模了模怀里小姑娘粉女敕的小脸，淡声道。
“起来吧，看来前几日的抄书确实有用，你到长进了不少。”
小孙姨娘听了抄书这两个字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成国公老夫人平素最看不惯姨娘妾室在自己面前晃，小孙姨娘又是幼子主动要的，她就更烦这种狐媚子，连带着不喜欢小孙姨娘的两个孩子，前些日子王晟还被她罚过抄书。
看小孙姨娘老实了，陆氏也懒得和她多说，挥挥手就让摆早饭，她也不是爱让姨娘们立规矩的人，依例用过几口便让姨娘们下去，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
用完饭，陆氏又对着几个姑娘叮嘱了几句，让她们别落了功课成国公府有专门的女学，除了琴棋书画针线刺绣，还教诗词文章，这几日因是年初不用上课，可该练的大字还是不能少的。
看得出来陆氏今日兴致不高，等叮嘱完，除了二姑娘王如姝和王如意，余下诸人都很有眼色的请辞退下了。
等出了院门，王琬气鼓鼓地凑上来，附在王耳边嘀咕。
“姐姐，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气人样，听说昨天芝兰院还放了自己的丫头出去看老子娘，便是太太身边的也没有这样呢。”
芝兰院是五小姐王茵的院子，王拍拍妹妹的手，安慰道：“你管她们做什么，凡事有太太呢。”
五房最烦小孙姨娘的还是陆氏，小孙姨娘的心太大了，没见着王晟已经五岁了，却至今都没好好正经上过学么。
正说着，远远走在前头的王茵带着丫鬟蔷薇反身折回来，走到王面前站定：“六妹妹七妹妹今日可有空？上次师傅给我的棋谱我有好几处不明白，想着姐妹一块儿好好参详参详。”
成国公府每个女孩都会在琴棋书画中择一细学，王茵选的就是棋，她很得师傅的喜爱，手头有好几本古本。
王秀心下有些诧异，王茵虽然不像小孙姨娘那样处处和她们姐妹两作对，但平日里也亲近不到哪里去，互相之间的关系还不如四房的几个姐妹，怎么今个如此殷勤？
心下觉得古怪，正待想个理由拒绝，却听着后头一阵响动声，几个人转头一看，是朱嬷嬷从后头追了上来，她和善地笑道。
“六小姐，太太让你上正房一趟。”
正房？才刚出来就要回去，是出什么事了？
王愣了愣，她下意识应了声是，抬眼便瞄到了王琬脸上飞速闪过的一丝担忧，和王茵不动声色仿佛早有预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