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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这才想明白陆氏的意思,松了一口气,却又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怎么不直说?”

何秉久浸官场,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意图,冷哼一声:“这个女人狡猾的很。”

周氏问:“什么意思?”

“就这点小事还非把我叫回来。”何秉瞪了妻子一眼,不欲回答,站起来就要离去,却被周氏拉住胳膊。

周氏娇嗔:“老爷,到底什么意思么?”说完脸就红了,怀疑自己被什么上了身,怎么莫名其妙就学起女儿来了

何秉看到妻子竟难得的撒了次娇,虽有些别扭,还是有几分可爱,重新坐了下来。

端起茶押了一口,才说:“她直接表明意图你会同意么?”

周氏一愣,细细想道:陆巍就是那糊上墙的烂泥巴,配何府的庶女都算是高攀,若非他姐姐在知州身边得宠着,谁能多看他和陆氏一眼,又怎敢肖想何府的女儿。陆氏若直接表明来意,她恐怕还是会婉言拒绝,就算最后答应,也得摆足了架子,以庶女下嫁。可是现在,有了前面受的惊吓,才觉得陆氏的提议并非全无不可。

周氏并非蠢人,只是前面心绪激动,心情又大起大落,一时没有想到,经丈夫提示,马上就想通了。

想到陆氏可恶的嘴脸,周氏把帕子当做她使劲扯拽,不顾何秉还在身边,就开始抱怨念:“这个可恶的女人,心也太大了,以为他弟弟是谁,还想娶官家的嫡女……”

何秉皱眉,重新起身,“有时间再说,我还有事忙。”

心里石头落了地,周氏心情好得很,殷勤的送出了院子。

至于陆氏的事情,周氏冷哼,这么心急莫非是去冲喜的不成,她得先打听打听。要是冲喜,哪怕是庶女,她想都别想。要是因为这落了人话柄,岂不是捡起芝麻丢了西瓜,于老爷有害处的事情她绝不会妥协。要是一切正常,那就等过完年再说吧,那丫头也还小了些。

何府适婚的小姐只有两位,何淑云已经定亲,何行珠是嫡女明年过完生日才及笄,再往下排,那就是十三岁的何歆穆了。

对此周氏和何秉皆心中有数,却谁都没有开口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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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歆穆打了个呵欠,擦掉眼泪,看到渲染在纸上的墨点,摇摇头重新换了一张。

自从进了年关,刘娘子也忙起了自家的事,不再来上教习。闺秀们的课业停了,却被布置了一大堆作业,何歆穆今日的份量早就写完了,却还是孜孜不倦的在练字。

这时突然打了个喷嚏。

不知道正在被人惦记的她,只当是夜里着了凉。

这些日子,她每晚都会偷偷溜出屋子,爬过院墙,去花园里练武。

只是武功并不能一蹴而就,她现在的体质差了从前很多,进度缓慢。

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爬墙越来越利索,也不会走两步就喘气。

扭了扭有些酸的手,何歆穆这才搁下笔,找出一张自认为写的最好的,叠起来放进香囊里,戴在身上留作纪念。

香囊是轻音绣给她的,她当时对轻音的绣功赞不绝口,后来就把郑绣娘布置的绣活作业交给轻音做了,让她故意绣的丑一点就是。

结果郑绣娘还是一眼就看出不是她绣的,在她面前只字未提,转头却把轻音训了一顿。

她只得自己完成。

拿起绣了一半的梅花,何歆穆满脸黑线,她若不说,谁看得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把布帛想象成大姐的脸,捻起针就往上刺去。

正兴致勃勃的想着要把大姐扎成马蜂窝。

这时小萝掀起了帘子,只露出一张脸,通禀了一声:“郑绣娘过来了。”

小萝虽想躲着她,却始终是她屋里的丫头。

轮到她值守的时候,她就得值守,半点也逃不得,如今只肯在外间侯着。

何歆穆惊讶,明天才是定好来检查绣活的日子,郑绣娘这么忙哪有时间陪她闲聊,莫非是忙的记错了日子,把明天当做了今天……

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梅花扔到床上,跟小萝说:“快让她进来。”

起身去迎接,抱着郑绣娘的胳膊就撒娇:“您怎么今个儿就过来了,我还没有绣好。”

撒娇是跟何行珠学的。

有次她看到二姐惹了夫人生气,结果二姐一下抱住夫人的胳膊,用软绵绵的声音喊:“娘,行珠知道错啦,再也不敢啦,您别生气嘛。”

她当时见了不知怎的,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刻环绕四周,确定没什么危险人物出现,才松了一口气。

夫人本还板着脸,见此却只是点了一下二姐额头,轻斥道:“你这丫头,多大了还跟娘撒娇,害不害臊。”说完已是转阴为晴。

何歆穆大为惊奇,当时就想着这一招这么好用?。

担心郑绣娘看到她绣了一半的丑巴巴的东西,训斥她,才照着二姐的样子学。

郑绣娘却被三小姐奇怪的行径吓了一跳。

三小姐这是……撒娇?

回了回神,才说:“三小姐折煞我了,今日只是找您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

小萝端了茶水进来,郑绣娘却止住了话。

等小萝倒好茶退下,才重新开口,轻声问:“三小姐您是不是得罪夫人了。”

何歆穆惊诧,有这回事?

回想这些天来,每日按时请安,没说过越矩的话,也没做越矩的事情,既没得罪大姐二姐,也没得罪二弟。夫人今早见她的时候,还是像往常一样,没有怎么搭理她,那生她哪门子气?

再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何歆穆朝郑绣娘摇了摇头。

郑绣娘却叹了口气:“今日青沅姑娘过来找我,说是夫人让我去见她,本以为是对绣房的事情有什么交代,结果夫人就是随便问了下绣房,后来说了句‘三小姐近日学的怎么样?’我才知道这是夫人想问您呐,只道小姐学的还算快,再多教导些时日定能回到以前的水平。”说到这些话,脸有些泛红。

何歆穆也干咳了一声,郑绣娘还会扯谎,从前倒没看出来。

二人都知道何歆穆唯一的进步,就是不扎手了而已。

何歆穆知道她这是向着自己,心下感激。

又听她继续说。

“结果夫人又说,‘三小姐聪明伶俐,自然学得快,你日日忙着绣房的事情,也够辛苦了,三小姐的事情就不必再上心了。’然后就打发我走了。”

意思是不需要再绣花了?

算是一个好消息。

却有些舍不得郑绣娘。

郑绣娘一直悉心认真的教导她,算是有些师徒情谊,一想到再没有人督促她女红,竟有些不习惯。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送走郑绣娘后,何歆穆躺在榻上细细想来。

唯一的可能,就是大姐告了状。

大姐前几日来她这里,看到她随手扔桌上的绣活,当时就嘲笑了一通,莫非去找夫人当了笑话讲……

夫人知道她的绣功没有一点长进,于是决定放弃她了,就让郑绣娘不用再来教导她。

其实这样也好,她确实不擅长这个……

夫人别连刘娘子的教习一起停了就好。

被别人掌控的感觉,真不好。

可是对于现在的她,何府是她唯一的栖身之地,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

离开这里,能看到的只有末路。

把手举在眼前,这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细腻柔软,不曾经历过风霜。

她真的要用这双手,拿起剑么?

她一直都犹豫着。

成为一个平常的女儿家,做一个平常的大家闺秀。

这是她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所抱有的想法。

可是渐渐的她才明白这也不容易。

她只是个庶女,一个卑微到几乎看不见的角落里的人。

没有嫡女的光采,没有爱护自己的父母,也没有能说会辩的巧嘴。

所以她并没有扔掉重拾武功的意思,而这又哪是正常女儿家该做的。

比起现在安逸的生活,她更想要那种“天下之大,任我行走”的快意。

而现在的安逸又能维持多久?

何歆穆想到大姐的婚事。

她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个问题。

大姐会讨夫人喜欢,才得了这门看起来不错的亲事。

等轮到她,夫人是不是会随便找个人就把她塞过去。

想想就觉得后怕,自己的命运还是掌握在别人手里,不由自己控制。

想象着以后可能的生活,从一个院子去另一个院子,从一堆女人中间,换到另一堆女人中间。若是为妻还罢了,万一不幸变成了妾,那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谁让她是庶出。

谁让她没有力量。

何歆穆再次为自己的弱小感到悲哀。

此时此刻,何歆穆下定决心,要加紧练武,以后真发生让她无法控制的事情,至少可以跑路。

只是在她拥有掌控自己的能力之前……

何歆穆默念:老爷夫人大姐二姐,还有何府的乱七八糟的女人,你们现在可千万别给我来什么幺蛾子。

不再耽搁时间,跳起来继续练字。

前世已深刻体会到不识字的危害,现在已经把练武和练字摆到了同等地位。

何歆穆。

她一遍又一遍的书写着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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