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日公子从外面回来。说再也不要赵小姐一同出去了，说她乏味无趣，不懂公子的心。当时我以为是气话，现在我觉得不是了。”楚儿又道，“还有前日晚上公子酒后吐言，也让我大吃一惊。”
褚亦急道：“我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
楚儿低头道：“公子把奴婢当成郗颜小姐，说我是这天下的珍宝，说其他的女子都俗不可耐。公子当时情真意切，着实把奴婢吓了一跳。”
“唉。”褚亦有些尴尬地说，“的确是太想念郗姑娘，竟把你当做了她。你说得对，那天我说的的确不是气话。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和赵小姐在一起这么久，我是一天比一天失望。我明白我以前对她的感情是多么幼稚和虚无。”
“公子说过，对赵小姐多年的追求只是一种错误的执念，是自己把她脑补得太好，一厢情愿而已。”楚儿道，“其实一开始公子爱上赵小姐，我是纳闷的。”
“哦？”
“公子是科举状元，日日读书，满月复经纶，我本以为公子会爱上同样满月复诗书的书香女子，没想到公子钟情于冷漠高傲的赵小姐。那时候我以为才子配佳人也是件美事，而且赵小姐又是京城第一美人，我便在心里默默祝福了。”
“楚儿你说得对，你最懂我，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一开始，我以为赵小姐正是我理想中的那种女孩。而两年的求而不得更是让我的执念变深。幸好现在我能从中走出来。
现在想来，赵小姐不理我的时候，我的感觉就是一个小妹妹需要哄哄，而失去郗曼，失去郗颜，我的感觉却是断手断脚，心中空落落。”
“或许郗曼，郗颜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公子的。若有这样的人常伴左右，公子才会安心读书，安心办事。不会像现在有这么多烦恼。”
“是啊，以前郗曼在的时候，我觉得很快乐，读书，写诗，处理政务。可惜那时候没有意识到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一心追求赵纯熙。后来遇到郗颜，仿佛遇到失而复得的宝贝，但是也没有珍惜，反而让她受到赵纯熙的辱骂。我想，我本不是一个俗人，竟在对纯熙的执念中残存了两年多，失去了真正喜欢的东西，真是惭愧。”
“公子也不要过分自责啊，英雄难过美人关，赵小姐的魅力也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与公子不投缘罢了。既然公子能认识到这些，跳出这个怪圈就好，哪有什么惭愧不惭愧呢？”
褚亦欣慰地看着楚儿：“楚儿，你真好。有你开导，我觉得好多了。”
楚儿低头道：“公子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干粗活的丫头，随便说说自己的真实感受。公子开心，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
褚亦朗声道：“以后我不会让你受今天这样的委屈了。”
楚儿笑了笑。
褚亦又道：“不过我又担心，我对郗颜姑娘的喜欢有些迟了。你看，高将军都跟我示威了。”
“高将军和郗小姐的事情我不了解啊，不过至少还没成定局，不是吗？”
“也是。”
…………………
几天后的下午，天气阴沉。褚亦在书房中阅览政章，楚儿端来茶和点心。
“公子请用茶。”
他把政章放到一边，喝了喝茶。
“公子，外面灰蒙蒙的，像是要下大雨了。公子吃完茶回房间休息吧。”
他不紧不慢地说：“下雨？无妨。楚儿。你把窗打开，我正要赏雨呢。”
“是。”她走到南面墙边，把版棂窗撑开。天空中乌云密布，湿润的风扑面而来。
他从书柜中拿出一卷画布道：“楚儿，你帮我研研墨吧。”
“是。”
他把画布铺好，把墨水和调色板放在一边。
“公子要画画么。”
他不答，取出羊毫毛笔。楚儿行礼道：“奴婢告退。”
只见他把沾足墨水的毛笔横挪到画布上方，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女子的头像。再添几笔，只见这个女子有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弦月眉，眼睛又大又闪，鼻子高挺，嘴唇饱满红润，嘴角留笑，引出浅浅梨涡。
他看着画像，高兴地笑笑。再加思索，他将这幅画大致完成了。画中的女子梳着孔雀椎髻，缕缕青丝清晰可见；她穿着白底绿绣的斜肩窄袖长裙，身材玲珑，肤色极白。整个人看上去光彩照人，让人陶醉。
这画中人正是仙乐楼中的花魁郗颜啊！
褚亦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喃喃自语：“没想到为你作画竟是胸有成竹。”
他想，应该添上什么背景呢，仙乐楼豪华的大厅？不不，那配不上郗颜。醉归楼的包厢？也不好。
这时，一个丫环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什么事？”他不高兴地问。
“公……公子，赵纯熙小姐来了。”
“她怎么来了，好不容易清净几天。再说我不是吩咐过楚儿，告诉赵小姐我不想见她吗？”
“楚儿是这么说了。可是赵小姐进府的时候，二公子也在，二公子把楚儿训斥了一顿，就带赵小姐来找你了。”
“这个褚成，连我的私事也要管！”褚亦生气地说，“赵小姐在哪？”
“就快到书房了。”
“好吧。”褚亦拿一块蝉布把画像盖上。丫环把门打开，外面灰蒙蒙一片，凉风瑟瑟。
片刻工夫，赵小姐在众丫环的簇拥下走进了书房。只见她梳着百合髻，身穿鹅黄色的长裙，往常生动鲜丽的鹅蛋脸却十分苍白。
“褚公子。”她行个礼。
“今天天凉，赵小姐不在家中歇息，怎么来褚府了。”褚亦面无表情地说。
她挤出一丝笑容：“多日没见，来看看褚哥哥。”
褚亦对众丫环说：“你们退下吧。”
“是。”
两人分坐在两张藤木椅上，褚亦深吸一口气说道：“纯熙，既然你来了，那我就把话说清楚吧。”
赵纯熙听这话头不对，忙道：“褚哥哥是要说前几天的事吗？我……我正要跟褚哥哥赔不是呢。”
她认真的说：“褚哥哥，那天是我不对。我后来想想，那个叫楚儿的丫环没有恶意，是我气急了……褚哥哥，都过去好几天了，你还没消气吗，你看我都过来找你了……”
他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她凑过来，柔柔地说：“褚哥哥，这几天不见，我很想你，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他把身体向另一边闪避：“我很累了，总是隔三差五地争吵，我有我的事，你也有你的事。”
她心中一凉，幽幽的说：“褚哥哥，你对我大不如以前了。”
他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些。”
这时，窗外一阵疾风出来，书房内的珠帘摇摆，屏风鼓动，书桌上盖着画像的蝉布颤动，继而滑落到地上。褚亦一惊，眼神微妙。
赵纯熙敏锐地看了看褚亦，然后快速起身，走向书桌。褚亦正要阻拦，她已经拿到了画像。
她把画拎起来，画布在风中摇曳，画中的女子轻轻摇动，像是在嘲笑着她。
她认出画中的女子是郗颜，她火冒三丈，颤抖着放下画像，看向褚亦，面红耳赤。
“褚公子，原来这才是你要和我说的。”
褚亦定定地看着她：“纯熙，我要说的是我们两的事，与她无关。”
“哼。”她冷笑道，“这画中的人就是那仙乐楼的**郗颜吧？没想到你宁愿在家中为这种女人作画，也不愿意来见我？！”
他怒道：“不要这样说她！”
“我有什么不能说？”她暴怒道，“就是她这个狐狸精，害得你我疏远！以前，你对我多般柔情。自从遇见了她，便对我忽冷忽热。就算是和我在一起了，也要偷偷去仙乐楼看她。这个女人就是故意破坏你我的感情，你难道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