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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都不在,府里也没什么事,她便和伺候朱贵的小芙知会一声,自己带上帽檐足以遮住半张脸的毡帽出得门去。

既然来了京城,想躲也躲不过去,沐秋水倒是突然有个地方想去。

繁华的京城街头人声鼎沸,炒货的香味、响亮的吆喝充溢在空气中。

市场卖卤肉的老头似乎更加苍老,连原来挺直的背脊如今都佝偻起来;拐角处卖炒栗子的女子还在那里。只是今年此时,她已挽起长发嫁做人妇,背上还背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

一路快行,渐渐人烟稀少,到了城郊的,她才渐渐放慢脚步。

踩着地上枯黄的落叶发出碎裂的声音,萧瑟而破败的氛围正暗合扫墓之人的心意。

沐秋水终于在一处孤坟前停下来是司马冲的墓,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错愕。

原以为会看到的残破景象却并没有出现,荒草虽然涨势疯狂,但显然在一段时间之前已经被人为休整过。

更意外的是,司马冲的墓碑旁边,还有一个坟包,墓碑上刻的是从前无量斋的仆役的名字。除了苏小春之外,双喜、阿庆等人的名字都列在上面。

她想不明白是谁,照理说人走茶凉。没有她主事,仆役的遗骸顶多就是被丢弃在乱葬岗,如今居然还能得这一方小小墓碑真是奇怪。

在她立场而言,能想到有理由这么做的顶多是司马鞠,至少无量斋是司马冲的遗物。然而那个野心勃勃的司马鞠,她可以确定他不是这样平善的人。

那就再也想不出有谁这么好心了,她当然想不到这一切都是顾长溪为她做的。

她离开此地又去了另一处,那是袁彬告诉过她的地方她的“坟墓”所在。

三寸板薄棺材两年就会腐烂,土里那句无名女尸应该早就化作尸水一滩、只剩骨架。

沐秋水怀着复杂的心情到了那个地方,却没有看见自己的墓碑。只有一处积水的土坑,显示着这里似乎曾经有过一座孤墓。

世态炎凉,只能猜测墓是被毁坏了,然而破坏这样彻底,居然连墓碑都不知去向何处。沐秋水心里泛起一阵凉意,如果四年前她真的躺在这里,如今恐怕就是尸骨无存。

想不到漂泊多年乍然回到故乡,反而大有客居异乡的感觉。小径两旁的常绿树木高大葱郁,默默注视世事变迁,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宜在外头久留,毕竟四年前在这里有人要取她性命。沐秋水草草扫墓之后,怀着复杂的心绪低头快步离开。回到十王府,朱贵也恰好从宫里回来。

朱贵一见了她,就高兴地说了在宫中半日的见闻。等宫里筮日(作者注:冠礼前,由太常司关太史监择吉日行冠礼)之后,就能举行冠礼。

沐秋水听了半刻忽然问:“皇上问了你学业?”

“是,问我读过哪些书,最近在看什么、玩什么。”

“陛下问的细致吗?”

“还好,匆匆问了一下,皇上还有事要处理就先让我回来了。”

沐秋水闭起眼想了一会儿说:“等冠礼祝词后,还要再觐见一次皇上和太后,到那时他们问起你的学业,千万不要答太多。”

朱贵不解地问为什么。

沐秋水看了一眼左右随侍,朱贵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人,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屏退左右。

沐秋水这才答道:“殿下爱看书,看看就好,当着皇上的面不用对答如流。我朝正统一脉向来忌讳其他宗室,辽王府更是遭贬多次。听说如今的皇上性格多疑,因此殿下一定要谨言慎行,懂得收敛锋芒。”

“这意思,是要我小心召来侧目?”

沐秋水点点头。

朱贵听完她的话,沉默片刻缓缓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懂了。”

与所有谣言一样,即使是九五之尊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关于这位皇上的种种传言真是数不胜数:

当今皇上荒yin无度、败坏纲常,废后立后如同儿戏,更着内监在民间大肆搜罗美人送入宫中,这是其一;

其二,皇上于太上皇被俘、京城岌岌可危之际继承大统,匆忙登基时并无亲信官员。因此登基之后全由喜好任命官员,更有甚者太子太保一次晋升十员、名爵泛滥,更有一次多级晋升的官员;

其三,由瓦剌处迎回太上皇并非陛下本意,因而陛下颇为忌讳皇位名正言顺与否。太上皇已是心月复大患,更不要说对诸王多有怀疑揣测。

也正因为最后一条,沐秋水一定要朱贵收敛,不要引起注意。等行过冠礼,乖乖就藩安度余生。

和朱贵相处多年,她也早已把他当做自己的弟弟一样的存在,但愿他与世无争平安度日。然而迟迟没有见到的辽王,又让她隐隐产生不安的感觉。

“殿下,”沐秋水忍不住开口道:“属下在王府三年,从来没有见过辽王。一直说在王府后院疗养,王爷的病当真如此严重?”

朱贵吞吞吐吐道:“二哥身体不好,前几年被那事一气就更别提了。”

“赠刀案既然不了了之,辽王病成这样,皇上也没有垂问?”

朱贵茫然地摇摇头。

沐秋水看出他的神色十分不自如,显然是在撒谎期满,她深吸一口气问:“殿下,这不是儿戏,辽王到底在哪里?”

不要说她有多了解朱贵,就算不了解也能看出这其中的不寻常来,就算是病倒要死,在整个王府中也该露出端倪。

可是辽王府中,除了后院那些把手的戍卫做出一副尽忠职守的样子,其他宫人甚至连老王妃都全然没有担忧的样子。要病到什么程度连母亲和弟弟也避而不见,平常自不必说,连逢年过节也从来没有只言片语。

沐秋水的提问不是为了锦衣卫和司马鞠,而是扎扎实实地为朱贵而担忧。若是辽王府中再出一个出格的王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如果郡王早早离开江陵去弋阳那还好说,可是这几年朱贵都是依附在辽王府中,如果辽王做出什么僭越的举动,牵连到朱贵是必然的。

“殿下能不能说实话?王爷堂堂一地藩王,这事非同小可。”

朱贵见她如此逼问,又不好意思再对她撒谎,于是踟蹰半日终于小声说:“二哥他、他根本不在江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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