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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秋水将证人的尸体拖回道观泥胎后头,又拢了许多枯叶进屋掩埋起来,休息一阵,这才下山去宝月街找袁彬。

她没有直说人证被杀的事,而是要求面见司马鞠。

小伙计被支出去跑腿,袁彬亲自拿着小秤一边包着药材,一边问:“那人证呢?”

“他在藏身的地方好好的。”

袁彬笑着说:“可我听说,司马大人的意思是要你将人证带来……”

“你放心,他逃不掉了。”

袁彬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她,揣摩她话中的意思,过了半刻道:“那好,我一会儿就去,姑娘把这药拿好。”

沐秋水起身接过芦苇纸包裹正欲离开医馆,却又听袁彬漫不经心地说:“沐姑娘听说了吗?又死人了。”

沐秋水回声看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脸,不屑道:“怎的要和我说这个?死人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对方盯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可是死的是大司空顾老大人的公子。”

顾家的公子……

沐秋水觉得凭空脑中一声巨雷,炸得她四肢发麻,手中拎着的药材包“啪嗒”掉在地上。她咬着后槽牙不敢再问一句,害怕听到可怕的真相。

袁彬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观察她的反应,就像他在曹州对顾长溪做的那样。他恶趣味地看着沐秋水变得灰白的脸色,这才慢悠悠道:“不是顾长溪。”

沐秋水闻言如释重负,弯腰捡起芦苇包,转念一想却又不安乐起来:“是……顾长川?”

袁彬点点头道:“可不是,顾老大人就两位公子。”

对顾长川虽然只有几面之缘,但沐秋水能看得出他敦厚的为人,也看得出顾长溪对兄长的敬爱,这噩耗想必正折磨着他。因此她心里颇不是滋味地问:“怎么死的?”

“昨天半夜回家路上遇上个毛贼抢钱袋,被捅了。当时还有气,巡夜的官兵发现后赶紧送回府上,郎中去时已经不行了。顾老大人一把年纪,正是乐享天伦之乐的时候,如今晚年丧子,真是可怜。”

“凶手呢?”

“跑了,大半夜的,也不好弄啊。”

谁都知道顾老大人唯对长子寄予厚望,如今突遭此变故必定大受打击。

却说昨夜,顾长溪好好的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外仆役慌张的喊声。

“喊什么?”他斜在床上,睡眼惺忪地看了一眼天色问。

仆役隔着门回道:“那边府上来人说顾大人不好了。”

顾长溪慢吞吞坐起来,急处从宽道:“有病就请大夫,我又不是郎中。”

仆役知道他和父亲关系不睦,因此解释道:“不是顾老大人,是、是小顾大人。”

是大哥!

顾长溪“腾”地从床上跃下,大步流星过去打开门问:“我哥怎么了!?”

“说是被人捅了,流了许多血,怕是不好,您快回去看看吧。”

“牵马!”

当他心急如焚地策马赶回家时,仆人已经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还未跳下马他就急切地询问:“请郎中了没?”边说边下马,大跨步往里去。

仆役亦步亦趋跟在一旁道:“请了,可是血流得太多了,怕是、怕是……”

顾长溪瞪他一眼,撒开步子、火急火燎往院子里跑去。

兄长的屋门敞开着,还未进门就听到嫂子的哭声和父亲哀求大夫的声音。

屋里有浓重的血腥味,床单已经染红,顾长川的衣服上以左月复为核心,晕染出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血迹。大夫将衣服剪开试图止血,但为时已晚。

顾长川已经气息奄奄,他知道自己的状况,因此一被送回家就着人去喊顾长溪,拖到现在硬是撑着一口气等弟弟回来。

“大哥!”顾长溪夺门而入、仓惶扑倒在床榻边抓着他的手,一边去检查他的伤口。他一眼看出那是利器造成的刺入伤,洞口不断冒着鲜血,是脏器被刺破的症状。

已经没救了。

饶是明白这点,顾长溪仍旧伸手紧紧附上伤口,想要替他止血,然而只是徒劳。

顾长川颤颤巍巍抓过弟弟那只血淋淋的手,轻轻阖了阖眼道:“别白费力气……”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顾长溪安慰他的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

“你听我说”

“你别说话,不会”

“你听我说,”顾长川执意打断他,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行了,我自己知道。”

耳边仍旧是嫂子抽咽的声音,父亲在一旁举袖拭泪,哭晕的陈婆婆已经被人抬走,侄女儿被乳娘哄在屋里不让出来。

“都别哭了。”顾长川小声说。

纵然顾长溪见惯生死,事到临头也是情难自禁,他红着眼眶听兄长嘱咐道:“长溪,父亲年迈,家中以后就需你多照应,你要听父亲的话。我知道你不屑名利,但是也要多为家族着想……”

“我……”

“你听我说,”顾长川捏了捏弟弟的手接着说:“家中唯有你一个男丁,你要担起责任,别再故意和父亲作对。还有你的亲事……我的意思不是非要逼你娶谁,而是你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我真是不放心你……大丈夫何患无妻……听见了吗?”

顾长溪默默点点头。

“你得说出来……别糊弄……听见了吗……”顾长川断断续续道。

“……我知道……我答应。”顾长溪克制不住悲伤,眼泪像断线的珠串一下噗嗖嗖往下落。

“你好好的,我就放心……”听见他应承下来,兄长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

感觉到兄长握住自己的手渐渐松开,顾长溪的眼泪汹涌狂奔起来。他扑上去看,那双总是殷切望着自己的眼睛,里面的生命力已经全然不见。

“大哥、大哥!”他徒劳地吼着,一旁嫂子已经扑过来放声痛哭。

顾长川微微睁着眼,安静地躺在那里,顾长溪颤抖着探手替他阖上双目。

这个世上最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去了,从此再不会有人包容他的嬉皮笑脸,再不会有人替他在父亲面前为他遮掩,也再不会有人和他唠唠叨叨闲话家常。

可是父亲、嫂子还有小侄女要依靠他,他必须像兄长一样肩负起他们的人生。他不能哭出声,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自己肚里咽。

天人永隔,这个地方,真的再也不是他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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